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想回家。

回家之前, 他期期艾艾地問超人：“她還安全嗎？”盡力表現出一副因為沒有拉住人，所以對伊芙女士關註的模樣。

超人想，他就不揭穿大藍鳥皮下的心臟正非常緊張地砰砰跳動了。“安全。”超人誠實說，“抱歉, 我之前戰鬥時顧不上分心, 戰鬥結束……好吧, 其實是布魯斯的事情結束後, 我才去聽她的心跳。”

“沒關系。”夜翼笑容燦爛, “她人沒事, 我就放心啦。”

藍鳥快快活活地飛回臨時巢穴, 發現伊芙居然在等他。“你沒睡？”披起約翰馬甲的迪克關切地走近：“是害怕嗎？”

屋裏滅燈, 然而並不黑, 伊芙的細節方面向來非常有細膩情趣，床頭櫃頂的香薰小蠟燭渺渺地散發光亮，迪克的鼻翼微動：是茉莉花香。安神助眠。

“不怕, 有它們陪我呢。”米斯蒂拍拍趴床邊的兩條機械犬，看出約翰茫然, 解釋：“家裏進賊之後，我怕再發生相同的事情, 到廢品站淘些廢品, 做出它們來防身。之前沒有告訴你, 是我還沒做完。”

迪克驚訝：“我沒想到，你還學過做武器。”他開玩笑：“也是新娘課程裏的嗎？”

伊芙遲疑著, 沒有說話, 起身去廚房, 迪克便跟過去，懶懶地靜靠沙發墊, 望向廚房裏小心忙碌的身影。

這裏不是哥譚就好了。他想，那樣，能有一盞橘黃色的壁燈打開在廚房，燈色暖暖的，從皮膚開始，層層傳遞，脂肪、肌肉、骨骼，暖到血管，直達心臟。

正露出微笑的迪克，嗅到令人饑腸轆轆的香味。他的妻子走出廚房，端有托盤。“我來拿！”大藍鳥從沙發上彈起來，“小心燙手！”

“坐好。”妻子的眼神將他壓回沙發。迪克茫然地眨眼睛，不懂伊芙為何拒絕——他們以前的分工合作，不是伊芙做飯，他端菜嗎？哦，吃完後的洗碗，同樣是他的工作。

伊芙依然對此沒有解釋，她把托盤放好，拿出裏面的食物。

“哇奧！意面！還有土豆泥！”這個大男孩歡快的聲音好像唱歌，“伊唯，你真是太棒了！你居然知曉我肚子正餓著！老天，你怎麽那麽棒，愛你！”

伊芙溫柔地笑，“吃吧。”

迪克低頭吃面，非常慣例地吃完一口後，擡頭笑：“真好吃！親愛的的手藝永遠那麽好吃。”

面是裝大盤裏的，迪克通常要吃三四盤才會讓自己飽腹。吃完晚餐……或者說夜宵後，已過去半小時。

“我去洗碗。”

迪克要去端盤子，伊芙搖搖頭：“別急，我先跟你說個事。”

“嗯？”

“我……”

迪克突然想起什麽，從兜裏拿出盒子，“這條項鏈溫婉大氣，我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喜歡它。”他臉上略帶得意，似乎在等著妻子的歡呼與誇獎。

那的確是非常漂亮的珍珠項鏈，盡管沒有人魚先生哭出來的大粒，珠子也是淡水珠，粒粒近圓的珍珠光澤如明犀，排列成串圈進掌心裏，令人愛不釋手。

但是，伊芙把項鏈推回去，“約翰。”迪克有些楞——不是約翰尼了？“你願意聽我講我的故事嗎？”

“當然，女士！”他察覺到伊芙的態度，隨之改變稱呼。握珍珠項鏈的手，悄悄攥緊。

“曾經，我被家裏當聯姻的物件看，從小到大我都很迷茫，我該是誰呢？我的價值就是那樣嗎？逃出去後，我可以做什麽呢？”

聽著伊芙輕輕柔柔的訴說，迪克頓時覺得，自己剛才吃的不是意面和土豆泥，而是大盆的黑巧克力醬。

有誰說過，迪克·格雷森，有極高的同理心，他為他人的快樂而快樂，也因他人的悲傷而難過。

現在，他極其想給他的女士一個溫暖的擁抱。

“然後，我碰到布魯斯……”

迪克的表情有些僵。

等等……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韋恩。”伊芙女士不留情面地說出後面的姓，迪克瞬間想起人魚布魯斯跳海救人的情況，雖然吧，這麽想養父不太好，迪克仍是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頂。

“他告訴我，我認真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是位十分迷人的女士。那時候，我在嘗試拆解組裝小機器人，他向我問路，問完後，含笑誇了我。”

迪克非常想說話。他敢保證，布魯斯肯定是隨便說說，如此不走心的誇獎，布魯斯一天能說三百次。

可是他的妻……前妻，依然鬼迷心竅。

“然後，我就從家裏逃出來，去自學機械。我來哥譚，是想當面感謝他，他讓我懂得，我可以擁有新人生。今天晚上我掉進海裏，是他救的我，我不了解他為什麽變成人魚，但是，我肯定，那是他！”伊芙女士眼中有著迷茫，卻又有著堅定：“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伊芙說：“所以，約翰，我們的合約到此為止吧。剩下的錢，你不用轉回來，是我單方面撕毀雇傭合約，你不收，我心裏會愧疚的。”

瞧啊，這話說的比眼神堅定多了。

迪克微微低頭：“好啊，和你相處的時間，我過得非常快樂，謝謝你是找我來演戲，它真的非常令我難忘。”

“我也是。你是一位很合格的丈夫。”

“你也是一位合格的妻子。我想，我清楚以後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啦。”他拿出之前羅列的小本子，有些難過地說：“可惜，沒有機會做完。”

伊芙鼓勵他：“加油，我相信你以後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心愛的人，然後，和她商量你們要做的事情。”

迪克：“……嘿，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對吧？”

“當然。”

“那你聽我說。”迪克決定，哪怕讓伊芙討厭他，他亦要說出來：“布魯斯……韋恩他，是個花花公子，不是很好的對象，你有沒有想過，很可能他跟你說的那句誇獎，不過是他的無心之言。”

他不允許自己看著伊芙跳火坑！

哪怕是蝙蝠俠，也是火坑！

不，不如說，正是蝙蝠俠，才是火坑吧。

然而，夏娃毫不遲疑地往裏面跳，比聖經裏夏娃吃禁果的時候，還要果斷：“我知道啊，可是，他那時候確實是點醒了我。我想試試。”

“不會有結果的。”迪克殘忍地說。

他以為，是愛情使伊芙失去理智，伊芙卻是凝視他，平靜地說：“嗯，我明白，他是花花公子，我從來沒想過讓他為我破例，那年我心裏對他感激，或許有點情竇初開的懵懂的時候，我也是從來沒想過，我可以再次認識他。有句話我感覺非常貼切：我愛他，與他無關。”

迪克以為自己聽懂伊芙的意思——她僅僅是想要一場戀愛，有沒有結果都無所謂。

以前是憧憬，被救的剎那，恐怕她是瞬間看破迷障，認清自己的心意。

“好吧，伊……伊芙。”迪克露出他經常出現的，活力十足的笑容，“我祝你成功！”然後，必須捂緊約翰的馬甲，不然，假如伊芙真的成功上位當他的小媽，這……這太讓伊芙尷尬了。

伊芙彎彎眼睛：“好。”

她起身，從櫃子裏拿出繃帶和止血效果好的粉末，放到迪克面前：“大腿那裏，能自己抹藥嗎？”

迪克瞳孔地震：“你……”

伊芙無奈地笑：“下回哪怕著急，也不要喊出陌生人的昵稱呀，不然你帶多少個變聲器都沒有。嗯？夜翼弟弟？”

“咳。”迪克手放到嘴邊，做拉鏈的手勢，“幫我保密，親愛的伊唯。”要是伊芙真的當他的小媽，他必須，必須，必須捂緊迪克·格雷森就是夜翼！！！

“唔，約翰，你是不是有任務？我是說……你跟我來哥譚，不只是因為我的雇傭，你有其他事情要做，是吧？”

迪克點點頭。

伊芙臉色認真：“那我們繼續假扮夫妻吧，不要因為我的舉動，讓你的計劃出問題。”

迪克：“這……”老實說，他確實心動，畢竟，他摸到不少冰山俱樂部的私密，快順藤摸瓜摸出他們正調查的有關跨哥譚和布魯德海文雙市的罪犯的犯罪證據，而他之所以有機會觸碰到相關的事情，全靠他打著“我要給我夫人最好的生活”的旗號，有理有據的在俱樂部指揮下悍不畏死。一個有所圖的人的拼命，才會顯得更可信些。

……並且，顯得有軟肋。

當然，迪克不是隨便牽扯無辜的人進來的人，他保證樓裏住的都是他結識的人，有幾樓還是通過黑市雇傭來的雇傭兵，那天晚上，其實哪怕羅賓不出現，伊芙也沒法出事。

以及，伊芙去韋恩集團當秘書後，迪克加大雇傭的費用，把其中二三雇傭兵送進韋恩集團的保安部，天天看大門那幾名保安就是他們。為此，他將他攢起來的警察工資，全支出去了。

迪克通通告訴伊芙後，撓撓臉頰：“對不起，我其實是侵犯你的隱私。”

誰知，伊芙根本不關註隱私，她用溫柔的眼註視他：“你要聽聽我的建議嗎？”

“唉？”

“我們暫時不要分開，對外還說是夫妻，然後，你在臥底時拼命的理由可以變成：被深愛的妻子戴綠帽，決定奮發向上，讓她明白，拋棄你，是她最大的錯誤。”

迪克：心、心動……

“不過，你不是要追求……”

“你真的覺得花花公子能從良嗎？我只會是他無可計數的獵艷史裏不足為道的一個，那麽，我是不是有丈夫，對他有影響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然而迪克仍是打算打電話給布魯斯，告訴他關於他和伊芙是假夫妻的事情，不然，布魯斯知曉伊芙是他妻子，是絕對不吃窩邊草的。

迪克往外走，伊芙在裏面喊：“約翰尼，你不休息嗎？”

“我去打電話。”迪克向前走兩步，突然頓住，垂下眼瞼，“伊唯，香薰蠟燭可以滅掉嗎？今晚我不太想見光。”

“啊？好的。”身後傳來伊芙女士疑惑的聲音。

迪克笑了笑，開門離開公寓，走很遠才開始打布魯斯的手機。

沒有打通。

稀奇，他打的布魯斯的私人手機號，沒幾個人知道，這樣也能碰巧撞到有人占線？

同一時間，他的手機傳來短訊的提示聲。

迪克低頭打開，那是張照片：布魯斯·韋恩和伊芙在餐廳吃晚餐，沒有任何暧昧色彩，兩人的目光也是非常清正。

發件人：蝙蝠俠。

迪克：“……”

後面，跟著蝙蝠俠傳來的話：她對布魯斯有點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去試著開解她的執念，如果你沒那麽愛她，就分手吧。

迪克：“……”

讓蝙蝠俠沒有想到的是，大兒子看到照片，反應既不是認為女朋友出軌的憤怒，也不是覺得女朋友被冤枉的不悅。比起這些，他更咬牙切齒的是：“很好，布魯斯，你他媽又！監視我！”

他才回哥譚幾天？！

FUCK Batman！

或許是惡向膽邊生，或許有其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想法，手機屏幕照出迪克臉上猙獰的笑容，他緩緩地碰觸輸入法裏的英文字母，打出幾行單詞：“她原來喜歡的是你啊……”

“沒辦法，大概成熟男人的魅力就是招人沈迷吧，你向來討女孩子的喜歡。她跟我說過，我還小，她叫我弟弟的時候，我早該想到……”

“我不後悔，我願意等她，反正，你交女朋友，從來都不超過三十天。我願意等你們分手。”

“她遲早會明白，我才是對她最好的人。”

點擊：發送。

辣雞蝙蝠俠！不是搞監視嗎，那肯定是有了解他之前送過一束山楂花！如果他不來道歉，他是絕對不會告訴他，他送花的純粹是出於收雇傭的錢的義務，保證自己這三個月裏做丈夫該做的事情而已。

發完消息後，迪克果斷把蝙蝠俠的號碼拉黑，神清氣爽地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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