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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計定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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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名的瞬間, 郭瑾的身子僵直未動,腦中卻飛快閃過無數彈幕,其中最血紅粗大的一條便是——臥槽, 玩脫了!

眼下箭在弦上,她顯然只有兩條路可選。

其一便是學習蔡邕好榜樣,做一個並沒有什麽用處的濫好人, 順便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聲名。可如此一來,自己“忍辱負重”拍了這般久的馬屁就徹底失去意義了。此為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可取也。

其二也即因勢利導、順毛求生。畢竟如今無數活人血灑當場, 若非冷血愚蠢之輩,皆會膽戰心驚、深恐唇亡齒寒。這時一味奉承董卓反倒虛偽, 言辭激駁難免又失分寸, 不妨明擡暗貶, 給對方一個金燦燦的臺階,卻又不卑不亢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只要火候拿捏到位,總能暫時打消董卓的顧慮。

董卓遲遲不見回應, 正要開口訓斥,不遠處袍服端正的清雅少年便已趁勢而起,灑落行至會場中央, 稽首而拜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明公真知灼見,瑾自欽佩矣。”

董卓的註意力顯然已不在郭瑾的對答上, 就在郭瑾稽首行禮的剎那,董卓便已被心中沒由來的暗喜沖昏了頭腦。

稽首之禮,本該是君臣之禮……

莫非是郭郎慌忙之下禮數錯亂?董卓興致挑眉,非也。眼前的少年雖溫斂了神色, 但周遭的氣息仍是清清淡淡,似乎這世間並沒有什麽能勾起他半分情緒波動。

若是如此,則郭郎之意,同自己欲執天下牛耳之願,豈非不謀而合?

董卓出神間,郭瑾愈發恭順道:“明公英雄之主,方今天下之士莫不競相歸附,今日按律處決叛黨,本無爭議。然人言可畏,瑾只恐明公此行,欲折賢輔良才雲集京畿之心,豈不為因小失大?”

你殺人可以,但要想清楚殺人的後果。自古至今,沒有一個成功者是靠自己單槍匹馬殺出重圍的,因個人喜怒而失天下賢士歸附之心,這才是愚蠢至極。

董卓咀嚼著郭瑾之言,心中生出幾分玩味,卻破天荒收起殺戮的心思,借著酒意高聲笑道:“郭郎與孤所見略同耳。”

郭瑾心知董卓暫時放過了自己,忙躬身再拜,默默隱回席間。感受到四周同僚唾棄鄙夷的視線,似乎想將她啐而食之,郭瑾埋頭不語,只自顧自嚼著手心的葡萄。

董卓本有當眾誅殺關中舊族之心,聽聞郭瑾之言後,似乎生怕應驗到自己身上,便將這一流程跳過不顧,又欣賞過幾支歌舞,這才宣布宴罷啟程。

眾人早已心焦意燥、忐忑難安,此刻得到釋放,竟莫名有種逃出升天的不真切感,部分本就以明哲保身為己任的文臣武將,估計早已徹底拜服在董卓的威儀之下。

殺一儆百,果真收效甚好。

郭瑾踏進自家府門的剎那,手心中早已布滿涔涔冷汗。她一聲不吭地悶進房中,胡亂盤坐於書案一角,取出紙筆為自己確定最後的計劃。

不得不承認,一開始憑借著自己微弱的歷史優勢,郭瑾本是有投機取巧的打算的。她知道誅殺董卓的最後王牌是呂布,可呂布叛董的誘因卻遲遲不明。

撮合呂布與蘇嬋,就是郭瑾為了尋得戲文中的“貂蟬”原型,而做出的一次天真嘗試。可奈何呂布夫妻恩愛,蘇嬋又意不在呂布,這一計劃只好打住作罷。

可除卻美色,呂布與董卓之間最大的癥結又是什麽呢?

功名利祿?非也。呂布雖非要職,但深得董卓寵信,金石駿馬、美玉明珠數不勝數,呂布斷沒有自絕後路的道理。

郭瑾將下巴抵住筆頭,若有所思地凝神屏息,案上的墨色水丞晶瑩似玉,如今因著天光,模模糊糊倒映出一道雋秀溫雅的身影。郭瑾註視著水丞上的倒影,片晌,猛然撫掌而嘆。

也許最重要的一環,正是自己?

……

想著董卓壽辰就在十一月初,董卓最晚十月底便要返回長安,郭瑾近日得了空檔,忙馬不停蹄跑去鐵官將自己早便預約好的明光鎧取回。

由於時間充裕,鐵官丞好心為她打造了兩具,用作比對。郭瑾將其中一具封好作為賀禮,另一具則直接遣人扛去了曹昂房中。

畢竟在郭瑾眼裏,曹昂已是一個壽命無多的小可憐,等到宛城之戰來臨,他勢必要隨著歷史的洪流退出這場博弈。

可無論如何,當年雒陽火起,是他罔顧性命贈馬解急。送給他一具鎧甲,或許是與他分別前,自己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曹昂心懷感激地登門拜謝時,郭瑾正與戲志才閑話敘舊。換言之,便是八卦人生。

房門被人輕輕叩響,郭瑾做作地“哎呀”一聲,雙手卻極為麻利地拉開門板。戲志才悠哉游哉的身形,在瞧見曹昂的瞬間,戲劇般僵在原處。

郭瑾將同樣楞怔不前的曹昂牽引進門,佯作驚奇道:“志才兄所尋之人,莫非便是曹兄?”

戲志才:“……”

假裝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跡。

緩過神來後,戲志才抱臂欣賞著郭瑾的虛勢表演,雖不知她為何如此,戲志才卻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應是在逐客。

想起自己騙吃騙喝的逍遙生活,戲志才幹咳兩聲,起身作揖道:“戲瑛見過大公子”。

曹昂忙上前兩步,制止對方盈盈長揖的動作,“先生無需多禮。”

郭瑾見眼前形勢大好,忙拉著兩人圍坐敘舊,從曹操威明忠勇、創業時難,到董卓恣囂、誅董不易,再到曹老板步步維艱,急需智謀主力。可謂是感情飽滿,字字切題。

戲志才翹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閑倚一旁,不知聽未聽進她的勸說。曹昂卻容色肅穆,似乎深有同感。

郭瑾撇開戲志才,專攻曹昂道:“瑾知曹兄早有鴻鵠之志,欲為萬民除害。然曹兄勢孤,與其蹉跎度日,不若追隨曹公厲兵秣馬、勤練本領,屆時沙場論英雄,豈不快哉?”

不待曹昂出聲,戲志才率先忍著眼底笑意,頷首起身,說是要出門遛彎。

郭瑾雖未坦誠相告,但其所言之事確實不無道理,主公正當要時,他必不可再同往日般隨性自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曹氏之明日,便是戲瑛之未來。

不過戲志才總覺得郭瑾有哪裏不對,他提前離座,不過是想將自己疑慮告知郭嘉,也好有人一同計議。

見戲志才推門而出,曹昂沒了顧忌,忍不住搭上郭瑾的肩膀,沈聲道:“瑾兄可願隨我一同離京?”

瞧著對面鮮明純粹的少年,郭瑾知道對方是在邀請她“跳槽”,若是此時跳到曹老板麾下,就算做不成肱骨之臣,一路扶持下去總能求個高官厚祿。

但機不可失。

如今正值緊要關頭,她斷沒有背負滿身汙穢,一走了之的道理。

郭瑾眉眼微彎,她的笑容很輕,可又因如此,更顯真誠溫和:“承蒙曹兄擡愛,瑾才疏學淺,遠未及輔助明主之時,今後若有所成,定不忘今日曹兄之邀。”

言外之意:別愛我,沒結果。

曹昂見她心意已決,並不為自己的提議所動,只得憾然作罷。

三日後,東郊送別。

郭瑾親眼目睹曹昂與戲志才結伴而去,方安心回府同兄長一起用過餔食。

酒足飯飽後,郭瑾正要起身回屋,郭嘉也不知是怎地了,竟突然按住她素凈的手指。郭瑾瞧著來來往往收拾食案的侍者,心頭微微一燙,便要匆匆撤回雙手,誰知對方竟得寸進尺地與自己十指交握。

郭瑾別過頭去,並不讓自己同他對視,想著自己之前豪情壯志地說要掐滅心中火苗的行為,郭瑾不爭氣地嘆出一口濁氣。

侍者不知何時散得盡了,室內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兩人逐漸淩亂的呼吸與心跳。郭瑾見他沒有松手的意願,方腆著面皮嬉笑道:“不知兄長今後欲事何主?”

郭嘉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她這些時日的種種行徑,似乎都在拼命將自己身邊的人推向不知名的遠方,像是生怕稍有不慎,便會讓他們受到牽連一般。

郭嘉趁勢靠近幾分,同郭瑾擠坐在同一處坐席上,見她後縮愈躲,空閑的手臂牢牢扣住對方的後腰。

他的聲音很暖:“為兄尚無想法,阿瑾可要為我出些主意?”

郭瑾本是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晴朗幾分,幸虧兄長沒有說出欲投袁紹之類的話來,否則自己還要厚著臉皮借鑒兄長本人的真實評論,為他列數一下袁紹並非明主的數條理由。

郭瑾小聲試探道:“志才兄方今正於東郡太守曹操處奉職?”

郭嘉松開她的手指,只怡然托腮,與她直直相對,兩人之間距離不過三寸。

郭瑾再道:“曹操雖則勢弱,然胸有豪志、任人唯賢,兄長不妨參考一二?”

郭嘉輕輕應了一聲,極為親昵自然地撫過郭瑾耳邊的碎發,然後再次握住她焦躁不安的手指,放到唇邊呵氣取暖道,“聽聞阿瑾贈與曹大公子一具鎧甲?”

郭瑾:“……”

靈魂求問,她為什麽會有一種出軌被人抓包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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