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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表兄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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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禧自問平素謹小慎微,雖不敢說從無過錯,但坦蕩無愧總是真的。直到自己老來得子,從此多了一位日夜捧在心尖的寶貝女兒。

一開始不過是因了世道穢亂,夫人心細膽薄,便從小將阿瑾扮作男孩來養。阿瑾混在男兒堆中長大,卻幸得善良醇厚、秉性溫和,並未如其他混沌少年一般飛雞鬥狗、放浪形骸。

眼瞅著阿瑾已過及笈之歲,馬上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郭禧這才駭然心驚,都說習慣是潛移默化的事情,他似乎也險些將阿瑾當成了兒子來看待。

深覺不妥後,郭禧便與夫人商量著讓阿瑾重新換回女兒裝扮,溫斂脾性,憑著郭氏還有些餘力,日後也好為她許個清貴人家安穩一生。

誰知昨夜提及此事,阿瑾竟第一次忤逆了自己的意思。不僅如此,她還那般決絕地縱身躍入冷湖之中,冰天雪地、寧死不屈,就連一絲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郭禧心神俱亂,他想,他的阿瑾還不願嫁人。若是如此,自己養著便是了。女兒無拘無束慣了,一時間接受不了嫁為人婦的事實本也沒什麽稀奇。

郭禧這般想著,視線正巧對上自家女兒那雙蒙著水霧的眸子,只輕輕一眼,便似雲興霞蔚的碧空,更是讓人心疼不已。

“乖女阿瑾,縱是不願嫁作人婦,也不必跳湖驚嚇為父。”

“阿瑾此番,著實讓為父寢食難安。”

嫁作人婦?

郭瑾迅速冷靜下來,腦中飛快捋了捋信息。看來原主是被父母逼婚,迫於無奈,這才賭氣跳湖自絕。她既然跑到了這具身體裏,那原主所面臨的所有問題,如今便都成了自己所要解決的事情。

而現下擺在她面前的,顯然有三條路可選。

其一也是下下策,裝失憶。

這個法子在穿越小說裏可以說是用爛了的套路,不僅可以前塵撇凈,還能肆無忌憚地問東問西,不必與原主保持什麽客觀上的一致。畢竟裝逼一時爽,但天長日久的,指不定哪天便出了岔子、悲催掉馬。

可如此一來,她的便宜老爹估計會順水推舟,直接誘導她早早嫁做人婦。她若裝作失憶,那便沒了反駁的籌碼,只能任憑家人擺布,草草嫁人。漢末亂世,漫山枯骨,就連劉備都多番拋妻棄子獨自奔逃,曹操的一家老小也在徐州被殺,更遑論普通世族的家眷。

所以此乃下下之策。

其二便是直接跑路。

然而,這條路子亦行不通。且不說如今靈帝昏聵、黃巾亂起,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兼之貌似很有錢的世家公子,遇到賊寇悍匪,估摸著都只有死路一條。若要逃,也得沈澱下來,有策略地逃。

那麽如此一看,便只剩最後一條。

以退為進,扮豬吃老虎。

潁川名士居多,如今還算太平,她不妨假意答應便宜老爹要好好考慮嫁人一事,然後說服老爹將她放出府去調養,離開這個所有人都熟悉原主的地方,然後慢慢籌謀,等她做好規劃,再一逃了之。

想好就做。

郭瑾如秋風落葉般倚在身後的白玉靠枕上,視線掃過對面屏風上的寒潭鴨影,唇梢帶起的笑容裏卻含上幾分淒楚。

“父親言重了,是女兒頑劣、失了分寸。”

郭禧見榻上作少年打扮的女兒神色寂寥,說出的話卻明理地讓人心酸,不由垂首嘆息道:“阿瑾若是怨怪為父,為父亦無話說。”

郭瑾見氣氛烘托成功,忙扯一扯父親的袖袍,誠摯道:“女兒自轉醒後,時時憶起昨夜之事,心中尤為焦慮。”

郭禧聞聲,忙打隨身攜帶的鞶囊中取出一小塊方巾,偷偷抹去眼角的熱淚,郭瑾試探道:“女兒想著觸景生情,若是能出府靜養一段時日,沒準兒便能好得快些?”

出府?郭禧不悅蹙眉。阿瑾縱然是被當做男孩養大,但到底嬌生慣養十數年,出府後若是連起居飲食都無人照料,又怎能讓他放心?

“阿瑾要如何照顧自己?”

郭瑾險些笑出聲來,她從初中寄宿開始,就一直獨立生活至今,加上疫情期間鍛造出的良好廚藝,保質生存簡直是小菜一碟。

郭瑾誠摯道:“父親多慮了,家中親友遍地,女兒再拙笨,總不至於缺吃少穿。”

她的本意是:郭氏既然是個大家族,那十裏八村總能有不少沾親帶故的人,就算是每人資助她一點銀錢飯食,也不至於讓她餓著凍著。

可郭禧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

只見面前的蒼發老人眉頭深鎖,沈吟片刻,覆又點點頭:“為父險些忘了,你的表兄如今便在城東十裏外的鄉下閑居。他的宅子雖不至奢麗,但五臟俱全,你表兄為人亦大度和善,定不會欺辱了你。”

表兄什麽鬼?

郭瑾的眉頭擰了又擰,她只是單純地想自己出去住,並不是想找人合租啊餵!

“父親……”,郭瑾欲言又止。

郭禧卻甚是滿意自己的安排,一邊捋著嘴邊的花白山羊須,一邊伸出幹瘦手指,輕輕撫上郭瑾的發頂,“阿瑾莫怕,就讓你表兄盡盡兄長之責,好生照料你一段時日。”

此言一出,蓋棺定論。

郭瑾瞬時悲從中來,後邊郭禧又喋喋不休嘮叨了許久,最終才撐起自己顫巍巍的身子,略顯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漫天雪白中,了無痕跡。

許是得了囑咐,青童一進門便開始左右打點收拾,從郭瑾的日常起居衣物,再到飲酒喝藥的不同杯盞器具,面面俱全,無一錯漏。

瞧著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小女娃,郭瑾按下心中的不忍,又指揮著青童收拾起書架上那些貌似很流弊的各色古籍書簡,而後將其紛紛疊放進三只木色箱籠中,這才心滿意足地癱回榻上。

就像是放假回家,明知自己會原封不動地將所有資料統統帶回學校,但還是忍不住豪氣幹雲地打包收拾。

樣子,是做給自己看的。

青童的面上閃過幾分異色,俄頃,覆又稀松平常地笑笑。

許是身體虛弱地緊,郭瑾熱鬧撲騰了這般久,一旦空閑下來,突然就開始四肢俱乏,上下眼皮激烈地鬥爭幾場,最終再次跌入沈沈的黑暗。

在那暗無天光的墨色中,郭瑾費力張望,卻只在遙遙東方,瞧見幾株綻地絢爛的海棠花。

光彩奪目,一見不忘。

第二日晨起,郭瑾邁著虛浮的步子向父母辭別,母親端莊嫻雅,見她如此,卻驀地掉出幾滴眼淚,又手忙腳亂地回身揩去。郭瑾張張嘴,還是默了聲,只隨著青童的牽引出府而去。

府門外正停了幾輛馬車,為首那輛是當下極熱的皂蓋木軺車,其後跟著三輛載物的絳幔輜車。

漢末男子出游多流行敞篷車,婦孺乘坐才需掛簾垂幕。那輛軺車便為敞篷,車輿上用來遮陽擋雨的是一把傘,傘蓋頂部裝蓋鬥,插16根彎曲的竹弓,上繃皂繒成圓形蓋頂。

持韁恭候的馭奴身側則是一匹白鬃駿馬,雙耳高豎、目若懸鈴,挺胸揚尾、神駿非常。駿馬頭部有銅當盧,並有雕面飾銜嚼一副,頸上套軛,倒是極為講究。

有錢真好!郭瑾在心底默默慨嘆,一時卻不知該喜該憂。

喜的是:她貌似不是一般的有錢。

憂的是:她貌似不是一般的有錢。

害,漢語真奇妙。

有錢本該是天大的好事,可如今賊匪盛行,她那便宜老爹如此大張旗鼓地送別自己,到底端地什麽心思?莫非是嫌她死得不夠快?

懷著這種覆雜難辨的心情,郭瑾面無表情地提起衣擺,慢行上車,似乎這些早已是司空見慣的場面。

等她穩穩坐在身下的芍藥紅軟墊上,車駕顫顫悠悠地緩慢起步,郭瑾這才接過青童遞來的新鮮藥湯,又將一具狻猊青銅暖手爐抱進懷裏,貌似無意地咳嗽兩聲,小心試探。

“不知我這番叨擾,會否惹了兄長厭煩?”

青童本是在清點自家公子鞶囊中的一應甜食,聽見公子如此嘆息,忙擡首瞧去。對面的裾衣少年閑坐如雲,清泉似的眸子裏卻滿是憂慮,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歸仙,同這凡塵俗世徹底隔絕。

青童忍不住寬慰:“嘉公子雖性格怪誕,向來獨行獨往,並不怎生與公子交流,可既是主君吩咐,想必嘉公子不會對您發難,公子只管寬心。”

佳公子?

郭瑾好奇挑眉,三國之中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平白無故地便讓人將自己喚作佳公子?

不過性格怪誕什麽的也忒嚇人了些,她剛剛本來並沒有很擔心來著。

霎時間壓力上頭,郭瑾嗆了口冷氣,掩飾性一口悶下碗中的湯藥。青童利索接過空碗,又將方才煮藥的簡便藥爐收進裏間的箱籠中,這才捧起一旁的梨花白鞶囊,獻寶似的遞給郭瑾。

“公子瞧瞧可還滿意?”

郭瑾解開外邊的絲繩,只見從幹果飴糖,再到青棗山楂,巴掌大的鞶囊竟被裝得滿滿當當,一派琳瑯滿目。

含了塊糖心在嘴裏,郭瑾眉開眼笑地點點頭,又順著方才的話頭道:“那便好,我倒真怕唐突了兄長呢。”

青童見自家公子笑了,亦跟著甜甜開口:“嘉公子隨性自流,不拘俗禮,定不會與公子計較什麽的。”

“佳公子……”

不知為何,郭瑾總覺得這個名字有哪裏不對,便在口中反覆咀嚼了幾遍。佳公子?難不成是叫郭佳?

等等!

郭……嘉?!!

郭瑾的笑容瞬間凝固在面上,一時只覺手腳發軟,莫名就想當即跳下車去跑路。方才她被風糊了腦袋,什麽佳公子不佳公子的,青童口口聲聲喚的分明是“嘉公子”啊!

郭嘉,郭奉孝!!

那個憑借個人魅力,成功屠版三國同人文言情耽美雙系列的男人。

啊啊啊她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作者:我一輩子愛郭嘉!

首日三更!!瑟瑟發抖地捂住存稿……

PS:據《釋名·釋車》對軺車的解釋:“軺車,軺,遙也,遠也;四向遠望之車也。”

也即 敞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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