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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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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肆向來是人最少的地方,又安靜,展鸰進去之後就把展鶴放下了。

掌櫃的略掀了掀眼皮子,見他們都穿的幹幹凈凈的,舉止也大方規矩,就沒說什麽,重新低下頭去看賬本子。

展鸰帶著小孩兒往裏走了走,順手掀開一本書瞧了,發現好似是繁體字,偶爾有認得不大紮實的,卻也能連蒙帶猜的知道意思,就松了口氣。

就是不知道發音一樣不一樣。

她轉頭看了一圈,隱約瞧見有個書生正捧著本書看的如癡如醉,口中還念念有聲,就輕手輕腳的蹭了過去,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聖人雲,仁者以人治……”

展鸰又瞧了瞧書上寫的,確認發音也沒差別,這才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裏。

“聖,哎呀,你,你這女子!聖人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卻是那書生念到興起了,腦袋四處亂晃,一下子就看見了身後站的展鸰,登時嚇了一跳,臉都漲紅了。

他這一嗓子,直將書肆內並不多的人都引的轉過頭,連掌櫃的也朝這邊看來。

展鸰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連忙往後跳了一步,又十分歉意的說:“對不住對不住,我見公子面善,本想求助來著,又不好擾了公子雅興,實在是失禮了。”

長得好就是占便宜,她跟展鶴兩個人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好相貌,又第一時間放軟姿態,那書生哪裏還氣的起來?又聽說她要求助,難免升起一點顯示自己博學、能幹的心態,雖然還是紅著臉,卻已經不是氣的了。

“咳,既如此,就罷了,不知姑娘想問什麽?”

誰都有點紅袖添香的小心思,似他這等寒門學子,去各式文會的機會就少,難得在書肆遇到一個美貌姑娘,少不得要炫耀一二。

展鸰沖他笑了笑,就見對方臉上紅的似要滴血,這才指了指展鶴,“舍弟年紀到了,想要啟蒙,不知公子可知哪些是啟蒙用書?”

作為在現代發達社會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她是絕不可能接受自己重新成為文盲的,不光她,回頭算上小孩兒和外頭那兩個夯貨,也都得跟著學習!

那書生就挺懷疑的瞧了她一眼,嘴巴有點蠢蠢欲動。

展鸰不耐煩聽他的聖人雲,就又補了一句,“我也讀過不少書。”

時人崇尚謙遜之道,尤其是女子,便是滿腹才學,往往也會謙虛說“只識得幾個字”,這女子倒好,竟張口就“讀過不少書”!

那書生微微瞪大了眼睛,顯然沒遇到過這麽大言不慚的女子,猶豫猶豫再猶豫,到底還是指了個方向,“令弟這個年紀,不過是學些三百千,再大了,亦可學《論語》《詩經》之類……”

展鸰只想解了尷尬,得了答案後就麻溜兒的一抱拳,帶著展鸰轉身就走,“多謝,打擾了,告辭!”

那書生楞了楞,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下意識的跟了兩步又生生停住,鼓足了勇氣問了句,“姑娘,不知仙鄉何處?”

問了幹嘛?上門提親嗎?展鸰只裝沒聽見,麻利的拿了什麽三百千的,又翻開給小孩兒看了,問他認不認識。

小家夥認認真真的瞅了眼,指了《三字經》的前面三頁,點了點頭,再往下的就搖頭了。

展鸰越發印證了先前心中猜想。

能在這個年紀就開蒙的,展鶴很可能出身書香之家,又穿得起這樣的衣料,恐怕……

不過如今多想無益,且顧眼前吧。

話又說回來,這到底是個什麽朝代?分明文化風俗都跟自己所知的任何一個朝代對應不上,可竟然也有《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

展鸰先把這三本書放到結賬的地方,又順著夥計的指引去了放置律法和歷史書籍的所在,然後就發現……錢不夠花!

單單那一套八冊律法書就一尺多厚,要價三十二兩銀子,不還價!

更別提冊數更多,更厚的歷史書,恐怕得上百兩。

見她確實不像隨便問問,卻又在聽了價格後面露掙紮之色,見多了類似表情的夥計便知她囊中羞澀,立即非常善解人意的道:“姑娘,這書這樣厚,又這樣多,便是您一口氣買了也不知多久才看的完,白堆著黴壞了。倒不如先買一兩冊,家去慢慢看,看完了再買剩下的也不遲。”

展鸰就覺得,這店員得加錢!

如此周道又細致的服務!

書籍貴重,尤其是律法類的,平日裏賣的並不多,好容易有人想買,夥計便十分殷勤,不光主動幫忙拿書,還熱情又耐心的幫展鸰選了描紅的字帖、筆墨紙硯等物,林林總總抱了一大堆。

等到最後結賬,展鸰才結結實實感受到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威力:

就連三百千那樣基礎的啟蒙書,竟然也要一百多文一本,再加上後來自己要的筆墨紙硯、字帖等物,統共就要二兩多銀子!還有兩本律法書七兩,各色零散工具等物,眨眼功夫就出去了十兩:其實是十兩零幾十個錢,掌櫃的見她一口氣要這麽些,就做主將零頭都抹了去,算是白送了一刀五十文的青竹紙。

尤其是對初學者而言,文房四寶消耗的尤其快些,尋常人家哪裏負擔得起?

先前她還覺得自己掙得二十兩銀子不少,可如今看來,恐怕架不住讀書人耗幾個月的。

被夥計滿臉堆笑的送出門後,背著大包袱的展鸰不禁捏著瞬間幹癟許多的錢袋唏噓:

才賺的巨款瞬間少了一半,這才開頭呢,果然賺錢之路任重而道遠。

展鸰姐弟倆這一去果然花了大半個時辰,外頭鐵柱和二狗子已經頂著茶鋪小二的白眼續了兩壺水,見他們出來,忙捧著水當當的肚子上前迎接。

“展姑娘,竟買這麽些東西?”鐵柱一張嘴都合不攏了。

在他們這些人看來,跟讀書沾邊兒的東西就是個無底洞,如今展姑娘竟然背了這麽大一包袱,他都不敢想究竟花了多少錢!

展鸰也有點肉疼,擺擺手,“罷了,天不早了,且先緊著去將要買的東西買了吧。”

他們先去買了雞鴨,又將帶來的木排當柴火換了幾十個大錢,然後又拐到市場上買了一輛獨輪江州車推著,輕快便利。

衣食住行,這幾個橫在眼前的大難題必須立刻解決。

如今也沒太多反季節蔬菜,便是有,也叫洞子貨,價格遠超羊肉,名貴著呢,等閑百姓見都見不著,根本不會擺到外頭賣,且現下展鸰手頭也不大寬裕了,便只將什麽白菜蘿蔔老菠菜還有各色幹菜條兒、五色豆子裝了一車。

完了之後去布莊買了些衣裳被褥的,又順帶著找了盤炕的,約好下月開工。

沒有火炕的北方冬日簡直沒法兒熬!

本來展鸰還抱著一絲僥幸,說到盤炕的時候扭頭看了鐵柱和二狗子一眼,結果這兩個廝倒是機靈,瞬間心領神會的……拼命搖頭。

盤炕什麽的,這個真不會!

這個活兒聽起來簡單,其實特別有講究,弄不好的塌了事小,後期一旦通風不暢,那是能憋死人的。早年火炕剛興起來的時候,類似的人命官司哪年不出幾起?

展鸰就嘆了口氣,特別嫌棄的瞅了他倆幾眼,轉頭掏了定金。

後頭又陸續買了好些鍋碗瓢盆,東西越買越多,江州車壓得吱嘎作響,以至於展鸰都想當場再買一頭青騾,順便把江州車升級成木板車。

誰知都不用鐵柱他們勸的,貧窮就已經非常順利的阻擋了她的步伐:

作為民間最倚重的交通及務農工具,騾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小驕傲,可以說非常的身價不菲。就展鸰看重的那頭青光油亮的健壯大青騾,賣主張口就要八兩!

足足八兩!

再算上木板車、韁繩、籠頭等,幾樣沒有十三兩銀子那都拿不下來!若還想加個棚子什麽的,那就更貴了。

展鸰低頭看了看荷包裏可憐巴巴的七兩銀子,再一次感受到了澎湃的羞恥:

她為什麽這樣窮?

一直到日落時分,一行四人才終於到了家。

今兒這一趟掙得多,可花的也多,最後展鸰手裏就只剩二兩不到的散碎銀子。趕明兒盤炕的人來了,估計就剩不了幾個銅板了。

還得想法子弄錢。

展鸰指揮著鐵柱他們掛了厚重的氈子,將屋子隔開內外兩間,她同展鶴住裏間,兄弟兩個在外頭打地鋪,左右有火,地上烤的暖烘烘的,還有厚實的新被子,不怕冷。又掃了遍地,將破窗打掃幹凈,鋪了新被褥和床單、枕頭,又攆著哈欠連天的幾個人去泡了澡,最後竟還要凈牙。

腦袋上還升騰著水蒸氣的二狗子看著手裏嶄新的豬鬃牙刷和雪白的牙粉一個勁兒心疼,“姑娘,我們哪裏配用這樣好貨?不如省幾個銀錢。”

這些個東西那都是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小小一樣便要幾十個錢,他們見都沒見過幾回,何曾想過有朝一日竟就要用上了。

話音未落,展鸰就一個眼刀子甩了過來,“你們敢!”

想用口臭熏死她嗎?做夢去吧!

於是展姑娘就訂了鐵血規矩:

一日早晚兩次凈牙,每日凈面,冬日七日一沐浴,三日一洗頭,夏日最少一日一回,衣裳也要勤換洗,違者……攆出去!

忙了一天,四人都乏累的狠了,一覺到天明。好在都年輕,睡一覺就緩過來,又是精神百倍。

展鸰先去挑了些完整飽滿又新鮮的黃豆綠豆和黑豆泡了,用開水燙了幹凈的手巾預備下,如果順利的話,過幾天就能吃到新鮮的豆芽了。趁還沒下雪,土壤沒凍透了,趕緊叫鐵柱和二狗子扛著鋤頭去將屋子四周的荒草除了,又翻了地,將裏頭的草根、石塊什麽的都丟出去,開出來約莫一畝地。

北方幹旱,饒是附近有小溪也擋不住凜冽的寒風將土壤中的水份帶走,還得先潤潤土,不然又冷又幹,沒法保證出苗率。

這會兒江州車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先前用水都得肩挑手提,如今只將桶子放在車上,一個推一個拉,又快又輕省。

略潤了潤土,再將草燒了之後留下的草木灰撒進去做肥料,準備抓緊時間種些菜。

大慶朝的菜蔬種類其實已經挺全了,除了番茄、花菜等比較晚傳入中原的品種之外,其餘的基本都有了,不過大多是應季。

進城的時候展鸰問過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很多蔬菜品種都錯過了種植期,倒是可以抓緊時間種一點白蘿蔔、菠菜、南瓜、土豆什麽的。

等回頭長起來,他們也就不必為了口菜專門進城了。

等到開春,她還可以再種別的菜,順便買點果樹苗,弄一片果林啥的。搭個葡萄架子,又好看又涼快。就是葡萄如今還是西域珍品,恐怕果苗有些貴,也不大好弄。

對了,植物都會開花,屆時再找人弄兩箱蜜蜂擱在遠處,蜂蜜也就有了。以後不管是做點甜食還是燒烤、做菜,也不愁無糖可用。

哎,想想真美啊!

一邊這麽想著,展鸰一邊麻利的做著蔥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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