聽到“乾坤浩蕩，鏡虛無窮”八字，無窮宮那些弟子如被下了咒，紛紛收起兵器，看著敖嬰的眼神也變得恭敬之中帶些忌憚，有人匆匆行去稟報。

月滄璃有些懵，仰頭問敖嬰，“你念的是什麽？”

敖嬰淡淡一笑，容色清絕，“乃我與慕修宮主多年前的約定。”

“你與慕修宮主有過約定？什麽約定？”

“他欠了我個人情。”

不多時，那綠衣自無窮宮弟子中穿出來，見著月滄璃驚喜呼道：“恩人姐姐！”

“奕歡。”月滄璃見著她，放松了不少，問道，“你身體無事了麽？那夜你皺巴巴似塊樹皮，可嚇人了，我差點以為你沒救了。”

奕歡拉著月滄璃，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恩人姐姐二次救我，若非姐姐，奕歡可就枯渴死了，正愁怎麽還報。”她乃池魚之妖，修成人身不久，不時還需在水裏泡上一泡。

“哎呀，不必不必。”月滄璃大大方方地揮手。她可不願讓奕歡知道，好幾次她都有烤了她吃的心思。

奕歡看向旁邊幽幽站著的敖嬰，那男人俊美絕塵，渾身散發一股不可讓人靠近的幽冷之意，深不可測。她竟不敢多看他幾眼，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月滄璃和敖嬰跟在奕歡身後進了宮門，奕歡問一旁的無窮宮弟子，“可看到大師兄回來？”

那弟子回道：“未曾。”

奕歡道：“奇怪，難道是被那天界太子纏住了？”

月滄璃道：“你們不是一道走的麽？”

奕歡道：“師兄半路放我下來，引那天界太子去了別處，咦，恩人姐姐怎麽知道我和師兄一道走的？”

月滄璃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呵呵笑道：“我猜的。”

敖嬰在旁低笑一聲。

奕歡把他們兩人引到一處連接兩座山峰處的長長鐵橋，對面山峰有座黑石塔樓，然而上了橋，周身被濃霧包圍，幾乎不見前路。奕歡在前邊引路道：“兩位小心腳下，腳下乃步凡淵。”

“步凡淵？”月滄璃第一次聽這名字，“有何稀奇？”

奕歡道：“落入步凡淵者，靈力盡失。”

“啊？”月滄璃聽了緊緊地抓住敖嬰的衣角，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走。

敖嬰笑道：“暫時失去靈力罷了，若能從步凡淵出來，自然又恢覆靈力。”

“這般古怪？這淵下有什麽名堂？”月滄璃問。

奕歡在前頭道：“步凡淵乃創世之神印天所造，相傳這是他為某位神仙特地造的，就為了與那位神仙在步凡淵享受凡人生活，亦像凡人一樣，沒有靈力，凡事以手腳勞之，如凡人一樣生老病死。後來印天與那位神仙出了步凡淵之後便封了出路，是以數十萬年來，再有人下去，那是絕無可能出來，便真真像凡人一樣在下面終老入土。不過我也只是聽說，未曾下去，也就不知道在下面究竟會怎麽樣。”

聽奕歡這麽說，月滄璃拽著敖嬰的衣角更緊了，“呔，當凡人有何意思，世人皆想成神呢，這印天是神仙當膩煩了，閑得慌。”

奕歡道：“可不能這麽說創世之神。”

月滄璃道：“他已隕世多年，又聽不到。”

敖嬰笑得更甚，伸手攥住她的手，她扯他衣裳，扯得太緊繃了些，他低笑道：“人想成神，卻不知神也羨慕人。”

說話間過了橋，黑石塔樓已在眼前，那塔樓直入雲霄，外部看很窄，墻身纏著黑色藤蔓，不少藤蔓已枯死，如幹枯的成千上萬的蚯蚓爬在上面，入口石門緊閉，上面刻著三字“破雲塔”，整座塔很是陰森。

奕歡道：“師父在裏面等你們。”

月滄璃從腰間的鎖靈袋裏取出顏丹，“還是還給你罷，我本要把這顏丹給人用，可她不願用了，於我也無用處。”

奕歡不接，“我既給姐姐，就是姐姐的了。”

月滄璃搖頭，“不可不可，你還是拿著，我的意思是，等見著太子長啟，你好當面還給他，否則他還會對你糾纏不休，你們不能有太多糾纏。”

奕歡疑惑，“姐姐何時見那猴熊太子糾纏我了？”

月滄璃道：“呃我……總之你拿著，待長啟尋來，你還給他就是，切記，不能與他有太多糾纏，話也不要多說。”

奕歡道：“我們無窮宮與天界水火不容，我才不願與那猴熊太子糾纏，是他非要糾纏不休，他們天界只會仗勢欺人。我本無意盜這顏丹，可天界那群個個虛偽，尤其天後芙華，我尋不到聚靈盞，心有不甘，便盜她顏丹，想她若沒顏丹定變成個滿面皺紋的老太婆，甚是解氣。”

敖嬰問道：“你要那聚靈盞何用？”聲音亦透著些冷。

奕歡看了塔樓一眼，垂下頭來，不肯再說，抓過月滄璃手中的顏丹，轉身跑了。

石門打開，裏面傳出一道蒼老渾厚的聲音，帶著些氣浪，“魔尊別來無恙。”

兩人走進去，石門在身後重重落下。

月滄璃看塔內甚是寬敞，有如巖洞，層層疊疊搭著木臺，四周布滿巨大的樹根，無數樹根纏繞著那些木臺，最中間的大圓臺上，立著一頂巨大銅鼎，銅頂四周也攀著密密麻麻的須藤，頂內發出幽藍光色。

一個頭發胡子花白，滿臉皺紋的老翁盤坐於銅鼎正下方，坐在枯枝枯藤之中，他皮幹肉枯，看起來相似要坐化了似的，月滄璃想他就是無窮宮的宮主慕修罷。

這幅老態龍鐘的模樣……她突然明白敖嬰所說，為什麽不可能是此人與奕歡的姻緣劫，這慕修，不僅是老，仿佛病入膏肓，近看，那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膚，布滿凡人年老才有的血斑，看著很是可怖。

慕修慢慢地睜開，那眼皺紋堆疊，卻仍透著些犀利之色，他聲音渾厚中帶些沙啞和隱咳，“魔尊此番來我無窮宮，是來兌三萬年前的人情麽？”

敖嬰一進塔樓，見了慕修這副模樣，眉心便凝著不放，“幾萬年不見，慕宮主可是發生了什麽？你這體態為何與從前相去甚遠？”

三萬年前辛臨上神隕世後，慕修悲痛欲絕，一夜白發蒼老，之後便都是那副白發白須模樣，可也沒有這樣蒼老不堪，敖嬰看他，更像是中了什麽古怪術法。

慕修又咳嗽起來，坐定不動。

敖嬰得他示意，微微閉目，凝神探他元神，雙目猛地一睜，驚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元神為何被乾坤鏡所收？”

月滄璃道：“乾坤鏡？”

她在天界時隱約有聽說，那乾坤鏡乃天家重寶，卻無人知曉其用法之門，一直祭在安置歷代天君神位的雋陽殿之中，由火邪神君和火鳳看守。雖無人知曉乾坤鏡法門，卻也聽說這法寶的厲害，其可收神仙元神，又讓神仙不死不傷，飽嘗凡人肉骨蒼老的各種痛苦。傳言那乾坤鏡是西天神女為天界所造的刑罰之器。

嚴格來說，慕修眼下已和凡人無異，卻又同，凡人百壽入土為安，歸塵歸土，而慕修乃神仙之體，他真身為松，乃上古神樹，元神被乾坤鏡所收，卻不會傷及真本，只是飽受蒼老之苦，不死不傷。這對神仙來說，簡直是極刑。

慕修幹幹笑起來，那笑聲蒼老暗啞，帶著忍不住的咳嗽和喘氣，“魔尊以為天界之中，有誰能取得那乾坤鏡，又通其法門呢？”

敖嬰道：“雋陽殿由火邪神君和火鳳看守，非一般人能取，開啟乾坤鏡法門之覆雜，要以乾坤鏡取你元神，須得是天家血靈之脈，他自身靈力還須比你更高，否則易被乾坤鏡反噬，放眼天界，太子長啟靈力並不一定有你高，而二殿長林被逐去西天受罰，沅遙公主年幼，那麽只剩……天君？”

天君？月滄璃些許驚訝，天君為何這麽對慕修，難道是因為當年慕修傷了天後？

月滄璃印象中，天君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雖有些色瞇瞇的，尤其對月滄璃色瞇瞇，但卻不像是兇殘狠厲背後報覆之人。不過，凡人不可貌相，神仙心思亦比海深。

“哈哈哈……咳咳……”慕修突然笑起來，“魔尊之思亦本座所思，眼下擁有天家靈脈且靈力比本座高的，除了他，誰還能辦到？”

敖嬰沈思，“若是因為當年你重傷天後一事，他何至於等了三萬年才用乾坤鏡收你元神？無窮宮與天界已三萬年無往來，也相安無事，若他所為，目的何在？”

慕修道：“是啊，本座也想問問他，目的何在，咳……”

月滄璃道：“慕修宮主，那聚靈盞，又是怎麽回事？”

慕修擡頭看月滄璃，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鎖靈袋，又收回來，“那是本座兩個徒兒擅做主張，想盜聚靈盞為本座治傷，他們並不知我被乾坤鏡收了元神，光有那聚靈盞，也無用。這位姑娘，看著很是眼熟，本座多年不曾出宮，恐記憶出了差錯……”

“她不是。”敖嬰接話道。

慕修點點頭，“本座亦覺得如此。魔尊還未說，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敖嬰看月滄璃一眼，“來取無窮果。”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記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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