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燕九飛敗退，第一王便沒有再派重兵圍困靈心葉山，只有些零星小魔在山腳附近晃蕩，除此外看不出半點不同，和以往一樣，雲霧縹緲仙山隱現，中有道道小徑相通，來往的人皆面目詳和神情安穩，奇珍異獸悠然自在，再落下去一點可看到各山各洞弟子們潛心修煉，青石廣場上維罡上君坐而論道，三宗弟子洗耳恭聽。

清河從屍山血海而來，一時竟難以接受這樣的寧靜氣息。當年看得熟悉的事物，現在看來只覺陌生而奇怪。

靈心葉山的規矩，若要拜山只能一步步上去，不許貪圖捷徑用飛的或是乘飛禽。雖是非常時期，但規矩就是規矩，她很樂意遵守。哪怕已經看到青石廣場，依然收了烈凰落到山下，仰望層層疊疊看不到頭的石階，難得的有所感慨。

面前是高大的石碑，上面“雲深歸處”四個字絲毫沒受歲月的侵蝕。當年郁雲、林之白、昌桐菲、李元綢四人就是送她到這裏，被幾名弟子為難，那時她在想什麽呢？哦，對了，在想著若是靈心葉山不收自己最好，現在想來多麽可笑。怎麽能不來靈心葉山呢？有幸成為靈心葉山弟子，是她最自豪最快樂的事。在這裏發生的好事壞事實在很多，但回想起來心中只有柔軟和甜意。

她呆站著，不一會兒便有人上前詢問：“姑娘有何事。。。。。。啊！清河殿下，聖女！清彌聖女回來了，快快通報上君，天君，聖女回來了！快開山門恭迎聖女！”

清河仔細一看，竟然還是認識的人。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正是她最迷茫無助的時候，他的出現如同落水時的浮木，讓她印象深刻，歡喜笑道：“尋方道君，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尋方一怔，隨即激動地道：“聖女竟然還記得我？！”

清河笑道：“自然記得！”怎麽能忘？

尋方喜得手舞足蹈，都不知道怎麽說話了。

和他一道的弟子們也神情激昂，欲要靠近又怕驚擾到她，小心翼翼的圍在她身旁，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眨。清河初入靈心葉山便深受弟子們喜愛，走通問道雲梯，助穹薇天君神功大成，找出水晶石，在長靈法會中表現良好，極有擔當，蒙受不白之冤甘受九十二年冰清泉之苦。。。。。這些且不論，只看她能在魔族沒來前就慧眼如炬找出並殺了魔族內奸，已是靈心葉山的驕傲！

後來更創下斷魂山大捷，收覆幻界和雲市，傳說中魔族一見她便逃跑，傳說中她輕輕一擡手就能滅魔千萬，傳說中她在的地方魔族第一王不敢派兵。。。。。。這樣的傳說有很多，有的離譜到說的人都覺得不可能，但還是愛說，因為愛聽的人有很多！總之，清河在他們心中已是一個傳奇。不僅是靈心葉山的傳奇，更是九天幻境的傳奇！

而現在，傳奇就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

清河被他們狂熱的目光看得心中發毛，以前在神都也常被許多人圍觀，但那時的目光要麽鄙夷輕視，要麽皆沈迷於自己容貌，像這樣純粹崇拜的還真少見。雖然看的是她，她卻直覺這樣的目光看的應該是天君或者父王，或者二哥，她受得起這樣的崇敬麽？僵硬地笑道：“我想拜見天君！”

尋方等人方才醒悟過來，連忙收斂了那等異狀，一個個勉力恢覆仙風道骨的靈心葉山弟子形像，一人強自鎮定道：“方才我已讓金縷鳥去傳訊了，聖女請！”說罷引著清河上山，口中兀自道：“聖女，對不住了！問道雲梯被天君施法連通神都，已不在此處了！”

清河笑道：“無妨！”見一眾弟子都跟著自己上山，不由問道：“你們方才是在巡查麽？撤離職守不要緊麽？不用陪我，我不會迷路！”

便有幾名弟子面色通紅的退了下去，剩下的面帶微笑，暗暗稱讚自己反應靈敏，一見聖女便找了其他不知情的同門頂替差使。尋方也是其中之一，得見清河的激動慢慢平覆下去，“萬事通”的習性又發作了，笑道：“聖女，師兄弟們對你都佩服得不得了！可否和我們講講斷魂山之役？”

見其他人目不斜視只有雙耳悄悄豎起，清河暗想這些同門們只要不做出面目癡呆的模樣還是挺可愛的。不由談性大發，講起了自己的得意之戰。只是她不知道，今日之後關於她的傳說又多了幾個，一個比一個神奇，且講述的人開講之前都要說上這麽一句：據清河殿下親口述說。。。。。。

正說得興高采烈，一名弟子飛奔下來道：“淺玉上君有令，請聖女盡快到昭靈正殿！上君說，許你召出烈凰。”說完和尋方等人剛見她時一樣，手腳不知如何擺放，一瞬間換了數個姿勢，雙眼放光嘴巴半張，恨不得把“我看見清河了”幾個字刻在額頭。

雖然說的人和聽的人都還未盡性，清河還是沒忘了正事。和同門們依依道別，相約趕走魔族後再說個三天三夜，踩在烈凰上幾個呼吸間便到了青石廣場。

淺玉上君在昭靈正殿一側翹首以望，其煩燥之色連清河都看得出來，小心地開口道：“上君，二哥讓我。。。。。。”

“我知道！你且放心，神都暫時無事！”淺玉沈聲道。

清河便真的放心了，笑道：“那我就在靈心葉山多呆些時日，許久未回，很想大家！剛才我看到淩關師叔和攬辰師兄就在。。。。。。”

淺玉打斷她的話道：“先去見天君！”

清河道：“那是自然！拜見天君是第一要緊的事！”卻見淺玉並不前行，只沈沈望著自己，想了想道：“上君有話對我說麽？”

淺玉欲言又止，細想一番還是道：“天君似乎有些。。。。。。我左思又想，整個九天幻境唯有你能。。。。。。。算了，你見了便知道。”

清河大奇，穹薇天君能發生什麽事？她眼裏的穹薇天君，便如尋方等人眼裏的她一樣。這樣的人，能有什麽意外？是以最先感覺到的絕不是擔憂，而是驚奇。

淺玉帶著她進了昭靈正殿，在大殿中央施了幾個手印，便見一扇小小的木門突然出現，他輕輕推開門，清河跟著跨了進去，呆了一呆。

眼前是座白雪皚皚的雪山，此時雖沒落雪但風呼呼的吹著，以她現今的修為也覺心中發寒。跟在淺玉身後爬到山頂，就見一人頂著寒風站在白雪堆成的懸崖上，再往前一點點便有可能落入雪窟。他可能已經站了許久，頭發肩膀積了不少雪，遠遠看去如佇立千年的石像。

雖只是背影，但清河已認出了是誰，驚呼道：“穹薇天君，您在這裏做什麽？”

邊說邊看向淺玉，但他搖頭不語。

聽見她的聲音，穹薇並未轉身，只冷冷道：“你殺魔族的時候，感覺如何？”

清河暗道果然大家見了我都習慣教訓一頓，幸好關於這類事本聖女早有準備，恭恭敬敬地道：“清河以為，它們死在我手中合乎天道。”

穹薇道：“何解？”

清河侃侃而談：“天君請想，魔族為什麽要入侵九天幻境？因為它們的魔域不好，那個魔王燕思南曾說過魔域已養活不了魔族，要想活下去只能另找他處，饑而擇食，寒而擇衣，這是它們的天道。但它們選擇了九天幻境，我們身為九天人自然不能放任，驅逐殺戮魔族乃是我們的天道。由此，我們若死於它們手中合的是它們的天道，它們死於我們手中合的是我們的天道！”

穹薇若有所思：“依你之意，無論我們死或是它們死，都是天道？”

上次他大發神威，“空”字訣下魔族喪生幾千萬，塵埃落定後心神激蕩，他成名多年，且在第一次神魔大戰中也立過大功，但一招之間殺了這麽多生靈尚屬首次，神魂震動導致暈迷，醒來便呆在這幻化出的雪山。這正是心修受損的表現。

四大上君不敢讓弟子們得知此事，努力維持靈心葉山日常，淺玉坐鎮昭靈正殿，代天君處理要務。一有閑暇便進入雪山陪伴，方才得知清河回來，便想當初是她觸動天君方大成碧空神功，說不得與天君天生有些機緣，且她也殺戮無數卻沒聽說心修有損，幸許她的話天君還能聽上幾句。是以才急催她上山。

清河笑道：“正是如此！”

穹薇轉過身來，微微皺眉道：“但魔族也是生靈，這麽多的生靈死於眼前，你竟毫無感觸麽？”

清河自自然然地道：“既是生靈，終歸是要死的！不，就算不是生靈，也終有消失的那一天。早死或晚死，死在別人手中或者死在我手中，在天道來說其實分別不大。”

淺玉睜大眼睛，心中震驚。此論從未聽聞，是鞏固心修的新辦法麽？不逃避不化解，以天道來闡述生死，直面殺戮本身。但只要有效，管他什麽辦法！他只想天君重新坐在昭靈正殿之上，統領靈心葉山。

穹薇呆了良久，喃喃道：“最覆雜的便是最簡單的，最玄奧的著落在隨處可見，天道，不在雲深處，而是處處皆在，原來如此！”

清河可不知“如此”是什麽，見他陷入沈思便乖乖站著。

淺玉也知到了關鍵時候，緊張得收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雪山上忽然升起太陽，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化為山溪河流，汩汩的流到山腳成了半月形湖泊，雪化開後地上鉆出綠芽，須臾抽藤開花，暖風習習，美如織綿。

清河驚嘆，但還沒看夠遍山遍野的花草，就見視線一變，已是身在昭靈正殿中，穹薇天君站在殿門口看向青石廣場上的弟子們，淺玉上君立在他身後，眉眼間隱含喜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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