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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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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梅圖出自前朝惠景帝之手。

這位萬歲爺與大多數醉心權力的皇帝不同,他對皇位,對權力的貪欲實在是少得可憐,反倒是個少見的癡人,對書畫與詩詞歌賦的癡,謝鸞因在幼時讀到此人傳記時,總不由生出兩分他生錯在帝王之家的感嘆。

惠景帝是真的有才,他的書畫,可是多少文人爭相追捧的佳作。

只是,因為歷經戰亂,留下來的委實不多。

尤其是這幅瓊梅圖,是他早期的作品。

大多數的人只聞其名,未曾見過。

因為這幅瓊梅圖,是謝家第一任定國公在攻進京城時,得到的戰利品。彼時大周太祖皇帝並不喜這類東西,看也沒看,便將這幅畫,連同一大堆的書畫、字帖一並大筆一揮賞給了謝家。

起初的謝家,因著是草莽出身,哪裏會在意這些?

這瓊梅圖與大多數的字畫一般的命運,都是被裝在箱子中,束之高閣,就被鎖在一間閣樓之中,謝鸞因聽說,後來被尋出來時,箱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層灰了。

隨著謝家世家底蘊的累積,謝家的人不止有那會帶兵打仗,繼承家業的,也有喜歡這些風花雪月,或者兼之附庸文雅的。

因而,這些書畫,便也被慢慢尋了出來。

這幅瓊梅圖卻是她姑母,賢妃娘娘的最愛。

賢妃愛梅,從前,就因著這點,洪緒帝總是讚她,品性高潔。

可是等到逼死了她......謝鸞因將冷笑藏在心底,那時的洪緒帝,心中可有過一絲的痛悔?

有的,怕是只有終於扳倒了謝家的痛爽吧?

因著賢妃愛梅,是以,在她嫁入洪緒帝的潛邸時,這幅畫,便被謝鸞因的祖母作為陪嫁,一並讓她帶了去。

賢妃是真正喜歡這幅瓊梅圖,所以,即便進了宮,成為了雖無後冠,卻形同皇後,統領六宮的賢妃之後,她的這項喜好仍是不改,是以,這幅畫,便一直被她珍視地掛在她的寢宮之內。

旁人不得見,但謝鸞因這個常被賢妃召進宮去的侄女,卻沒有少見。

面前的這一幅,自然不是真跡。

真的那一幅,若是洪緒帝還存著一絲過往的情義,這瓊梅圖,應該在她姑母的隨葬之中。若是沒有,那至少也還在宮中,自然不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眼前的這一幅,卻如李院長所言,當真是以假亂真。

若不是謝鸞因篤定真的那幅不在此處,只怕她也要分不清楚了。畢竟,就連邊上的落款,都是如出一轍。

要知道,惠景帝早期的作品,不比後期已是成了定勢,就是題詩、落款都常是多變。有時是顏體,有時是柳體,有時又是狂草。他確實在這方面很有天分,寫什麽,像什麽,而且還不失自己的獨特之處。

而這幅瓊梅圖的題詞,卻是蠶頭雁尾,一波三折,難得一見的隸體,那個梅字的最後一勾,而反折了回來。

因為謝鸞因初見時,便覺得很是奇特,因而特意仔細看過的。

她的手不由朝著那處探了過去,卻在想起什麽時,急急剎住,轉而去摩挲起了手下的紙張,“這畫紙可是側理紙?傳說這可是要有價無市的啊!這麽大一張,得多少錢?”

本以為她是看出了什麽,卻沒有想到她居然出其不意說起了這個,而且,一開口,便直奔價錢而去。

果真如她自己所言,日日浸淫在銅臭味中,如何能指望她懂得什麽字畫?

韓明心弦卻是為之一松,愜意笑道,“這只是仿的,雖還有些貴,但卻是比不得真的,說到底,我這畫,再像,也只是贗品罷了。”

“韓兄切莫妄自菲薄,就以韓兄這以假亂真的功力,自己畫來,未必就比惠景帝遜色。”如李院長這般的文人自有傲骨,可與他們相交,卻也少了些門第出身之累,只看才學,因而,李院長稱韓明為韓兄,而非大人。

其他人聽罷,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懂,個個都免不了一頓恭維。

謝鸞因微微一笑,半垂下眼,目光沒再往那幅瓊梅圖看去,心底卻已是暗湧翻滾。

這瓊梅圖是謝家私藏,李院長也就罷了,隴西李氏一族底蘊在那兒擺著,謝鸞因就知道,李氏有不少人到京城求學,雖然沒有出仕,卻也是另一種折中,維護家族聲望的法子。

李院長年輕時,必然也是一樣,他若見過瓊梅圖,尤其是在賢妃出嫁之前,倒不足為奇。

可是,韓明……他一介寒門出身,卻是如何得見?

可他的畫作,那般細微之處都臨摹了出來,可見他不只見過,還看得很是仔細,可是……怎麽可能?

還有,最讓她在意的,還有一點,就是韓明的臨摹功底。

不知道,他是只擅長於臨摹惠景帝一人,還是……人人皆可?

眾人閑話了一會兒,下人便來請示,準備開席了。

因為冬日天候短,因而,開席開得早些,也是情理之中。

這回,不知是知曉謝鸞因事忙還是別的原因,韓明並未再請謝鸞因來幫他操持宴席,而是由他剛到西安的兒媳來全權操辦。

宴席仿古氏,長條矮桌,順墻而設,一人,或是兩人一桌。謝鸞因因著是姑娘家,又不比尋常婦人,倒是得以與他們同廳而坐,只這座位卻安排在中間偏後的地方,離韓明的主位有些遠,不過,這樣也不是沒有好處,倒是便於她觀察和思考。

不一會兒,若有似無的雅致箏音中,一隊手持銀壺,身穿霓裳的美貌丫鬟踩著節拍翩翩而入,然後,一人一桌,各自跪在了客人身後,專伺斟酒。

酒席上,自然少不得你敬我,我敬你的,何況,斟酒的還是美貌丫鬟,就算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什麽,但摸摸小手,揩揩油還是可以的。

對於這些男人的嘴臉,謝鸞因已是司空見慣,扭過頭去,只作沒看見。

謝鸞因只是要不要抿上一口,因而一杯酒也不過才去了小半,可那些男人們卻大多都已喝高了,不一會兒,便又上來了幾人。

這回的,卻不是丫鬟,而是小廝。

手裏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色的銀制酒壺,一共十來個,應都是裝滿的,也難怪要小廝來端了。

那些小廝端著托盤,低眉垂首地一桌桌轉過去,酒壺空了的,那侍酒丫鬟便會拿空壺換上一壺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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