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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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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帶著人巡視到院門口的時候, 就見前兒來的那位二掌櫃的朋友正蹲坐在外頭墻根兒底下, 炸著一臉大胡子, 抄著兩只手,滿臉茫然和滄桑的曬日頭。

今兒風不大,可偶然吹過, 也照樣能叫他頭發胡子糊滿臉。

那感覺咋說呢?反正瞧著挺心酸的。

大寶撓了撓頭, 小聲對鐵柱道:“大哥, 聽說這人是個游俠?咋瞧著神神道道的?”

頭裏就從房頂上下來,這回更是魂兒似的窩在墻角, 若非是青天白日的,他簡直要以為見鬼了。

鐵柱朝後擺擺手,示意大樹帶著那幾個新來的繼續巡邏, 順便去翻地, 他則上前一步打招呼,“肖大俠, 曬日頭呢?”

肖鑫慢一拍的仰起頭,耷拉著兩只眼皮,有氣無力的道:“甚麽大俠, 快別寒磣人了,我癡長你幾歲, 喊聲肖大哥就罷了。”

他還作甚的大俠啊?頭前兒來了給個反覆無常的兄弟刺激一回, 今兒就更帶勁了, 連個娃娃也嫌自己不思進取了……

好端端的,誰家裏還專門弄什麽日晷?!誰想出來的那玩意兒?

想到這裏, 肖鑫又靠墻縮了縮,長長的嘆了口氣。

活著咋就這麽艱難?

唉,好歹聽說晌午還有烤鴨,聞著就怪香的,倒是不舍得走……

他的視線無意中瞥見大寶手中提著的斧子,倒是起了點興致,“這是要作甚去?找人幹仗麽?”

大寶哆嗦了下,給嚇得夠嗆,拼命搖頭,大聲解釋,“不是!俺都是好老百姓,沒有打仗的!砍柴,這是要上山砍柴的!”

娘咧,太嚇人了,難道外頭混江湖的都這麽著麽?張口閉口就幹仗,誰家幹仗用斧子啊?那不是幹仗,那是殺人!

鐵柱也道:“如今客棧一日要燒好些柴火,等閑枯枝落葉不夠使,咱們便要砍柴的。”

肖鑫想了想,站起身來,隨意拍打下身上的塵土,又緊了緊褲腰帶,“也罷,閑著渾身做癢,我與你們同去。”

到底不好意思在這裏白吃白住,給銀子吧人家又不要,瞧著這家大業大的,也不稀罕,便做些活兒吧。

大寶還想往後縮,卻被肖鑫一個斜滑步堵住,輕而易舉的抓了斧頭。

他先單手刷了個花兒,又在掌心掂量掂量,點點頭,“砍柴倒也罷了。”

鐵柱:“……啊?啊。”

不是,那您還想砍啥啊?!

“走吧!”肖鑫提了斧頭,倒是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周身都不由自主的透出幾分意氣風發。

嗨,果然還是幹體力活啥的適合自己!

沒奈何,鐵柱只得一招手,示意大寶拿了繩子跟上。

肖鑫人高馬大的,走得也快,一邊走還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這一帶倒是天然的柴火場。”

鐵柱點頭,道:“是呢,掌櫃的也這麽說。”

又走了幾步,見路邊空地上好些細小的樹苗,周圍的土也是翻新過的。肖鑫楞了楞,“還有種樹的?”

“掌櫃的特意買了樹苗叫大家種的,”鐵柱笑的憨厚,“掌櫃的說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咱們如今砍的也是前人栽的,長起來不容易,不能吃白食。故而叫我們砍了多少樹,都要雙倍的栽下去。”

說著,又擡手朝遠處畫了個大圈,“您瞧,那一片是砍了建房子的,如今也都種了樹。還有後頭那片山丘,先前是一片亂七八糟的草叢,掌櫃的都叫他們清理幹凈了,種了果樹,說是做什麽園林綠化帶的,好看也好吃,很實用。”

每日開地、買苗種樹的,聽著不像什麽,可零零散散的花費加起來著實不少,每月也是頗大一筆開支,他們這些幹活的只瞥見一點兒就心疼得緊,可掌櫃的卻叫他們一定堅持下來。

先前大家還不理解,覺得是花瞎了錢,可前兒下雪,外頭照樣泥濘不堪,他們種了樹的那一片卻都幹爽利索的很,且風也小很多,就都感嘆起掌櫃的有成算來,如今再幹起活兒來都積極主動了。

肖鑫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沈默著點頭。

砍柴砍樹的他見的多了,頂多就是只砍大的,留下小的罷了,同捕魚捕獵一般,可有幾個還記著回頭補種回去的?

沒有!至少他記事兒的這麽些年,今兒聽見的看見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那個姓展的小掌櫃,真是不簡單。

——

展鸰和席桐進了城一路往東,橫穿整座州城之後直奔著清宵觀所在的山頭去了。

中間路過青龍寺,就見依舊雲霧繚繞,好一派仙家風範。

兩人在心中默念幾聲阿彌陀佛,直接就擦著過去了。

清宵觀照例清凈的很,連個人影兒也瞧不見。二人牽馬拾階而上,呼吸著沁涼清透的空氣,看著翠綠松柏上未化的白色積雪,便覺得心裏的世俗氣都消散了些似的。

臺階不寬,展鸰和席桐自己在前面走,兩匹馬牽在後頭,時不時甩甩尾巴,低頭叼一口新鮮的草尖兒,倒也愜意的很。

如今是在談戀愛,席桐就大大方方的拉了展鸰的手,心裏滿足的不行。

展鸰也任他拉,嘴角亦是帶笑。

倆人不緊不慢的走著,兩只手在中間晃悠悠,十分悠閑。

山上冷,可向陽面日日接受光照,又有雪水滋潤,倒是在一處草叢裏發現了幾朵嫩黃的小花。那花瓣不過指甲蓋大小,嬌嬌嫩嫩的,在風中搖擺,叫人憐惜。

席桐彎腰采了兩朵,又細心沾去上面的泥,擡手替展鸰簪於鬢邊,退後兩步,點點頭,“好看。”

這會兒也沒個隨身的小水銀鏡什麽的,展鸰也瞧不見,只是用手輕輕摸了下,笑得挺滿足,“人好看還是花兒好看?”

席桐果然認真端詳了會兒,眼睛亮閃閃的,然後斬釘截鐵道:“人好看。”

頓了頓又補充道:“人最好看。”

展鸰噗嗤一笑,“這話我愛聽。”

席桐捏了捏她的指尖,低笑出聲,“愛聽我就天天說,時時說。”

再沒想過能有這樣的日子,大大方方牽著喜歡的人行走在陽光下,而不怕也不必承擔任何後果的日子。

此刻他萬分滿足。

“老說就沒意思了,”展鸰跟他繼續往上走,“還是得講究點兒。”

“好,”席桐點頭,笑的如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溫柔的包容一切,“都聽你的。”

後頭兩匹馬齊齊打了個響鼻。

也聽不懂主人在說啥,反正就是突然覺得牙酸……

唉,春天到了,倒是也該找匹小母馬了……

刺客和冰淇淋同時歪頭看了看對方,下一刻又用力別開:唉,都是公的啊!

稍後展鸰和席桐進了清宵觀,上回那個小道士照例在掃地,見了他們就笑了,“兩位居士又來了?我這就去回稟師父、師叔伯。”

展鸰和席桐行禮道謝,又將手中那套著棉套子的巨大食盒遞過去,“不好接連叨擾,自家做的一點兒吃食,略是個意思。”

那小道士上前接了,才湊近,臉上就放了光,歡歡喜喜的道:“好香,是肉!”

上回展鸰就打聽清楚了,這清宵觀屬於正一派,除了牛肉、烏魚、鴻雁、狗肉這四樣之外,是可以吃肉的。只不過這清宵觀的人太過清心寡欲,沈迷煉丹、種地,沒什麽額外收入,平日根本吃不起肉,想來也是有日子沒見葷腥了。

小道士眉開眼笑的道了謝,卻也不敢說收下,只是小跑著捧著進去向師長請示了。

不多時,小道士的師父和上回那兩個煉丹房的道士都出來道謝。

小道士的師父行了一禮,倒是挺大方的收下了,又邀請他們留下吃午飯。

“雖沒有旁的,可青菜倒有幾樣,豆腐也可入口。”

他們成年煉丹,丹房周圍一帶的溫度遠比別處高,故而也著實種了些菜,倒是不大缺的。

展鸰和席桐還禮,笑道:“不瞞幾位,此番乃是有事相求,一時半刻恐怕說不完,本也打算賴下的。”

眾人都笑了。

小道士和師父去廚房準備午膳去了,展鸰、席桐跟那兩個煉丹的道士進了丹房。

此二人一個略胖些,姓張,便稱張道長;另一個略瘦些,姓宋,便稱宋道長。

進去之後,張道長先給他們倒了茶,又笑道:“前兒難得有個香客來,說起城裏頭一樁事,言道有個展仙姑大發神威,拿住了一個四處謀財害命的野道人,叫人好不痛快。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仙姑,咱們師兄弟想謝卻沒處謝去。”

眼下道教本就蕭條,偏外頭又有黃大仙等一幹歹人掛羊頭賣狗肉,叫他們的名聲越發壞了十倍不止。

如今清宵觀眾人聽說了這件事,自然是感激的。

展鸰和席桐就笑,“道長說笑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們謀財害命麽?”

宋道長就搖頭,“話不要這樣講,世間千百件事,最難得的便是這舉手之勞。兩位仗義出手,已然是做了大多數世人能做卻又不去做的,實屬難得。”

說著,他竟起身與張道長一起,朝展鸰和席桐行了一禮。

兩人慌忙避讓。

一陣忙亂之後,四人這才重新落座,說起正事。

展鸰和席桐對視一眼,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自從上回見識了貴觀的丹爐之後,我二人便牽腸掛肚的,這回來,是想著能不能請二位將那蒸餾,啊,就是甘堝子的制作之法傳授我們?”

“甘堝子?!”張道長和宋道長齊齊低呼出聲,面露難色,“這個,只怕是有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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