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很容易，活著很難。

率先來支援清河的大部分人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汶陽等人若是一上來就對清河喊打喊殺，他們拼了一條性命也要替她討得公道，但情形與想像中不同。

狐山映坐著不動，漫聲道：“什麽是殺人不見血，我今天算是見識了。以所謂的大義逼人自盡，還不擔半點名聲，實在厲害！以道君如此之能，不為長老實在可惜了！我想請教道君一事。”

他上一次“請教”將風松子問得啞口無言，這次又將“請教”什麽？眾人期待。只有清河神思不屬。這汶陽再可惡，跟他來的人還是對著自己跪下了！以下跪來逼自己自盡！

狐山映道：“道君家中若有一名子弟極其出色，其他子弟對他羨慕忌妒，導致家中不和，那麽道君是否為了維護家中平和，將這名出色子弟誅殺？”

坐著的人們恍然，汶陽方才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完全不管清河是否冤枉，只是覺得她有礙平和便要將她害死！哪有這種道理！

汶陽怒道：“這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藍清河是魔種！”

狐山映道：“你剛才還說無論她是不是魔種，可見你心中根本不相信她是魔種！”

兩人唇槍舌劍，兩方人漸漸躁動。忽有一人高聲道：“你們在說些什麽我聽不懂，是非曲直我也不管了！總之，要想害清河殿下就得踏過我們的屍體！”

“誰也不想害清河殿下，只是為了九天大局！”

“你這忘恩負義之徒！你的命是誰救的？是清河，是清河啊！”

“殿下若死了，我以這條命奉上！”

“要是沒有清河，神都早毀了！你們怎能翻臉不認人？”

“我對清河殿下無不敬之心，但魔種若在，第三次神魔大戰也許很快就要來了！你願意再起殺戮麽？”

“九天幻境經不得波折了！魔種必除啊，殿下若舍生取義，我族願終生守靈！”

。。。。。。

清河看著爭執得越來越厲害的兩方人，耳聽雙方激動萬分的話語，想逼死她的人語氣中對她竟然也是敬仰萬分。。。。。。還有比這更可笑更無恥的事麽？

她什麽都不管，她要走出去，如果有人阻攔她一定取其性命！可是，可是！星光為什麽會落在地上？她的手為什麽沒有一絲力氣？為什麽她提不起逃跑的念頭？為什麽她看一切會覺得如在局外？

心裏那種厭倦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她不要！

二哥到底去了哪裏？他為什麽還不來？母後一定是在純心宮中，這種事不能讓她看到！還有哥哥姐姐們，為什麽還不來見她們這。。。。。。最後一面？

兩方人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情緒，許多人手中已經有了法器。父王忙著傳旨調護神軍，然而護神軍也分為兩派，各自站在一邊，爭執不下；穹薇天君和淺玉上君說了幾句話，大約是叫他令靈心葉山同門過來，天空中人影晃動，各地不斷有人匯聚過來。。。。。。夠了，九天人的血不要再流了！

大約命中註定她要自盡而亡吧，上次在靈心葉山沒死成，此時又不得不這樣做了。父親，母親！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可是好累啊。

女媧擔憂地道：“妹妹？”清河的心緒波動得厲害。

清河凝視著她，微笑道：“姐姐。”

女媧回以一笑。

清河眼中藍光一閃而過，女媧閉目倒下。

“天君，姐姐法力低微，哪怕真的變為魔種也好制止。”將女媧送到穹薇身邊，清河道：“求天君照顧姐姐。”

不是不信任父王，只是身為神王定然有許多不得已之處，若因此而給他帶來不便反而不美。而穹薇天君就少了許多顧忌。

穹薇微怔：“你決定了？”

清河笑道：“我還是落入陷阱吧！好累。”

他們以大義逼她，她知道這是以退為進的毒計，但她還是決定中計，這一局。。。。。。無路可逃。

穹薇道：“三思！”

心如止水，靜觀生命中的來來往往，生靈的形成與消亡，青山長改，日月輪轉，萬花落盡，一笑安然。。。。。。這是靈心葉山宗長天君應有的姿態。可是知道清河的決定時他竟然感覺到悲哀。

清河走到兩方人中間，站定。慢慢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舉動，目光全聚到她身上，再不聞一點聲響。

神王急道：“清河，你要做什麽？快回來！”

無論是因了藍雲子還是因了清河女媧本身，他對她們真的視為親生，疼愛之情沒有半點虛假！將她們禁在靈心葉山，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為此承受了她們想像不到的壓力。

他終究還是九天幻境的神王。

清河再一次傳音寶戩，還是沒有回應。她嘆口氣，算了吧！下一世再見！仰頭看了半晌天空，笑道：“我不是魔種！但如果你們覺得我死了九天幻境就能太平，那我就死吧！看好我是怎麽死的，看著我的血是怎麽流出來的！永遠不要忘記！”

大刀在她掌中哀鳴，她撫了撫刀鋒，猛然提起照著胸口刺去！

“不！”無數人同聲狂呼！

在她說話的時候狐山映就已向她走來，但無法靠近！

在那一刻，所有親眼目睹的人神魂為之一抖，長老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女媧在神幻殿中說的話，心修裂痕，難證大道！

誰敢說自己現在神魂穩固？只怕她倒下之後這詛咒就要成真了！

然而那一幕並沒有出現。大刀被一枚飛旋著的六棱晶擊落，分靈河擺渡人飛速而來。

清河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無奈地道：“叔叔，您這又是何必？”

擺渡人嚴肅地看著她，道：“你可以被人殺死，但沒有資格自殺。你活著，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清河咬唇垂淚，輕聲道：“就算父親母親在世，也不可能因我而陷九天於內亂。我知道自己不是魔種，可只要不拿出證據，就會有人懷疑。。。。。。叔叔，我不想死，可不能不死。”

擺渡人厲聲道：“我們殺光敢懷疑你逼迫你的人！”他向來淡然處世，甚少怒現於色，可見的確是怒到了極點。

清河淡淡地道：“殺不完的。也不是他們逼我，是我自己願意的。”她雖沒有刻意去想自己到底為九天做了多少事，但也知道實是救了這神都，救了許多人，可是現在這些人，要她去死！

二哥又久候不至，哥哥姐姐們不知身在何處。

意興闌珊，人生無味，莫過於此。

擺渡人怒視神王：“恒無涯！藍神王當初待你如何？你就是這麽照顧她們的？”

恒無涯不為自己辯解半句。清河忙道：“父王待我們極好！”

擺渡人冷笑數聲，轉向眾人道：“九天此劫，清河首功！誰家沒有人因清河而得救？你們就是這麽對她的？”

懷疑清河者不敢與他對視，可不敢歸不敢，懷疑歸懷疑。哪怕現下立時將這一批人殺了，還會有更多的人站來出質疑，而且理由更充分。擺渡人看得分明，心中泛起久未有過的絕望。

清河笑道：“或許是一報還一報，死在我刀下的魔族來報仇了。叔叔，您走罷！照看好靈樹，我死後若再有人敢說我是魔種，您就出來將他殺了！”

擺渡人心如刀絞，沈痛道：“誰說你是魔種？你自然不是！”

清河道：“我也知道我不是。可是沒有證據呀！”

她一再提到證據，擺渡人脫口而出：“我有！”

清河眼睛一亮，急切地道：“真的麽？是什麽證據，快拿出來啊！”若真有證據，此局迎刃而解，她也不用懷著滿腔怨憤死去。

不只她，有心偏向她的人們全部洗耳恭聽，擺渡人卻緊閉雙唇，似乎很是後悔說出了那句話。

他明明很想幫清河的，為什麽又做此姿態？

清河搖著他的手，急道：“叔叔！難道您真願意看我身負魔種之名麽？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死後不得安寧！”

狐山映皺眉道：“清河，別再起死的念頭。你死了這冤屈就更洗不清了！”刀光起時他覺得自己也隨之死去。

擺渡人不為所動。

南衡想到清河若無事他們這些出頭者將面臨的可怕後果，道：“這種事如何能有證據？只怕魔族第一王都不能確定到底有多少魔種！”

清河不理他，看著擺渡人面露哀求：“叔叔！”

擺渡人看她一眼，沈聲道：“別管什麽魔種了！帶上你姐姐，我們離開這神都！從此自由逍遙！”

神王搖頭道：“她若願走，早就走了。誰能攔得住？道君若真有證據，還請出示！”

汶陽叫道：“道君哪裏來的回哪裏去罷！拿不出證據就別來添亂！”

清河頭都不回，隨手出掌，將他打得一個踉蹌。深深地看著擺渡人道：“叔叔是打定主意不拿出來了？”

擺渡人痛苦地道：“清河，不能說出來啊！不能！”

神王肅聲道：“道君，清河名聲性命，全系於此！”

穹薇也道：“道君此時若不說，往後悔之晚矣。”

擺渡人拼命搖頭。

清河看了他半晌，輕聲道：“叔叔想必也有不能拿出來的理由，清河不敢勉強！”

說著又掄起大刀星光。

擺渡人握住刀柄，絕望地道：“是不是我不拿出證據，你就寧願死也不肯逃走？”

清河嘆道：“無處可逃。”這樣覆雜的心情，她說不清楚，甚至想得也不是很有條理。只知道非如此不可。

擺渡人閉上眼睛良久，再睜眼時有了決然之色，以一種高塔將傾的聲音道：“你一定會後悔的，我也會後悔！可是你父親母親說過，我留下來是要看著你們快快樂樂的活著，你們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非死不可，也當是另一種死法，而不是身負魔種之名死去。你要證據，我便給你證據！”

清河有了不好的預感。

南衡急道：“根本不可能有證據！”

擺渡人憐憫悲傷地看著清河道：“魔族當年有沒有以魔氣侵蝕過還真靈珠，我無法證明。但我能證明，魔氣不可能侵蝕成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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