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什麽也不記得，可是自己潛意識呈現出的驚訝讓秦炎確信，這是自自己出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觀看世界。

明明已經被痛苦占據了心扉，明明眼前不停地飄過濃重的幻影，身在少女意志的支配下的感知，卻愈加敏銳——應該說是前所未有的尖銳。

秦炎神識的覆蓋面積大大降低，可是它卻凝成一根根細小的探針，在每一寸土地，每一顆沙石上“撫摸”過去，秦炎甚至可以看到一粒碎石瓦解的全過程。

一股挫敗感從悲痛的海洋裏冒起了頭。

這是秦炎自夢境中出來以後第一次出現別的情緒，就像茫茫藍色海面上突然聳起一個黑乎乎的礁石，格外引人註目。

雖然並非什麽好情緒，可這來自自尊心和好勝心的下意識感情，卻為即將被少女意志完全取代的秦炎帶來了一絲生機。

眼前的景象輕微地顫動起來，眼前的世界略微模糊了一瞬。

秦炎一個激靈。

“怎麽回事？我是誰？我在幹什麽？”

問題就象煮沸開水中的氣泡，咕嚕嚕地鉆出水面。

秦炎捂著即空虛又充實的腦袋，絞盡腦汁思索著。

可是藍衣陣修可不會等她回過神，獵物混亂，正是捕捉的好時機！

藍衣陣修周身靈氣猛地一凝，與此同時，大陣急劇往內收縮！

龍卷風頂端的“空洞”部位眨眼間被颶風壓碎，秦炎此時就象被一口鐘倒扣在地面上，無處可逃！

只有硬扛了！

藍衣陣修飛快地計算著秦炎的下一步舉動。

秦炎屬火系，力量完全來自於品階超高的火焰。據他了解，秦炎，也就是火龍一脈的修士，在化嬰之前，是沒有能力將火焰盡皆壓縮成凝實武器的。

修煉《火舞烈陽》的秦炎，對火焰的掌控能力，在外行眼裏已經是超一流的水準，早已可以成為“火焰化形”。可是藍衣陣修身為三萬年前第一大陣法師，在“唯我派”中實力地位僅次於斷天天尊的逆鱗天尊傳人，豈會不了解秦炎的真實水平？

陣法師，最擅長的戰法之一便是將敵人的資料爛熟於胸，甚至比敵人自己還要了解自己，然後選用克制其的陣法，將敵人活活困死於陣中。

藍衣陣修很清楚，凝實的火焰十分可怕，但是秦炎一脈在化嬰之前是無法完全將火焰收斂到一起的，她的火焰不過是看上去凝聚在一起罷了，這便是她最大的也是足以致命的破綻！更何況她的修為還比他低上一整個小境界，只要利用強力的風系陣法便能讓她的最大依仗——炎焰毫無用武之地！

在這早就設好，力量遠強於秦炎的飛快旋轉的風壁前，不能完全凝聚子啊一起的火焰根本不可能生起來，就好像在大風中想要點燃燭臺那樣，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事。

此時的秦炎只可能采取守勢，又或者她擁有能傳送的符咒，嗯，她和東方環宇呆過一段時間，手頭可能有那種東西。

不過藍衣修士早在外面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秦炎敢傳送，在她剛剛傳送到的一瞬間，那會出現無可避免的虛弱狀態，密密麻麻的困陣絕對可以將她立時制服，甚至比在大陣中慢慢消磨她的靈氣還要來的輕松！

秦炎插翅難飛！

強烈的危機感從秦炎混亂思維的夾縫中快速滲進來，快速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無論是少女沒有思維而單獨存在的感情和意志，還是處於迷茫和探尋狀態的秦炎，均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做出了應急反應。

秦炎此時根本沒有正常的思維，防守也不是她的風格，一切都在下意識間展開。

攻擊！

秦炎的靈氣向湧泉一樣鉆進她的雙手，可是從手上冒出來的不是巨大火熱的爪套，而是先前幹掉了傀儡的淡紅色細爪。

不必說，肯定是少女的意志再次占據了上風。

少女意志對戰鬥的理解遠在秦炎之上，毫不費力地奪走了秦炎好不容易到手的身體控制權，面對著急劇縮短與自己距離的風壁，揉身而上！

“什麽！”藍衣修士大驚失色！

雖然秦炎剛剛展示了她超乎常人的肉身強度（其實是少女意志控制的保護膜），可是風刃和爆炸不同，完全是沖著秦炎去的，並且力量非常集中，鋒利程度也遠高於爆炸吹出的狂風，以血肉之軀沖擊風刃，下場只有一個——被絞成肉醬！

秦炎竟然就這樣沖了過去！完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

藍衣修士再次失算，秦炎的一舉一動，和修真界的風格相去十萬八千裏，已經完全不在他能預料的範圍之內了！

秦炎是重要的“陣眼材料”，要是她死了，他不得不花時間去尋找別的火屬性純陽之體修士作為陣眼，可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個這樣體質的修士談何容易！

看秦炎的架勢，卻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非去送死不可！

撤去陣法？

別開玩笑了，這個陣法是捕捉秦炎的主力，放那個正面戰鬥力恐怖的家夥出來和找死無異！陣法師可不擅長正面交戰！

一咬牙，寧可損失秦炎，也不可以讓她從陣裏出來！

說不定是那家夥接近風壁後發現火焰熄滅，會重新撐起護罩呢？

藍衣修士咬著嘴唇，不退反進，雙手緊握極品靈石，靈氣浩浩蕩蕩地輸進大陣裏！

秦炎的眼睛無悲無喜，面對巨龍咆哮一般的龍卷風，她舉起細弱的手臂。

眼前飄過白色的絲帶，淡紫色的發絲幾乎貼著她的臉頰離開。

鼻尖傳來微酸的感覺，眼角略有些濕潤。

對不起……

秦炎清晰地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刷刷！兩手分別從身側劃下，時機精準無比，透明的爪子正好全部沒入風刃之中！

沒有一絲滯澀的感覺。

雲淡風輕，眼前的風刃壁全然瓦解，露出一個半人高的空洞。

秦炎蜷起上身，雙腿在地上輕巧地借力，小小的身體分毫不差地嵌入空洞之中。

風刃壁很薄，只有秦炎小臂長短，這個情況令她十分意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兩種矛盾的感情同時出現在腦中，也不知該稱讚奇妙還是哀嘆糟糕好。

秦炎兩手向野獸一般撲出，穩穩按在粗糙的地面，迅速調整好落地的角度，接下來卻又重新曲起，任由自己在地上打了個滾，卸去所有沖力，剛好直立起身，看著那個瞠目結舌的藍衣陣修。

“你……我知道你不是秦炎，你到底是誰！”藍衣修士沈浸在陣法被輕易破去的打擊中，語氣竟然有幾分結巴。

秦炎歪著頭看著他。

秦炎？秦炎？我不是秦炎？

熟悉卻陌生的名字。

秦炎內心再次掀起巨浪，混亂不清再次在卷起風暴，讓她不得安寧。

藍衣修士瞅準秦炎分神的時機，轉身就逃，之前的自信和淡然蕩然無存。

剛才發生的一切讓他難以接受，可是又真真切切發生了。

秦炎心裏住著一個怪物！

他已經意識到秦炎身上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另一個聞所未聞，甚至根本不是修真界人的靈魂。奇怪的戰法，神秘的法術，精確的判斷計算能力，絕不是他能敵的。從剛才風刃壁突然的攻擊完全不奏效看來，“秦炎”即使處於分神狀態也讓敵人無機可乘！

此時絕不可以攻擊，他可不像風刃一樣被秦炎輕而易舉地撕碎，只有趁秦炎分神的片刻逃走才是明智之舉。

藍衣陣修做的一點沒錯，此時的秦炎處於半夢半醒狀態，只對危機感敏銳，如若受到攻擊，必定會和剛才一樣，兩個意志同時決定對身外之敵發起致命攻擊。

藍衣修士的身影消失在風沙之中，秦炎卻如一尊塑像，一動不動地站在絕靈之地之中，承受著暴風的洗禮，沒有保護的身體，在沙石長時間的打磨下，皮開肉綻，又漸漸愈合，在無意識狀態下，不停地重覆著淬煉。

秦炎重新回到那個白茫茫的夢境中，從最初的殺戮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殺戮的情形，可是每到那個身影出現的時機——還未等秦炎定眼看清，情景便又再次飛回到最開始的道路，斬殺第一個奮不顧身撲上來的敵人那一刻。

千百遍的重現，殺到麻木。

沒有任何變化，每次都是相同的過程，秦炎就在這痛苦和麻木中漸漸沈淪，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寫

☆、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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