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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酒後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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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郭瑾急急喚了一聲。

窗外的少年僵直著身子,聽見聲音,只是停下了步伐,卻沒有一絲回身的打算。

敵不動我動。郭瑾繞出房門,幾乎可以算作奔至少年人的跟前。

郭嘉明顯有些發怔,面上隱約似有紅霞,待看清眼前人笑意盈盈的眸子,他方才掩飾性擡袖遮面,神色難免有些窘迫與狼狽。

袖袍浮動間,暗香翻湧。

郭瑾見此,忙控制住自己深入探尋的惡趣味,只故意訝然道:“兄長莫不是病了?”

面前的少年已然緩過神來,等他落袖擡眸時,眼中依舊是那份波瀾不驚的慵懶自在,似乎方才的舉動,不過大夢一場。

郭瑾突然覺得有些冷。

尤其是當郭嘉勾起那典型三分涼薄七分漫不經心的笑容時,更是讓人如墜冰窟。

不作就不會死,郭瑾難過地想。

瞧著白衣少年逐漸憨慫下去的神態,郭嘉只覺好笑。平日裏自己這位表弟總是瞧著溫文爾雅、謹小慎微的樣子,遇人遇事先笑三分,禮數周全,分毫不亂。

可深入了解,卻又發覺此人是為自己套起了一具偽裝的殼子,他不過是在努力而又認真地設法保護自己。

認真到甚至有些可愛……

郭嘉微微俯身,面前的少年幾乎是瞬間跳後一步,郭嘉翹起唇角,似乎對她靈敏的身手頗為讚賞:“依為兄看,瑾弟這病怕是好的差不多了。”

言外之意,若是病好了,便哪來的回哪去吧。

想起自己的跑路大計,郭瑾心知時機未到,連忙脆弱扶額,仿佛下一秒來陣春風,她便能羽化而去一般。

郭瑾鎖眉道:“瑾近來多有頭疼之兆,只是不欲惹兄長憂心,這才閉口未提。”

瞧著白衣少年瞬間淒淒楚楚,一副“我難受,我頭暈,我病得厲害”的樣子,郭嘉也不拆穿,拍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柔聲道:“瑾弟當真用心良苦,為兄自覺不堪,明日起必當親自照拂瑾弟吃藥諸事。”

郭瑾:“……”

兄友弟恭竟被你用在了這裏?!

郭瑾正欲裝模作樣地推脫幾番,忽聽門外一陣烈烈馬蹄響。策馬之人似是疾馳而至,還未及到門口,便有一道朗朗男聲傳至耳畔。

“郭弟,為兄來也!”

其音高亢嘹亮、久久不散。

郭瑾總算知道什麽叫做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了,迅速偏頭去瞧郭嘉,那人果然掀起礙事的衣擺,急急闊步出門。

想著這便是年前曾來信欲訪的戲瑛先生了,郭瑾麻溜跟在兄長身後迎去。來人頗為利落地翻身下馬,與郭嘉激動地手握手,之後目不斜視地進門回屋。

由於來人身手過快,郭瑾甚至都未曾瞧清他的樣貌,只眼角餘光瞥見一抹耀目的紅色。

害,還能罵人咋的。

郭瑾認命牽起面前的雒馬,偷偷摸了摸它頸上喜人的白色鬃毛,盡職盡責地將它牽引至後院的馬廄中,走之前還大發慈悲為它抱來一小摞麥稭。

郭瑾進屋時,兄長正與來客分席熱聊,來人箕踞而坐,形色散漫,與兄長談笑間,還不時灌幾口隨身攜帶的佳釀。

嗜酒放浪、不修邊幅。

這是見到眼前的場景時,躍入郭瑾腦中的第一個想法。不過這個“不修邊幅”,只是針對刻板守禮的古人而言,放到現代來看,便是再正常不過的脾性。

郭瑾就喜歡這樣的性子。

隨性自流、無拘散漫,面對這種人時,你不必刻意端著算著,不用擔心哪一步行差踏錯,因為對方壓根兒沒有心思去觀察你。

思及此處,郭瑾悄悄挪騰到郭嘉身後,總算瞧清來人的正臉。

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美眸闊額、烏發青眉,言語間雖有輕狂之色,卻仍是端地聲姿高暢、文氣斐然。尤其襯著身上的絳色衣袍,更添一種渾然灑落之感。

世人所說,鮮衣怒馬少年郎,應就是如此模樣吧。

絳衣青年本是沈浸於與好友重逢的歡喜之中,誰知聊得正火熱,便覺有一道探尋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上下打轉,他不由擡眼瞧去。

好友身後還佇立著一位煢然若仙的白衣少年,少年人眉眼溫和,一副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的樣子,容貌卻又極為惹眼,讓人不自覺想要與之靠攏親近。

突然想起好友之前的回信,信中曾提及一位棋藝精湛的表親,想來便是眼前這位小郎君了,絳衣青年話鋒一轉,兀自撐額笑道:“戲瑛冒然造訪,怕是驚擾到小郎君了?”

郭嘉回身瞧去,見自家表弟仍似神游九天之外,自覺起身,好奇的手指輕輕戳了戳郭瑾水潤的臉頰。

“志才兄素有聲名,瑾弟如此可是要怠慢了?”

感受到面上冰涼酥麻的觸感,郭瑾猛地回神,俯身一揖,忙斂眉致歉:“瑾久仰志才兄聲名,今日得見,適晤幸會。”

話罷,郭瑾後知後覺地轉過彎來。

如果她沒聽錯,剛剛自己喊出的名字是“志才”二字吧?

戲瑛?志才?

郭瑾:“……”

戲瑛就是戲志才啊草!

戲志才,曹操早期最牛逼的謀士之一,就是因為此人去世過早,曹操自覺無人可與之計事,荀彧這才向他推薦了郭嘉!

郭瑾一時只覺渺小又無助,三國名士都不要錢的嗎?就算現在有人告訴她,說之前向她問路的文士就是荀彧,喊他“叔父”的那人便是荀攸,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相信。

就在郭瑾腦中炸成一團的當口,戲志才又灌了些酒,興致勃勃道:“既是難得相聚,何不布上棋局,小郎君與在下切磋一二?”

郭瑾:“嗯?”

舊友相聚、其樂融融,這難道不該是他和郭嘉之間的劇本嗎?

為什麽擔當起這份感情紐帶的卻是自己啊摔!

郭瑾正要拿些堂皇的借口來推脫,戲志才已搶先說道:“郭弟棋臭,難盡廝殺之趣,小郎君定也有此苦惱?”

郭瑾:我不是,我沒有。

郭瑾面露難色:“若是如此,兄長豈不……”

尾音悠長,似有難言之隱。

戲志才恍然沈思,就在郭瑾以為他終於良心發現時,絳衣青年露齒笑道:“郭弟惜命地緊,慣愛早眠,你我二人晚膳後再行對弈,屆時郭弟自然已歇下了。”

郭瑾痛苦擰眉,一旁沈默許久的青衣少年方凝神開口:“三局為限,志才兄起居無時,莫要讓瑾弟學了去。”

絳衣青年眨巴著純良無辜的眼睛,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郭瑾還是第一次這麽想念二郎,若非昨日二郎與司馬徽相談甚歡,直接留宿在此人家中,自己此刻只需稍稍煽動小奶娃的情緒,他便能如打了雞血一般同戲志才對戰到天明,毫不誇張。

只可惜,二郎不在,青童也與文奕出門采購了。

郭瑾轉念又想,既然自己已打定心思要求取聲名、博得利祿,那一味地韜光養晦、不露圭角便行不通了。難得接二連三的名士皆要挑戰自己擅長的事情,何不大大方方坦然相對?

想通此處,郭瑾忙拱手稱是。

臨出門時,腦中卻突然思及戲志才方才的話。什麽叫“惜命地緊”、“慣愛早眠”?

她明明記得郭嘉亡故之年不過三十又七,在世時便體弱多病,甚至曾言“吾往南方,則不生還。”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酷愛飲酒、行樂逍遙,又因言行不受約束,而常有“負俗之譏”。

若他如今當真是個養生小達人,那又是發生了什麽天翻地覆的事情,能讓他從此性情大變呢?

郭瑾想不通,不過幸好她有個優點,就是想不通便不去想。

用過晚膳,郭瑾只身赴約,按時敲響戲志才的房門。

戲志才遙遙應了一聲,“進來”。

這位哥大約已經放棄俗禮了,郭瑾笑一笑,輕手推開面前的古樸房門。室內亦是套間,裏側掛著皂色帷帳,早早地落下,隱隱約約露出幾只木色箱籠。

外間簡單放了張書案,此刻正擺著一具十七道棋盤,盤色淺灰。戲志才早便解下了絳色外袍,僅著雪色中衣,悠哉側臥於案邊草席之上。

見她進門,竟不知打哪兒變出兩壺新打的米酒,招呼著郭瑾趕快落座。

郭瑾突然有種奔赴酒局的錯覺?

禮貌笑笑,郭瑾端坐於青年對面,俯身問候道:“志才兄想必是思念家兄,這才未出正月,便匆匆登門探訪?”

戲志才打出一聲呵欠,沖她擺擺手,“家中僮仆回鄉省親,戲某不過苦於無食,欲自郭弟處蹭上幾頓飯食罷了。”

臥槽,兄長實慘!

郭瑾貼心地換位思考,家裏突然間多了三個吃白食的,想想都覺得甚是心塞呢。

見對面的白衣少年神色覆雜地望著自己,戲志才好奇探頭:“小郎君如此瞧我,莫非是對戲某心生仰慕?”

郭瑾:“……”

好想把我的自卑分你一半!

不過此人雖看似不著邊際、自戀莫名,可與他交流,郭瑾只覺前所未有的輕松。想必是年紀大些,戲志才明顯閱歷豐富,講起自己的所見所聞時,更是生動有趣,輕易便能引起旁者的共鳴。

許是這種心情作祟,郭瑾無意間便接過此人遞來的美酒,兩人從下棋切磋,逐漸轉變為暢聊人生哲學,說到開心處,郭瑾還心血來潮,解鎖了一百種花樣灌酒的方式。

郭嘉進門時,室內本該於棋盤廝殺的兩人,正醉醺醺擠作一團。不知戳到了什麽笑點,兩人竟不可抑止地仰頭大笑,郭瑾一個心神不穩,便從案上滾落,直直翻滾到青衣少年的腳邊。

郭嘉:“……”

戲志才明顯還殘存幾分理智,此刻見好友進門,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容繃得鐵青。想著好朋友之間就該互相分享,戲志才踉蹌幾步,搶在好友抱起跟前的白衣少年之前,嬌羞道:“郭弟,小郎君方才喚我……瑛瑛。”

話罷,捂嘴偷笑。

見好友神色微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青年不由眨眼委屈道:“是他強迫我的”。

郭嘉聽不下去了。

想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表弟,今日竟對著一位初次相識的陌生男子喊出這般親昵的稱呼,郭嘉就覺心頭一陣憋悶。

俯身抱起醉意熏然的白衣少年,郭嘉轉身出門。月華冉冉,借著皎然明亮的月光,他終是瞧清了懷中人那異常緋紅的面色,清潤可口,就如初初濺水的櫻桃。

郭嘉冷著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冷著臉,反正就是情緒很不好的樣子。似乎嫌他步履顛簸,懷中少年只老實了片刻,便情不自禁朝著更溫暖的地方鉆去。

少年的雙手攀住自己的後頸,少年的薄唇蹭上自己的衣襟,酒香與體香混合的味道一時將他包裹,卻又意外地好聞。

似乎被烈酒灼地難受,懷中人一邊軟軟磨蹭著他的胸口,一邊嘟囔抱怨著:“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個破地方……”

明明只是在說醉話,郭嘉卻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言語間的失落與悵惘。

認命地將他放回榻上,郭嘉正要抽手離開,衣袖卻被人輕輕扯住。榻上的少年弓起身子,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咂咂嘴,驀地吐出一聲,“嘉嘉……”

聲音極輕,輕得似乎要融進夜風裏。

作者有話要說:  郭嘉:突然開心·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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