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光芒陡然充斥了整個世界！

這個變化來得太過突然，來不及閉眼——甚至光強到了能穿透閉上的眼皮射入眼球的程度。更怪異的是，連“靈魂”狀態的秦炎也無法幸免，雙眼傳來劇烈的疼痛，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她明明只是一個觀看他人記憶大外來者，竟然也受到了攻擊！

“啊啊！”灼燒的感覺沿著眼球迅速蔓延，就像沾上火星的幹草，勢不可擋地鋪展開來！

秦炎已經許久未如此大聲地慘叫出來了，她的脾氣在修仙之後更加硬氣，別說忍受疼痛了，連發自內心的難過也無法讓她哀號出聲。可是這一次，痛楚卻深至靈魂。

秦炎再也無法忍耐，抱著頭在空中翻滾慘嚎。

什麽怪異的天空，什麽師父，早已被她拋之腦後！

秦炎好似躺在一個空蕩蕩的充斥著光明的白色大堂裏，自己難聽的卑微的叫聲不停地從四周的墻面上反射回來，陣陣愚蠢的回音帶給她極度的屈辱感。

開始僅僅是眼睛，接著是整個頭，最後，秦炎全身都無法逃脫。無論她怎麽抓撓，都無法減輕絲毫疼痛。心臟，肺，肝，身體每一個零件都在經歷萬蟻啃食的痛苦。

清醒！清醒！這是幻覺！

秦炎本應失去思考能力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早已沒有去深思其中蹊蹺的能力，秦炎本能地選擇了人類最原始的破除幻覺的方法——雙手指甲深深嵌入皮膚裏，死命的掐著，想通過外來的力量和痛覺，找到通往顯示世界的路徑——可是感覺不到，什麽也感覺不到！

秦炎慌亂地在身體各處揪抓！沒有！還是沒有！

渾沌一般的思維裏分離出寂寥空虛的悲傷。

眼睛好像被剛剛強烈的亮光灼瞎了，秦炎明明已經睜開了它，眼前卻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見；無論怎麽抓，怎麽扯，身體也沒有任何受到攻擊應有的反射；秦炎不死心，張口擡手，照著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下去！沒有感覺！手臂沒能返回任何信息！秦炎都懷疑自己咬的是一節樹枝！

怎麽會這樣，我去哪裏了？我在哪裏？

丟失了自己？

這樣可笑的事情就在這一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感覺不到……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不知在什麽時候疼痛悄然褪去，只剩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秦炎傻傻地睜大眼睛站在純白潔凈的空間裏，滿面頹然。

突然眼前一花，秦炎又回到了金燦燦的麥田上空。

“哥哥，哥哥……”

男孩絕望的聲音把秦炎拖回現實，她的註意力重新集中到田中的兩人身上。

已經有被以第一人稱強行帶入少女和狼記憶經歷的她此時要比那兩個未經世事的孩子淡定許多，這不過是又一次在被強者左右了命運，而且她只是在經歷某個記憶碎片中的記憶，無論她曾感到多麽痛苦多麽受傷，其實都沒有遭到實質性攻擊。

雖然感到氣憤和憋屈，但是秦炎更在意：剛剛那是什麽？

少年本也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石頭人一樣，身體回到現實世界也沒能讓他從剛剛的打擊中清醒。雖然也聽到男孩的聲音，他的反應卻要比秦炎慢了許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轉身將男孩緊緊抱在懷裏。

“我在我在！”少年幾乎是咬牙切齒。

男孩撲在少年懷裏哇哇大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滴，不停地叫著哥哥，兩只小手死死地揪著少年的衣服，仿佛一松手就會失去他一般。

少年一般低聲安慰，一邊狠狠地瞪向天空。

——

就在他擡頭的瞬間，兩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將天空完全占據！

長矛披風；鹿角蛇身。

下一刻，天空便恢覆了原本的顏色，藍天白雲，太陽懶洋洋地掛在空中，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

咕嘟！

秦炎吞下一口唾沫，雖然時間十分短暫，但是就像觀察閃電一樣，只需要點點時間，人便能記住所見的景象。

剛才天空中顯現的剪影，分明是一名揮舞著長矛，怒吼著沖刺的戰士，而他的對面則是一條張牙舞爪盤旋直上的龍！

“是那家夥……”秦炎喃喃自語。

龍張開的大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曾相識。

黑龍！竟然是它！

連在大戰中都不肯停下自己的壞笑麽？秦炎突然有些失神。

“那是什麽？”男孩又是第一個發出聲音，聲音中大於恐懼的好奇暴露了他的本性。

莫非無論是那白光還是天空出現的影子其實都沒有嚇到這位很可能就是自己師父的男孩？秦炎嘴角抽了抽，似乎自己不小心發現了件重要的事啊？

或許師父的內心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弱小？

秦炎想起了外表就是個弱女子，像能被一陣風吹走的秦雪，莫非冰系純陰體質的人都喜歡把自己真實的一面藏在心裏麽？

少年搖搖頭，剛剛空中的一幕他也看得分明，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天上怎麽可能出現人和傳說中的神龍的影子呢？

少年垂下眼瞼，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了，怕是給弟弟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可能會在他心裏留下陰影！這種事，他絕不允許發生！

“小寒，我們回去吧，昨天從鎮上換來的半只鴨子還沒有吃呢，今天哥哥給你做好不好？”少年再次擡起頭，臉上已經覆蓋上了燦然的微笑，就像天上的太陽，給人無限溫暖的感覺。

男孩露出驚喜的表情：“真的？太好了，吃肉！有鴨子肉吃咯！”

“當然是真的，哥哥什麽時候食言過？”少年悄悄松了口氣，站起身，拉起男孩的小手往不遠處的小土房走去。

弟弟很喜歡吃好吃的，每次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只要拿出食物就能轉移他的註意力。這一次少年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使用這個百試不爽的方法，他很慶幸自己昨天正好去趕場，換來半只賣不出去的死鴨子，本來打算留著過年的時候再做給弟弟吃的，今天為了弟弟，不得不耗去這半只寶貴的鴨子了。

肉對於十分貧困，以給地主打短工過活的少年來說，價格實在太過昂貴。

看來這個月又要累死累活了。

少年心裏長嘆一聲，但是看到弟弟開心的模樣，苦悶之情又去了大半。

只要弟弟開心，自己累點又有什麽呢？

“有鴨子啊？也給我嘗嘗怎麽樣啊？”無賴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男孩好奇地回過頭，這個聲音明明是大人耶，哪個大人這麽猥瑣還像小孩子討吃的啊？

少年腳下一滯，臉色微變，聽說村裏來了一群流氓，到各家要吃要喝，不給就動手打人，他還以為那些流氓會因為他們兄弟兩太過貧困而不屑於來找他們麻煩，莫非這些流氓還真找來了？他雖然因為長期做大量農活而比較壯實，可是也不能和一群吃飽喝足的流氓相比啊！

少年咬咬幹裂的下唇，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讓弟弟出事！

他緩緩轉過身體，雙腳已經前後叉開，這是他在鎮裏偶然看到兩名武者打架時偷學來的攻防起勢，能讓自身發力更穩當快捷。

可是轉過身，少年和男孩齊齊楞住了。

麥田中躺著一條長長的生物，烏黑的身軀，銅鈴大的眼睛，細絲般的胡須，傲挺的鹿角。

黑龍趴在田地裏，壓死一片麥穗，尾巴像老年人夏天輕輕扇動的扇子，搖搖晃晃，一只前抓撐著下顎，食指還賣萌一般在臉上一點一點的，嘴角掛著萬年不變的壞笑道：“小家夥，我受傷了，現在飛不動，借個地休息休息。俗話說見者有份，你們有鴨子就分我一點嘛。乖，不要吝嗇。”

流氓人沒有來，可是來了一條流氓龍。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寫！

☆、炎之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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