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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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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凍、雪糕和冰火兩重天鬧得都太大, 最後連褚清懷這位當地父母官都驚動了。尤其是又關乎本地文人發展, 正是開評詩大會的當天他就到了。

除了褚清懷, 同來的還有一位新上任的張同知,兩人都沒帶隨從,只是一副尋常文人打扮:素色道袍、頭戴儒巾, 手中捏著一柄竹骨撒金花紙扇, 倒也是翩翩美中年。

雖然他也一年一度的去本地州學視察, 可能入州學的本就是少數,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隔得遠, 看不清,故而在場絕大部分人都不識得他。

可展鸰和席桐認識啊!

來人既是本地父母,又是友人的父親和他們時下的官方合作夥伴, 願意不願意的都得上前招呼。

“這幾日人多著呢, 難免雜亂,您怎麽一個人都不帶就來了?”

展鶴幫忙安排了二樓靠窗的位置, 這裏承上啟下的,等會兒不管是下樓還是上樓看熱鬧都很便宜。關鍵是地方大,不容易擠到, 而且萬一有什麽情況也容易跑。

大凡是文官,大約都很樂意見到本地學風濃郁, 畢竟人才多了也能算到他們的政績裏頭……

褚清懷少有的露了笑臉兒, “不必多禮, 我們就是出來走走,瞧瞧熱鬧, 也幫朝廷看看可有什麽能用的人才。”

張同知跟他們不熟,可眼見著是知州大人都這般禮遇的,又有這麽多的稀罕玩意兒,想來也是妙人,就笑呵呵的點頭接道:“大人說的極是,想來都是學子,我大慶朝將來的希望所在,也不會出什麽事。”

展鸰和席桐默默地對視一眼,心道等會兒您可別後悔!文人雅士撒起酒瘋來那一點兒不甘示弱的,還花樣百出呢。

瞧著吧,只要喝了點兒酒,尤其是似醉未醉的時候,那出的洋相就別提了!

好點兒的嘴上沒把門的,平時什麽不敢說的話這會兒也都敢禿嚕了;壞些的,捶胸頓足,莫名其妙嚎啕大哭的也不在少數……

就怕您兩位本著篩選人才的目的來的,可回頭卻多了一片黑歷史!

不過這樣也好,都說酒後吐真言,提前叫他們看看這些未來國之棟梁的品行,日後也更有的放矢了。

展鸰叫人給他們上了一碟鹵味、一碗涼皮、一盤蒜苗炒臘肉、一份皮蛋豆腐、兩塊果醬雞蛋糕,又有兩小杯冰火兩重天。

前頭的倒罷了,之前這二人也曾吃過,倒是這冰火兩重天,近來鼎鼎大名如雷貫耳,倒是未曾有緣嘗一回。

張同知先聞了一回,就笑著讚嘆道:“果然好香,不怪他們要寫詩了。下官只聞了這一下,竟也覺得有些個蠢蠢欲動。”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凡是有點兒才氣的文人大約都不怎麽喜歡認輸,甭管多大年紀都一樣。

褚清懷小抿了一口,只覺得比之前閨女給自己帶回來的那樣更香更純更烈,一口下去,嘴裏就跟著了火似的痛快!

他慢慢咽下去,緩緩吐出一口氣,抓起扇子狠狠扇了兩下,笑道:“那便寫!沒準兒你還能得個頭籌,日後且容我蹭一回飯。”

兩人都笑了,張同知到底拱手謙虛了一回,可兩口酒下肚只覺飄飄欲仙,也顧不上許多,自顧自叫了紙筆寫了兩首詩。

倒不是他有公德心或是不愛在墻上寫,關鍵是……眼下實在寫不開了啊!

就連隔壁的凳面上都龍飛鳳舞的寫著一首吶,大家怕臟了衣裳,楞是寧肯站著也不敢坐下。

兩位父母官拽過凳子來先品鑒一番,都是搖頭。

“不好,工整歸工整,到底過於匠氣。”褚清懷搖頭道。

“正是,”張同知也道,“這人顯然是本末倒置,一味追求對仗,卻反而失了意境,豈不是本末倒置?”

兩人嘆了一回,覆又叫了份蛋糕墊肚皮,一邊樂顛顛的吃喝,一邊聽周圍文人們說笑。

張同知的年紀比褚清懷還要大些,生就一副笑臉,這會兒就吃的起勁兒,瞧著很是和氣可親。

他覺得蛋糕挺好!

年紀大了麽,腸胃弱些,牙口也有些不大好使,吃這個倒是舒坦得很。

嗯,黃泉州的名兒雖晦氣些,可地方還是不錯的,地靈了才能人傑嘛!

褚清懷正吃著呢,忽然發現一個身影挺眼熟,他瞇著眼睛打量一會兒就失笑搖頭。

過了會兒,那人果然過來見禮,“爹爹,張伯伯。”

可不就是做男裝打扮的褚錦麽!

她穿一身肥大的道袍,帶著寶藍色小帽,臉上擦得黑了些,舉止又大方,不註意看還真看不大出來。

當然,這得得益於她是平胸,出門還提前束了束……

張同知笑笑,“大小姐今兒也來湊熱鬧?”

褚錦大大方方的坐下,替他們斟茶,聞言點頭道:“可不是麽,家裏悶得慌,我同那些小姐們又不大合得來,索性來找姐姐玩。”

張同知就笑著略狡黠,“夏大人不在家,不然就更熱鬧了。”

褚錦微微紅了臉兒,不過還是正色道:“他職責所在,應該的,來日方長,我們且有的相聚的時候呢。”

張同知就笑著對褚清懷拱拱手,“女公子不簡單吶,大人有福啦!”

褚清懷嘴上謙虛,可心中著實美的慌,胡子都跟著一抖一抖的,又問女兒,“難不成你也寫了詩?”

今兒一家客棧著實熱鬧得很,吸引了不少本地和外地的才子。有單純希望得到他人認可的,也有只想借此機會揚名立萬的,不少之前沒寫過詩的人也都來湊熱鬧,額外用紙筆現場寫的、將之前自己的得意之作抄下來的,三層樓內都扯了好些繩子,上面密密麻麻掛滿了。

褚錦還真點了頭,笑道:“左右閑來無事,雖說我恐怕比不上正經文人,多少也算懂得格局。才剛姐姐也說了,來都來了,重在參與嘛!”

褚清懷和張同知就都笑了,又細細品了品這個“重在參加”,都覺得有些個意思。

是啊,成不成的都得試試。試了或許會失敗,可若是不嘗試,那可真是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吶。

有幾個州學的才子倒是有幸見過褚清懷,見他今日打扮,也知不欲給人知曉,便不過來,只遠遠行禮。

褚清懷笑著點頭,又與張同知議論一回,暗自記在心中不提。

褚錦來問候過父親和張同知就又走了,端著碗果醬冰淇淋跟展鸰說話,“姐姐不做首詩麽?”

展鸰最聽不得這話,連忙擺手,“快饒了我吧,你叫我做菜也就罷了,還做詩呢!我如今正經連個燈謎都寫不好呢!”

褚錦就笑,倒也不在意,又興沖沖道:“前幾日我得了消息後,也憋了幾首,如今也一同掛出去,也不知能得個什麽。

展鸰笑道:“得不得的,我還缺了你這口吃的不成?”

“那不一樣!”褚錦接道,“那是咱們的情分,這個我若成了,可是自己掙得!”

展鸰越發笑起來,舉起冰淇淋碗,“成,祝你旗開得勝!”

褚錦也舉起碗同她對碰一下,兩人相視而笑。

一家客棧內鬧得轟轟烈烈,好些擠不進來的也都跑去對面和斜對面的樓上隔著街看熱鬧。有那些機靈的人瞅準了機會跑腿兒,評出來一首就巴巴的抄下來跑過去念一首,於是就呈現出這樣一種波浪式的奇異景象:

一家客棧先是一靜,只剩到現在才現身的諸清懷朗讀的聲音,然後眾人紛紛鼓掌叫好,山呼海嘯一般,又嘰嘰喳喳的討論。

緊接著,許多小炮彈似的飛毛腿都沖客棧一樓沖了出去,分別奔向對面和斜對面等許多酒樓、飯館,眾人都屏氣凝神的聽他們讀了,也都大聲稱讚,這就構成了第二波……

除了之前說的六名之外,還有不少詩作被評了優,展鸰和褚錦兩個人在人堆兒裏竄來竄去,竟還真找到了她的一首!

“哈哈哈,好姐姐,瞧瞧,我真的中啦!”

褚錦歡喜的了不得。

她雖覺得自己有些才氣,卻也不算自高自大,知道自己身為女子本就少了許多同人交流切磋的機會,只是勝在細膩和打小跟著父親出入和走南闖北的眼界罷了。

如今雖不能取勝,可也是堂堂正正掙來的優等,沒瞧見那些品評人士們讚許的目光和中肯的評價麽?

展鸰、席桐乃至張同知都紛紛道賀,褚錦笑的不行,褚清懷也是滿面紅光,只道:“小兒玩鬧之作,叫大家見笑了。”

其實他心裏可得意了,這可是他閨女呀,都算半個弟子了,如今雖未能拔得頭籌,可這個年紀也算難得了!

“大人不必客氣,女公子胸有丘壑,非尋常人物可比,這是應當的。”張同知笑道。

評詩大會結束之後,褚清懷還特意叫人做了一本冊子,將被評優的詩作都刊印上去,許多途經此地的文人看了不免也要買一本捎回去,於是連帶著一家客棧的名頭也給傳遠了。

三天後,城外一家客棧本店來了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他駕著輛車,車上結結實實綁著好幾口大箱子。

“可是展鸰和席桐兩位掌櫃開的一家客棧?我是替肖鑫肖大哥來送東西的。”

鐵柱忙去請了展鸰和席桐出來。

來人穿著一身灰色短打,高高束著頭發,濃眉大眼,露出來的肌膚都曬成健康的小麥色,雖有幾分風塵仆仆可依舊有十分精神。

他跳下車來,沖兩人抱拳一笑,露出來兩個酒窩和一口白牙,“我是秦勇,兩位想必就是展姑娘和席少俠了!之前肖大哥同我形容過,雖然說不出,可今兒一見就覺得感覺對了。”

三人都笑了。

展鸰忙叫人幫忙牽馬安車,席桐問肖鑫去哪裏了,怎的還不回來。

秦勇咧嘴一笑,“肖大哥前兒遇見了一個相熟的馬販子,交給旁人到底不大放心,親自跟著挑馬去了。他怕自己不能及時趕回,錯了婚期不好,便叫我一並提前帶回來。”

展鸰和席桐一聽,就知道肖鑫必然是為了自家說的要良駒才這般費心費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要留秦勇多住些日子。

秦勇就笑,“肖大哥說了,兩位都非常人,十分熱情,但凡我來了必然要被留的,也叫我不必客氣。”

展鸰和席桐失笑,果然領著他進去。

不多時,鐵柱等人幫忙搬下來那幾口箱子,過來問他們放在哪間客房。秦勇忙道:“我的行李全在包袱裏,這些都是肖大哥采買了送給兩位做新婚賀禮的。那兩口箱子是果苗,都提前發起來一些,一路上都用濕泥包著根,又做了木箱,外頭裹著棉花,如今雖有點蔫,可壞的並不多,仔細調理未必不能結果。”

展鸰聞言喜不自勝,親自去開了箱子,見裏頭果然是些綠色樹苗!她伸手試了一回,下頭那些泥土果然還是濕乎乎的,不然這個天兒只怕早都成了幹柴。

秦勇道:“我打小跟著父親在關外行走,倒是略懂些這個,不過也只懂如何保濕養活罷了,至於後頭如何結果,實在無能為力。”

聽了這話,展鸰和席桐才明白了為何肖鑫托他送東西。感情人家還是專業的。

說話間,秦勇又去開了另外兩個箱子,道:“這兩箱大多是皮子,狼皮、狐貍皮都有,皆是冬日厚絨毛厚皮子,做鋪蓋、做襖子、做鬥篷都是極好的,遠比中原買的便宜又有的挑。”

這可真是太細心了。

關外酷寒風又大,冬日大雪往往遮天蔽日,紛紛揚揚持續數月之久。動物為了能更好地生存下來,自然需要更厚的皮毛,所以那邊出產的皮子乃是頭一等的,中原腹地最上乘的皮毛到了關外也不過二流罷了。

展鸰和席桐都感激不已,也不忙著說話,且先叫秦勇梳洗了,展鸰親自去操辦了些酒菜,三人對坐吃喝說話。

常在關外跑的人基本上都是好酒的,秦勇一聞酒香也歡喜了,二話不說吃了一盅,辣的直吐舌頭,又大呼痛快。

“往日常在關外行走,那白刀子是不離身的,關鍵時候能救命呢!如今再吃了這兩重天,竟也覺得白刀子有些淡薄了!”

正好展鸰今早上炸了許多茄盒,都是取了大大的茄子切成底部相連的兩個厚片,中間塞上混了蔥姜剁碎攪勻的肉餡兒,按到加了雞蛋的面糊裏頭掛糊,在厚平底鍋裏煎成兩面金黃。

這茄盒比藕合更厚實些,當下酒菜、當主食都是好的。

秦勇咬了一大口,只覺得口中蛋香、油香、面香、茄子香和肉香都混在一處,沒咀嚼一下都是與前一口截然不同的口感和美味,真是越吃越愛吃,不多時就下去了大半盤子。

他又吃一盅兩重天白酒,還有些不大好意思,“憨人暴食,到是叫兩位見笑了。”

席桐起身又去端了一盤來,自己也陪他吃酒,展鸰就道:“這算什麽?哪怕你一頓能吃一頭牛呢,如今我們也招待得起!”

本來一家飯館就利潤頗豐,如今又有了兩重天的進項,頗有些日進鬥金的意思,他們的彩禮和嫁妝單子都前前後後改過好幾回了!

“對了,”秦勇又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布包,笑道,“聽說還有一位小公子,我想著少不得要在這裏叨擾幾日,順手買了點兒小玩意兒。”

“在呢!”展鸰親自去將展鶴帶了過來。

秦勇生的一副娃娃臉,又愛笑,如今收拾的幹幹凈凈利利索索,展鶴也願意同他親近,主動上前接了那布包,“謝謝哥哥。”

秦勇哈哈大笑,這才繼續吃喝。

是個人就喜歡禮物,展鶴就巴巴兒地坐在一邊抽了小布包的繩子看,見裏頭是兩截白生生的長哨子,長得怪模怪樣,倒是從前沒見過的。

秦勇就道:“這是骨哨,聲音清脆又傳的遠,再大的風雪也聽得見。反覆煮過好多回的了,邊邊角角也磨潤了。”

展鸰先拿起那哨子瞧了瞧,果然十分精細,又驚嘆道:“若你不說,我只當是白玉的呢!”

這哨子顏色潔白,瑩潤如玉,又沈甸甸涼絲絲,可不就跟玉石似的?

秦勇道:“這是草原上一種少見的老鷹的腿骨,那鷹十分巨大,張開雙翅足有小馬長短,狼都怕它。若是幾只湊在一起,連熊都殺得死!”

展鸰和席桐都聽的入了神,更何況展鶴?小東西早就目瞪口呆,又小心翼翼的握著那兩根骨哨,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後才將骨哨放到唇邊,小心翼翼吹了一聲。

但聞這一聲清脆無比,並不多麽刺耳,可著實穿雲裂帛,直沖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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