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6章 出逃

關燈
玉篆起身快步走到櫃櫥前,打開門準備收拾幾件衣物,但轉念一想,覺得不妥,自己拿著個大包袱出門,豈不是打出幌子來了,不如帶些銀錢,到時現買也是一樣的。她跑到自己日常看書寫字的書案前,抽出最下面的一個小匣子,裏面有幾兩碎銀,她找出一個荷包,把銀子裝進荷包裏,系到腰上。

外面好像有什麽動靜,玉篆跑到窗邊,從窗縫偷偷往外看,園子裏空無一人,應該不是墜兒回來了,為了保險起見,她又跑到大門那裏,把門打開一條縫,側耳細聽,沒有任何響動。玉篆把門關好,飛跑進自己的臥房,打開墻角的一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個雕花漆木盒。盒子裏有幾樣珠釧,戒指和項鏈,都是嫁到李家以後,久源給置備的。因為李家不僅失去所有的買賣,還欠下債款,置備的首飾都只是普通貨色,但若變賣,多少還可以換些銀錢。看到首飾,玉篆想起祖母和父母留給她的那些被嬸娘搶走的珠寶和古玩字畫,那些倒是價值不菲,可她又怎麽舍得變賣,被嬸娘搶走到不失為一件好事,否則現在該會有多糾結。

她把首飾也放進裝銀兩的荷包裏,用衣服蓋住,又穿上一件出門的外衣,帶上帽子,拿了一個她常用的香囊,裏面裝上汗巾和手帕。出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住了幾個月的屋子,心裏好像打破了五味罐子,說不出的滋味。這個家又沒了,從此她將是無家可歸的人,她該去哪裏,她的歸宿在哪裏?久源回來看到人去樓空的屋子……久源,久源,你還是那個久源嗎,原來那個久源真的有過嗎?她嘆了一口氣,用手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輕把門帶上,獨自下樓。

已經走習慣的樓道現在看上去黑乎乎陰森森的,似乎深不可測,腳踩在樓板上吱扭的聲響好像可以驚動全世界,讓她心驚肉跳。她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往下走,不時地回頭觀望,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彎腰向外探看了一下,確定沒人才走出樓洞。

園子裏靜悄悄的,池塘裏的蓮花妖艷地開著,樹木好像都有種怪異的姿態,她第一次發現這園子其實帶著些妖氣。走過石橋的時候,池水反射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陽光在水面上變幻出五彩的顏色,像是活了一般。她知道倚巖樓就在她的身後,可她沒有回頭,她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看見墜兒或是其它什麽人站在樓上向她招手。穿過角門進入正房的院落,院子裏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她慶幸自己不用在這多費周折。她沿著游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其實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掃視老爺和夫人的正房。照理她應當請示老爺夫人獲準後才可以出去的,但是不用請示她也知道答案。她沿著游廊走到二門,心怦怦地跳,正房就在她的正後方,不用看她也知道老爺和夫人,如果還能稱他們為老爺夫人,也許還有其它人正在房裏窺視她。

出了二門,她徑直走到李寶門前,“李寶。”她沖門裏叫道,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聲音有些發抖。

李寶應聲打開門,平靜地看著她。“少夫人有什麽吩咐。”

“我要去趟鎮上,你去叫他們備車,越快越好。”

“少夫人去鎮上有什麽事情嗎?”

“有幾樣要緊的東西要買。”

“少婦人想買什麽,說給我,我馬上派人買去就是。”

“那到不必了,我也想去鎮上逛逛,散散心,順便買來就好了。”

“少夫人現在有身孕,這路上坑窪顛簸,有了閃失可不得了。”

“哪裏有那麽嬌氣,叫他們走慢些就是了。”

“這奴才可做不了主,要不少夫人還是去問一下老爺夫人,這要是出了事,奴才的頭可就保不住了。再說……”

“再說什麽?”

李寶低頭避開玉篆的視線,諾諾地說“少夫人這樣還跑到鎮上,恐怕,恐怕會有人說閑話。”

李寶的話竟讓她無言以對,玉篆心裏滿是懊喪,看來這樣是出不去了,她扭頭往回走,李寶在身後喊道“少婦人需要什麽要緊的東西,告訴我,我好讓他們去買。”

“我等下給你個單子。”玉篆沒有回頭。

“小姐,等等我。”是墜兒的聲音,玉篆回頭,只見墜兒向她跑來。

“小姐要去鎮上,怎麽沒叫我?”

“我想先讓他們把車備上,備好再叫你也不遲。你不是在祝媽那裏等著點心,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點心做上了,還得一會兒,我到前面來和寶大娘說會話。小姐我扶你回去吧。”

“你在這裏等著點心吧,何苦來回跑?我自己回去就是。”

“點心還得一會兒,我送小姐回房在過來拿也來得及。”

玉篆沒再說什麽,由著墜兒上前扶著她,兩人一起往回走。墜兒只扶著玉篆的胳膊,沒有抓著她的手,雖然隔了兩層衣物,玉篆還是感覺到從墜兒手上傳來的涼氣。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無聲地在廊柱間穿行,恍惚間,仿佛不是她們在走而是世界在向後移,仿佛世上只有她們兩個。

回到房裏,玉篆推說有些乏,想躺一會兒,就和衣躺在床上,墜兒給她蓋上一條夾被,就去外間收拾了。玉篆臉朝裏,聽著墜兒在外間忙碌,心裏盤算著該如何行事。

看來事情沒那麽簡單,出去沒那麽容易,他們好像是要把她圈在這裏。圈她在這裏幹什麽,是在等什麽嗎?她的心裏很緊張,看似在床上養神,其實全身繃得緊緊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裏飛速地盤算。自己已經落在在他們手心裏了,可他們為什麽還不下手,他們準備拿她怎樣。她好像面對著一只饑餓的怪獸,近在咫尺,可卻被一團濃濃的煙霧遮擋,不知它是什麽樣子,要幹什麽,又該怎麽防禦。在這個山谷裏的孤島上,只有她一個弱女子和這一群不知是什麽的什麽,孤獨和絕望在她心裏彌漫。也許只能這樣了,她改變不了什麽,無論等待她的是什麽樣的結局和下場,她都只能忍耐和接受,就像一只關在竹籠裏待宰的母雞,一切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結束了,她只希望快些結束,少一些等待的煎熬,少一些痛苦。

絕望和哀傷的眼淚湧出眼眶,順著眼角往下淌,突然她感到下腹發緊,隨後是一陣刺痛,她弓著身子,用手按住下腹,那裏明顯已經能感覺到一個膨大肉塊。孩子,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在對她抗議嗎?她可以放棄自己,但她沒有權利替她的孩子做生死的抉擇,延續生命的母性本能讓她從絕望的頹廢中清醒過來,就算她放棄自己,也必須要給孩子一個機會,有什麽都沖著她來吧,把她的命拿去,給孩子留條生路!她要逃出去,她必須逃出去,但實力懸殊,寡不敵眾,她不能魯莽沖動,必須耐心等待,見機行事。

主意已定,她心安了些,墜兒拿回來的點心她吃了好幾塊,居然還睡了一小會兒。午飯的時候她推說吃過點心不餓,想多睡一會兒,胡亂擬了個單子,列上幾位藥材,交給墜兒拿給李寶派人去采買,自己則躺在床上細心盤算。還有一個機會可以出去:她時常會獨自一人去宅子外面沿著湖岸散步,她或許能先把墜兒支開,然後借散步的機會偷跑出去,對岸沿湖的官道上會有零星的商旅和馬幫通過,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下雨了,通往湖岸的石道只有淺淺的一層水,她只要瞅準機會,看到有行旅通過的時候跑到對岸官道上。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們追過來,也不能把她怎樣。

不能把她怎樣嗎?也許吧,這條計策其實是千瘡百孔,經不起推敲,能否成功多半看她的運氣,但這恐怕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必須要拼一次。

“午睡”起來太陽已經西斜,從奎營趕往獨角鎮歇腳的商旅大都在這個時候路過五丈巖,再晚些,天黑前就趕不到獨角鎮了。玉篆叫墜兒找出好幾縷絲線,命她把她們纏成絲團,對墜兒說要去外面走動走動舒活一下筋骨,就獨自一人下樓了。

整個宅院罩在金黃色的陽光裏,靜謐而安詳,但玉篆知道,在這安詳的外表下,陰險的波濤洶湧澎湃。這麽美麗的宅子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落到別人的手裏,而這別人是誰,她現在都不知道。穿過後園,穿過正房花木扶疏的庭院,前面就是宅子的大門,看門的李尊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見她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每到這個時辰,山谷裏都會吹起西風,風把她的裙帶吹起,在眼前亂舞,她故作鎮定,其實心裏緊張得很,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少夫人要出去嗎?”李尊問。

“我想去宅子外面走走。”玉篆回答。

“墜兒姑娘呢,怎麽沒跟著。”

“墜兒有事情,我自己去就行。”

“少夫人現在有孕在身,還是讓墜兒姑娘跟著您吧?”

“不礙的,我只在宅子周圍走走,並不走遠。”

“那也還是讓墜兒姑娘跟著穩妥些。”

“那你去給我叫墜兒過來。”

李尊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動窩,兩人僵持了片刻,玉篆伸手去拉門閂,李尊見狀,上前一步抓住門閂。

“把手拿開!”玉篆虎著臉說,但她的手在發抖。李尊察覺到玉篆抖動的手,他不卑不亢地看著玉篆,毫無退讓的意思。

完了,完了,出不去了,玉篆心裏在哀嚎,她已經被徹底困在這裏,這裏就是她的墳墓嗎?她的眼淚湧上來,可她不想讓李尊看到她的眼淚,她甩開手,扭頭就往回走。她低著頭飛快地穿過二門,沿著游廊走過正房,穿過通往後園的角門,就在她踏上架在池塘上的石橋的剎那,她看見墜兒和李寶家的從另一側的角門沖進來。完全出於本能,她加快了腳步,對方也加快了腳步,她開始跑,墜兒和李寶家的也跑起來。玉篆的心突突地跳,渾身的血液好像開了鍋,沖的她的頭有些發昏,她開始狂奔,沖進樓門,爬上樓梯,可剛上了兩步,就被拽了回來,人幾乎失去重心,坐到地上。她以為被墜兒抓住了,回頭卻看見自己的衣角掛到欄桿上,她手忙腳亂地想把衣服從欄桿上拽下來,可慌亂之中卻把衣服扯破了,尖利的撕裂聲鋼針一樣刺進她的耳朵。餘光中,墜兒和李寶家的已經跑進了門廳。腎上腺素湧進她的血液,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玉篆像一頭小豹子三步兩跨爬上樓梯,她沖進門,反身將門狠狠關上。墜兒和李寶家的只比玉篆慢了幾步,就在墜兒抓住門環想把門往裏推的當兒,玉篆用肩膀抵住門扇,右手滑上門閂。

她背靠著門呼呼地喘息,身後的門板被砸得發抖,墜兒和李寶家的一邊打門一邊喊“小姐,我是墜兒,快把門打開。”

“少夫人,開開門,你關門做什麽。”

玉篆喘息著,突然感到兩腿發軟,她喘息著說“墜兒,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小姐,我是墜兒,還能是誰啊?”

“少夫人,是墜兒姑娘,你從娘家帶來的丫鬟吶?”

“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墜兒去哪了,你把墜兒弄到哪去了?”

“小姐,你在說什麽啊,我就是墜兒,你開門看看,我不是墜兒是誰?”

玉篆開始抽泣“你不是墜兒,你不是。墜兒你在哪,你在哪?”

“小姐你是怎麽了,我就是墜兒,我就在這,你快把門打開。”墜兒放下砸門的拳頭,和李寶家的對視了一眼,把耳朵貼到門板上聽裏面的動靜。

玉篆感覺腿有些發軟,她踉踉蹌蹌地拖過門邊靠墻擺放的一個條案,抵住門。門外,墜兒和李寶家的又開始砸門,咚咚咚,咚咚咚,門板在劇烈地顫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