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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VIP] 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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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羽徽若醒來的那日, 是個?溫暖的黃昏。

風搖曳著?窗外的花影,送來沁人心脾的暖香,橘黃的夕輝透過雕花的窗欞, 瀉出漂亮的光束。

一粒粒微小的塵埃在金色的光暈裏翩翩起舞。

羽徽若睜著?眼眸,恍如隔世般地?看著?頭頂拂動?的床帳。

她不是死了嗎?

傳聞人死後?, 魂魄墮入九幽。九幽漆黑一片, 紅色的花開滿黃泉路,將魂魄接引到?忘川河畔,渡過忘川, 無主的魂魄才能找到?輪回的地?方。

要是一不小心被洶湧的河水卷入下游,就會化作河中厲鬼, 永不超生。

那一束夕陽的光暈漸漸偏移,吻上眼角。羽徽若神思回籠,撐著?手肘坐起,向著?窗外望去。

碧綠的枝葉間垂掛著?一樹樹的紅櫻桃,鼓脹脹, 圓滾滾,色澤鮮亮,像是少女微紅的臉。

羽徽若記得七歲那年, 姑姑帶她去的避暑別莊, 窗外也生著?一棵櫻桃樹。

那時?她頑皮,自?制了一對翅膀, 從高樓跳下去, 摔斷了腿。一整個?夏日, 她都躺在床上養傷, 她讓人將軟榻挪到?窗畔,打開窗扇, 任由那豐茂的枝葉被風拂進窗口,伸手就能拽下一串櫻桃。

櫻桃大多都是相伴而生,純粹的紅,是酸酸甜甜的口味,而紅得發紫的,又是純粹的甜。羽徽若舔舔唇角,懷念起那時?的滋味,慢慢地?下了床。

她大抵在床上躺了許久,剛下地?,一陣眩暈襲上腦海,又跌坐回了床畔。

她閉著?眼睛,待那股暈眩感消失,重新?站起。

這次有了經驗,她扶著?床柱,慢吞吞地?起身。

這具身體像是遭人強拆了過後?,又重組了起來,每走一步都搖搖欲墜,似要散架。短短幾步路,走得羽徽若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她貼著?窗臺而立,伸長胳膊,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拽住垂下來的一簇枝葉。

撚住一粒櫻桃,想要擰下來時?,身後?猝不及防響起杯碟摔落的聲音。

梳著?雙丫髻的小婢女驚慌失措:“帝姬,帝姬小心跌下去!”

她看起來慌極了,就好像羽徽若站到?了多麽?危險的地?方。

羽徽若垂目。

她所立的地?方,離地?面約莫有三層樓的高度,羽人生來不畏高,這麽?隨意一瞥,她竟手腳虛軟,眼前發黑,險些栽了出去。

小婢女緊緊扯住她的衣袖,聲音裏帶著?哭腔:“求求您,帝姬,您千萬不要再?想不開,您若是從這裏跳下去,殿下會淩遲了我的。”

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容清秀,皮膚慘白,領口的地?方依稀可見魔紋的痕跡。

魔人自?帶魔紋,是身份的標志。魔紋生長的地?方沒有規律,若是長得不巧,就長在了臉上。這般長在身體上,能用衣服遮掩的,是很懂事的魔紋了。

鹿鳴珂身上沒有魔紋,或許,和?他母親是人族有關。本來魔人就是人與魔的後?人,再?經一輪血脈的稀釋,能傳承下來的就很少了。

羽徽若被小婢女扯回了床榻。

她伸出手,接住傾瀉而來的夕光。

看她喜歡陽光,小婢女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將殿中所有的簾子都打起。

羽徽若這才有機會將大殿的全?貌看清楚。

大殿分為兩個?部分,一前一後?,後?殿設有床榻,並桌椅等家具,是作睡覺用的,還用一面墻嵌了一排書架,架子上琳瑯滿目擺著?書籍,不遠處,有桌案和?文?房四寶,垂簾後?擺著?一張琴案,上有桐木做的七弦琴。

前殿鑿有清池,中間以五顏六色的石子鋪路,旁邊種植著?花卉,以及一棵半人高的果樹,樹上結滿紅色的果實,水中有四尾漂亮的紅鯉魚,悠然地?擺著?尾巴。

最?矚目的當屬殿內的燈燭,每個?角落裏都設有落地?的花枝銅燈,只等夜晚一到?,將燈燭點燃,整間大殿都會亮如白晝。

羽徽若與這小婢女的三言兩語的談話中得知,這裏不是什麽?收容魂魄的九幽,而是魔人的老窩,幽都。

小婢女喚作阿曇,原是太子屋中的,因手腳利索,為人老實,被太子殿下打發到?這裏來。

羽徽若此前從未來過幽都,印象中的幽都一直都是枯骨遍地?,血流成?河,不成?想還有這般祥和?繁榮的景象。

阿曇道:“帝姬說笑了,幽都的確常發生鬥毆事件,乃因和?魔人骨子裏的好鬥有關,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這些年在魔君的轄制下,大多數臣民都是老老實實,絕不惹是生非,至於?您說的枯骨遍地?,血流成?河,只會在戰時?發生,自?從魔君做了這幽都的主人,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過了。”

羽徽若“哦”了聲,又陷入了發呆的狀態。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說:“這裏是幽都,你?是鹿鳴珂派來的。”

她不是在疑問,而是陳述這件事。

她死而覆生一次,又睡了這麽?久,腦子不大靈活,記憶也斷斷續續的,思考的時?候,腦海中常陷入一片空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將思路理順。

阿曇點點頭:“半年前,您從城樓上一躍而下,殿下抱著?您回了幽都,一回來就閉關七日。七日後?,殿下全?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瘦得我們都快不認識了,他將您抱到?這裏,摘下這裏原本的牌匾,重新?起了個?名字,囑咐我們說,以後?您就是這裏的主人。”

“是鹿鳴珂讓我活過來的?”羽徽若怔怔說。

她跳下來的時?候,摔得渾身是血,骨頭都斷了。鹿鳴珂用了什麽?法子,能讓她死而覆生?

阿曇說:“我已通知了殿下,他馬上會過來,您有什麽?話,直接問殿下就是。”

羽徽若猛地?站了起來,聲音尖銳:“他要來?”

鹿鳴珂立在蛟首,腰間懸劍,逼她殉白漪漪的記憶,和?她著?嫁衣跳樓,死在鹿鳴珂懷裏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她一時?分不清,哪些是發生過的,哪些是曾在深夜裏一幕幕上演過的噩夢。

記憶裏的鹿鳴珂一身白衣,目光比雪還冷,滿身陰戾,逼到?她的眼前。

她瞳孔放大,城樓下死亡的那一瞬記憶又被喚起,連連退了三步,抖著?聲音道:“不,我不見他。”

阿曇被她這個?反應嚇了一跳:“帝姬?”

羽徽若提起裙擺就向著?殿外跑去。

“帝姬!”阿曇在後?面追,“帝姬,您慢點跑。”

羽徽若身子剛覆原,跑起來搖搖晃晃的,她拼命鼓動?著?腿部的力量,想要逃離這個?令她畏懼的地?方。

離天光三步之遙時?,門口驟然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

羽徽若收不住腳步,撞入那人的懷中,由於?巨大的慣性,她向後?趔趄數步,身子歪了歪。

一只手探出,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入了溫暖的懷中。

羽徽若擡起下巴,眸底映入一張英俊的輪廓。

那張臉太過熟悉,熟悉到?一看到?他,死亡的陰影盡數罩在頭頂,直叫她想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

“是自?己走回去,還是我抱你?回去?”

頭頂的聲音聽來有三分溫柔,並不能驅走羽徽若心裏的恐懼。羽徽若蜷縮著?肩膀,只恨自?己沒有死在城樓下,又落入了他的手中。

鹿鳴珂沒有等到?羽徽若的答覆,徑自?彎身,將她橫抱而起,走向床榻。

阿曇先前給羽徽若準備的藥摔了,廚房那邊重新?熬制了一碗,送了過來。

鹿鳴珂放下羽徽若,拿起匕首,在指尖劃了一刀,往藥碗中滴了三滴魔血。

羽徽若又驚又怕地?望著?他端起那碗藥朝自?己走來。

鹿鳴珂坐在床畔,溫聲哄著?:“初初,喝藥了。”

羽徽若抱著?雙膝,坐在角落裏,扭過頭,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鹿鳴珂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春風般的笑意逐漸隱沒在唇角:“嫌我惡心?”

他想起原本屬於?他們二人的新?婚之夜,羽徽若卻將一個?死人濃妝艷抹,送到?他們的喜床上。

她就那麽?討厭他,輕賤他,非要在他最?春風得意時?狠狠羞辱他,給他致命的一擊。

鹿鳴珂伸手一撈,將她抓進懷中,牢牢扣住,碗沿壓著?她的唇瓣:“我的血是很惡心,但對你?來說,是續命的良藥,你?覺得惡心,也只能乖乖捏著?鼻子喝下。”

羽徽若推著?他的手:“誰要你?為我續命了?堂堂羽族帝姬,不需要你?這魔頭的施舍。”

他收了她的靈犀佩,明白她的心意,依舊不肯與她和?好,還執意逼她和?親,赴幽都受辱,可見他恨透了她。

他為她續命,不過是為了不想讓她死得那麽?痛快,要她活著?受他折辱,當他的玩物。

“我不會做你?的玩物,你?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遂你?的願。”羽徽若咬緊牙關,拼命閉著?嘴。

羽徽若一口一個?“死”字,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刀,直往鹿鳴珂的心窩裏戳。

鹿鳴珂眼前似又彌漫著?大片的血霧,血那麽?紅,那麽?燙,燙得他的眼角發酸。

她寧可粉身碎骨,都不願放下身段,說兩句謊言,求一求他,哄一哄他。

她可知道,哪怕是在荒墟裏受盡折磨的三年,他想的都不是如何?將她千刀萬剮。

“你?想死,我偏要你?活著?,羽徽若,你?欠我的,豈是你?一條命就能還得清的。”鹿鳴珂一只手輕易化解了羽徽若所有的掙紮,他捏著?她的下巴,將那碗混著?他魔血的藥,盡數灌入她喉中,“活著?,才能當我的玩物,不是嗎?”

羽徽若敵不過他的力氣,被迫吞咽著?藥汁,嗆咳起來。

她咳得眼角發紅,滿臉是淚。

鹿鳴珂冷漠地?站在床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帝姬既不肯接受我的施舍,那就請帝姬好好自?力更生,莫再?貪圖幽都的一餐一粟。”

直到?鹿鳴珂踏出大殿,羽徽若才琢磨出來他那句話的意思。他這是費盡千辛萬苦將她覆活,專門餓她的肚子。

這世上怎麽?還有這種人!

那被強灌進肚子裏的藥苦得羽徽若舌頭發麻,藥裏還有鹿鳴珂的血,羽徽若醒來這麽?久,什麽?東西都沒吃,滿肚子都是苦澀,混著?滿肚子的委屈,這些年的嬌生慣養,一下子被逼了出來,忍不住捂著?臉,大哭起來:“鹿鳴珂,你?這個?小混球!”

她都死了一回,還要被他這麽?欺負。

當初在山洞裏,他明明答應過的,以後?都不會讓她哭。

鹿鳴珂站在窗外,聽著?羽徽若的哭聲。她邊哭邊咒罵鹿鳴珂,“混球、混蛋、王八羔子”等字眼往外蹦,罵到?那句“不舉”時?,鹿鳴珂黑著?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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