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你知道紐約跟巴黎有六個鐘頭的時差吧？嗯？”一早晨醒來，John發現身旁的Jane已然不見蹤影，屋子顯得空落落的。他這才記起，似乎Jane說過去拜訪一位舊識，便沒有再理會。

好不容易無須上班，他可不想這麽早就脫離床鋪的懷抱，在假期還那麽勤勞，那才是浪費時間！舉著電話坐了起來，John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對於打擾他清夢的艾迪沒好氣道：“所以怎麽樣？所以我這邊才早晨七點鐘，而你已經吃好午飯要開始下午的工作了。”

艾迪卻沒把兄弟的起床氣當一回事，只是略有些啰嗦地交代John幫他帶“紀念品”。巴黎的殺手界一向比較出名，就如同好萊塢生產電影一樣著名，在他們的圈子裏算是比較可靠的朝聖地。

別看艾迪表面上大咧咧又色迷迷地像個老流氓一般，放縱自己。實際上，他一直有一個收藏物品的習慣，艾迪會細心地把任務目標的照片和關於人物死亡的簡報都裝訂成一個冊子，並且不停地使之加厚。

對於他這種幼稚的做法，John的評價是，如果哪天他倒黴被人看到那本冊子，相信艾迪會死得挺慘……那根本就是活生生的罪證啊，相當於犯罪日記什麽的。

“不下第一百零一次的警告，謝謝你John。另外，記得幫我帶那些禮品回來，我要收藏，你懂的兄弟！”電話那一端的艾迪分明沒有理John的無語勸告，反而有些懊惱，“真是糟糕，盼望著下次我也有去巴黎的任務時機，順便玩一圈多棒呢？”

他的語氣滿滿透露著對John的羨慕嫉妒恨，艾迪本來也是屬於John的營造公司職員，平日裏沒任務的時候簡直閑得發黴。因此他可不在乎John是不是在度蜜月、抱佳人，只一味地透過話筒喋喋不休，甚至連餐廳女服務員對他黃色笑話的反應都要報告給這位好兄弟。

咕嚕一口喝掉Jane為他留好的一整杯牛奶，John才算是徹底從迷蒙的夢中醒來——這還要多謝“艾迪牌人形醒腦機器”的功勞。把電話從左手換到右手，John踢踢腿，活動下肢的肌肉力量。

同時他走到陽臺上，拉開簾子，俯瞰整個廣場的晨景。

“咦？”那是Jane？

“咦，什麽咦？我在說跟樓下餐廳新來的火辣服務小妹調情的遭遇，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哦，是，我在聽……”John隨口答了幾句，事實上他向來對口頭上占便宜的閑事沒興趣。他的目光專註地投在樓下，看著那道靚麗的身影轉移：

一身淺米色的長袖修身連身裙，包裹著形狀姣好的翹臀。Jane特意戴上了貴族般華麗的五指手套，披著同色系山羊絨披肩，松松散散裹在肩頭，徒添一種奢侈的美艷貴婦之感。饒是在美女遍地的巴黎時尚廣場，也足夠吸引絕大多數的目光。

連問詢早茶菜單的服務生都對她更加熱絡殷勤。John挑挑眉，一股子醋意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咳了咳，果斷不客氣打斷了艾迪那些沒營養的段子，匆匆掛斷電話，走入浴室去沖個涼，打算以美女新任老公的身份及時去護花。

巴黎的街頭總是那麽浪漫，不時有駐足演奏的藝術家，還有隨性擁吻的愛侶。對於不著急進入工作狀態的人們，他們大可以享受超時的美好早餐，拿一份報紙獨坐，或是呆在長椅上只觀賞過路美女，也算是一種不俗的享受。

“早安！”服務生對待美女的態度也是格外和善的，拿上一本稍厚的精致菜單，他笑著問客人需要點些什麽。

坐在露天廣場的竹編藤椅上，Jane同樣心情不錯地用法語道“早安”，然後選了“鮮橙汁和帶奶油的羊角面包”，微笑看服務生離開。她才放下來不及攤開的晨報，撩了一下蓬松如瀑的亮金色長發，對著面前端著一個瓷杯坐過來的人說：“我喜歡巴黎。”

“很高興你這麽想！”五十五歲的維克多梅納德隨意舉了舉手中的杯子，“敬你的嶄新婚姻！希望你不要嫌棄這只是一杯奶茶。”人上了年紀，卻依然掩不住他平凡外貌之下的淩厲氣質，若有心觀察，會發現這個“老頭子”眼裏只有空洞的深不見底，似乎帶著對一切事物的透徹。

然而他卻很喜歡笑，滑稽地揚了揚眼角，梅納德打趣自己：“我擔保，這杯飲品中，奶與茶的比例絕對不是我要求的二比一。”

“哦，老師，你還是這麽的挑剔！”Jane燦爛地笑著，回想起自己與這位梅納德先生的緣份。

梅納德先生算是真正的殺手界頭號人物，從他十幾歲出道至如今，可謂圈子裏的長青樹，大名鼎鼎，從來只會創造不朽的記錄，令其他殺手頂禮膜拜。自己有幸得到他一些時日的教導，受益良多。

不過梅納德先生對生活品位再挑剔不過，比如紅酒的年份和口感，鵝肝的質地，還是奶茶的比例，都嚴格要求，稍有不合心思便會覺得天都塌下來了……這或許是他的怪癖吧。而Jane那糟糕的幾乎不合格的廚藝，一向是梅納德先生的遺憾。

他始終覺得，一個大美女，擁有殺人的天分，卻對美食這麽的糟蹋……讓他忍無可忍。

“您一切都還好嗎？”或許是梅納德先生跟Jane的父母差不多同歲，又教導過她許多本領，所以Jane對他的敬意始終不減，基本上當作比較合得來的長輩，平日裏聯絡著，還會送送節日禮物。

瘦小的身子裹在深色西裝之中，梅納德精神奕奕地又露出一個滑稽的表情，低頭飲茶，“你特意選巴黎做蜜月地點，就是為了問我這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嗎？我以為你約我出來，是談論一下你和平民未婚夫的婚前協議，或者讓我替你執行什麽一槍致命的任務？”

“哦，得了吧！”被他的幽默逗得無奈搖頭，Jane斂起笑容，似笑非笑道：“我更願意請您來假扮我的情人，刺激我老公。”她自然是開玩笑的，就在活潑的梅納德說出更調皮的話之前，Jane聰明地再次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梅納德先生，您還不打算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嗎？”

據她所知，梅納德的私生活幹凈得可怕，似乎從沒有一個女性入了他的眼。他其實害怕孤獨，卻一直享受孤獨，不許別人踏入自己的生活圈子。

手指握著杯身隨意搓著，他嘆氣：“我想你跟我的母親會很合得來。”母親現在身處養老中心，度過枯燥又平和的每一天，卻始終念念不忘催促兒子尋找伴侶。她說：“再不找個女人生兒子，家族的傳承恐怕就要斷了！”

他們是那種保守又古老的殺手世家，只可惜梅納德一向對情愛方面看得過於淡泊了。

“哦，最近倒是有一個不錯的小姑娘，她才二十幾歲，是個厲害的女騙子。”想到那個大膽、可恨卻也可愛的女賊，梅納德臉上浮出一絲暖心的笑容。她本來是自己的任務目標，卻……發生了一些意外。

那個女人大概是他這輩子以來唯一的一次汙點，為家族的殺手事業蒙羞了。他根本沒有殺那個姑娘，不是實力不夠，時機不對，只是單純地下不了手。現今她已脫險，還賴在自家不肯走，似乎……就像母親說的，緣份只是來得晚了一些。

對於這明顯關於艷遇的故事，Jane表示很好奇，像一個渴望求知的小女生一般向前探過身子，卻見梅納德遺憾地搖了搖頭，直接拿了翠綠色的上好瓷杯走回原先的座位，目不斜視，仿佛不認識Jane似的。

疑惑回頭，Jane發現了遠遠找過來的John。大概是匆忙出門的緣故，他頭部一側的頭發顯得微微有些淩亂不服帖，不過這完全不影響意氣風發的John顯示他優雅迷人的男性格調。Jane自認為，她與老公站在一起，是比較登對的組合。

“親愛的，你來啦！要不要順便一起用早餐？”在John嘴唇送上熱辣一吻，Jane笑著體貼問他。

“都好，你決定吧。”坐在Jane對面，John隨口問，“剛才看到有個瘦弱有點老的男人坐在這裏，不見了？他就是你所說的教授？”

抿嘴笑了笑，Jane睜眼說瞎話：“是的，他曾經給我的論文指導過，是個非常不錯的法國男人。”

隨口嗯了一聲表示回答，John對此倒是不太在意了，看背影的年歲，都可以做他們的父親了，他突如其來的醋意早就消失不見。把玩著免費提供給客人的餐巾紙，John無趣的撇向四周，突然發現拐角處的一桌上，那個黑西裝的男人分明是……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慢半拍地擦了擦嘴，然後緩緩起身，走開了。

神色突然一緊，在Jane擡頭的時候，John立刻換上一如往常的笑臉，聲音不太大地跟老婆解釋：“親愛的，我剛剛似乎看到一個熟人，我去看看是不是這麽巧！”

Jane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他在此地會有認識的朋友。遲疑了一下，她點點頭說好。不等Jane再多懷疑什麽，John也朝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繞過幾根柱子，確認這裏在Jane的視線之外，John才驚喜地拍拍男人的肩膀：“梅納德先生，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

幾年前他有幸在任務的時候遇到過梅納德一次，這位殺手界的明星人物拿破侖。兩個人曾就一些身手問題，在夜裏暢談一次，引為知己。到底因為地域性差異，最近都不曾見過。

“剛才那個淺色衣服的女人是你老婆？”不同於John帶著欣喜的尊敬，梅納德默默望天，深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

“嗯，我的新婚妻子，是個精通電腦的厲害女人！”簡要介紹了Jane，John搓搓手，驚喜地跟維克多說，“我真是愛極了巴黎，沒想到這麽巧遇到你！”當年他們沒有留過什麽聯絡方式，John還以為自己那段傳奇的經歷只能留作記憶，僅供回想呢。這種跟偶像接觸的小激動，一向淡定的他也無例外成了粉絲。

聳聳肩，梅納德無所謂道：“喜歡巴黎？不不，我討厭死了‘half now,half later’的酬勞方式，還是紐約的金融手段更合我意，幹脆利落。”

（註：half now,half later。雇主付給殺手酬勞的方式。行動之前把紙幣撕掉一半，行動之後再給出另一半，粘貼起來才是完整有用的紙幣。）

“你還會缺那點錢嘛？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去喝上幾杯怎麽樣？”John熱情地建議著。

“為什麽不呢？這個早晨還真是美好得令我有些意外啊！”意外得讓他勾起了一種叫做“幸災樂禍”的情緒。所以他算是見證了一對互相不知情的兩個笨殺手組成了家庭……他們都以為對方是普通人，不遺餘力隱瞞自己的殺手身份。他敢說，以後的日子絕對會精彩呢！

作者有話要說：

讓殺手老前輩打個醬油，順便見證下史密斯夫婦互不之情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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