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麽？”奇夢人直覺她現在的狀態與方才那道光芒有關。

陸知槐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我看到……你被魔始吃掉了。”

“吃掉了？”奇夢人楞住了，“我？魔始？”

“嗯。”回憶起那殘酷血腥而又荒謬至極的一幕，陸知槐不由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刺破了掌心，她的聲音變得又冷又沈，“我看到他將你活生生吞吃入腹，而那時候……你是有意識的。”

“可我卻只能站在一邊，除了眼睜睜的看著，什麽也做不了……”她低垂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顫了顫，聲音空洞極了，“我……什麽也做不了。”

“知槐，那是假的。”奇夢人捧起她的臉，強制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聲音低沈溫柔，帶著令她安心的味道，“那只是一個幻像罷了，你不要被它影響到自己。”

“而且，就算魔始真的想吃了我，只怕他沒那麽好的牙口”

陸知槐深深看進他的眼裏，這是一雙不同於無神論和永夜的眼睛。

無神論的眼睛是惑人的紫色，看人的時候總是冰冷而傲慢，而永夜的眼睛則是深邃的銀色，帶著能看透人心的了然與若隱若現的嘲諷。可奇夢人不一樣，他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像一片深不可測卻溫柔包容的海。

“嗯。”最終，她在奇夢人的註視下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陸知槐隱約感覺得到，她所看到的那一幕，並非單純的幻象。至於那塊晶體究竟是什麽東西，又為什麽會讓她看到那些畫面，也許將來當她再見到眾天邪王時，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而且……

陸知槐暗暗磨了磨牙，他明明就是故意讓魔始吃掉的！就像先前他故意死在了一頁書手中一樣。

她早就清楚，地冥一直就是這樣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你方才說，渺若凡已經成功釋放了眾靈之心？”都說關心則亂，而當陸知槐將心神穩定下來後，便回憶起了方才奇夢人所講述的經過。

“是。”說到這個，奇夢人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昊天真是大手筆啊，整個北海靈洲……竟然只有三個活人。”

雖然他沒說那三人分別是誰，但陸知槐也能猜到。

倚情天，渺若凡，渺渺。

“他特意弄了那麽多的活死人，不過是為了收集死旸。”奇夢人緩緩說道，“不過，雖然昊天已被我們所殺，他收集的那些死旸卻是不見了。”

“還好有薄櫻魅影師幫忙尋找消失的死旸，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他說著頓了頓，“或者，我應該稱呼她……君時雨。”

“多虧你曾為她加持過那具軀體，否則在渺若凡釋放眾靈之心的時候，她的身體只怕也已經崩潰，而靈魂也會再度被魔始所掌控。”

“舉手之勞罷了，只要找回她原本的身體，相信以你的鬼諦之能再加上我的力量，幫助她真正重回人世應該並非難事。”陸知槐輕聲說道，“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倚情天是不是也知道了？”

“當然。”奇夢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容有些奇異，“倚情天當時的表情，呵。”

陸知槐大概能想象得到倚情天的心情。

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陰陽怪氣的男同僚，竟然就是自己尋找了那麽久的愛人，擱誰身上都會感到崩潰吧。

兩人說話間，已經通過無涯之涯回到了苦境。

“在回北海靈洲之前，我們先去一個地方，見兩個人。”奇夢人拍了拍手，金碧輝煌的逐日馬車應聲而來。

他向她伸出手：“來。”

陸知槐抿唇一笑，將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

天魔靈車奔馳在荒無人煙的曠野，不斷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氣息。

“嗯？”車內的人忽然感應到了什麽，“陸知槐回來了，也帶回了寡要的東西，很好。”

他微微沈吟，然後一道魔氣從車內疾射而出，瞬間便消失在了遠處。

噠噠噠——

天魔靈車繼續奔馳著，很快便來到了一座險峻的山峰。

只見峰頂有一人身背長劍，迎風而立。聽到身後的響動，他轉過身，深刻而俊美的五官此時竟帶著一股黑暗的氣息，生生破壞了他刻意營造出的仙人氣質。

天魔靈車內傳出聲音：“神之軀已經被帶回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那人微微一笑，“雖然昊天已死，但死旸也已經被我盡數收回，只要祌天爻帝的軀體一到，我就能完成真正的蛻變。”

“很好。”造孽沒有下車，只是在車內怪聲笑道，“屆時我們便可強行打開中陰界與苦境的通道，讓所有蛻變類進入苦境，叛神一族等這一天可是已經很久了。”

造孽又問道：“除此之外，有關造天殷木一事，你進行得如何了？”

“造天殷木需要閻魔女帝才能成功栽種，然而如今鬼獄被封，人覺又幾次三番壞我好事，他若不死，鬼獄難開。”那人沈聲說道，“你先為我帶來爻帝之軀，待我融合他之肉身，別說一個人覺，就是玄黃三乘齊上，也不能阻止我強行打破鬼獄封印，而只要鬼族一出，人覺自有閻魔女帝去收拾。”

“寡先前已經通知陸知槐帶著爻帝之軀過來了，不過……”造孽忽然拉開了車門，畸形醜陋又猙獰扭曲的面孔盯住了對面風姿卓絕的男人。

“仙蹤無名。”他緩緩念出對方的名字，“你如何看待奇夢人此人？”

“奇夢人麽？”仙蹤無名似笑非笑，“他之身份，你我一目了然，不是麽？”

“先前他對寡提出了一個誘人的交易。”造孽擡起手，掌心托著一枚晶瑩剔透的藍色鱗片，上面彌漫著一股潮濕而奇異的氣息，“只要寡願意解除對未萌的控制，他就會告知寡滄海淚鮫的下落。”

“滄海淚鮫？”仙蹤無名朝他伸出手，造孽掌心的鱗片便自動飛進了他的掌中。

他捏著這枚鱗片細細看了看，頷首道：“這枚鱗片確實是屬於滄海淚鮫。”

“區區一個未萌罷了，他既然要，寡就給他。”造孽咧嘴一笑，頭頂碩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動著，“反正只要陸知槐還在寡的手中，他就會投鼠忌器。”

“雖是如此，你對他仍舊不可大意。”仙蹤無名說著忽然擡起頭，天際一抹流光映入了他的眼底，“這一刻，終於來了。”

轟——

陸知槐帶著一座棺槨從天而降，灰塵彌漫之間，她緩緩側過身，露出身後直楞楞立著的那一座棺槨。

仙蹤無名甩袖一揮，只聽“哢”的一聲悶響，棺蓋應聲而開，露出了裏面的那具近神之軀。

“祌天爻帝。”仙蹤無名感受到這股雖然微弱卻仍舊極具壓迫力的近神氣息，眼底暗光湧動，“長久的計劃，都只是為了這一刻，你之軀殼，將成為始主大業的基石。”

他伸出左手，掌心內是一股充滿了死靈氣息的力量，正是昊天造就的死旸之力。

“死之靈。”

他一掌將那股力量盡數拍進了自己的胸口。

“仙之魂。”

體內充斥著龐大的死旸之力，他又擡起右手，按上了祌天爻帝的胸口。

“神之軀。”

仙蹤無名眼底仿佛燃燒著黑色的火焰：“融！”

“呵。”

有人輕輕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

“癡愚。”

仙蹤無名瞳孔驟縮，只見原本應該只是一具軀殼的祌天爻帝竟然在他面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原來就是你們，盜走了曌的軀體。”

說話間，眼前祌天爻帝的面容驟變，原本的紫發瞬間化作了雪白，那張沈穩慈悲的面孔也變得年輕而妖異。

“祌天爻帝。”仙蹤無名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他的名字。

“祌天爻帝已死，曌如今是眾天邪王，神愆。”眾天淡淡說道，“好一個叛神一族，當初使曌墮落成魔的西陵宮司原來就是你們的人。”

“背叛，設計，陷害。”眾天眼神冷冽，可怕的氣息直接震退並鎖定了仙蹤無名，“你說，曌該如何‘報答’你們呢？”

仙蹤無名雖被震退，卻毫不慌亂。他甩了甩手上的玨玉塵，毫不在意道：“在末日計劃之前，眾生皆為棋子，你，也不例外。”

“末日？”眾天踏前一步，棺槨在他身後無聲地化成了齏粉，屬於近神極限的氣息不斷攀升，山呼海嘯一般朝著仙蹤無名壓迫而去，“惹怒曌，才是你真正的末日。”

他舉起手，找回的終極冥帝出現在了他的掌中：“恒古一邪，神愆唯曌，敗盡眾天。”

“呵。”仙蹤無名同樣冷笑一聲，身後的君子之傳應聲而出，“仙非仙，劍非劍，不仰山高魚龍名；魔非魔，道非道，無待生死齊物行。”

而另一邊，在眾天吸引了仙蹤無名註意的同時便動了手的陸知槐正一臉嫌惡地掐著造孽的脖子。

她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兩人，向造孽咨詢道：“我是不是也應該念一念詩號再收拾你啊？”

造孽眼球充血，被她掐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眾天：想不到吧，我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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