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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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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女仆站在他身邊, 拎著衣服給宋知寧穿上去,把他的身體包裹在布料下方。

他的身形很單薄,存在感卻強烈得可怕, 視線往下一掃:“ 你來幹什麽?”

這句話是沖著宋枝香問的。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宋枝香的目光就?已經停留在他身上了。

她對著那雙玻璃眼珠, 想說的話在喉嚨裏過濾了一遍, 說的是:“我是客人啊,你們店怎麽回事,連顧客都打?名聲還要不?要了。”

女仆給他穿好了衣服, 宋知寧擰了一下手腕,扯了扯嘴角:“我以為你是想殺我才來的。”

“那倒沒有, 就?算是沖著你來,也是把你抓回去。”宋枝香道,“就?像你問我的,你並非血肉之軀,那我們還有血緣嗎?一具傀儡的身體, 還能夠……承載人的感情嗎?”

她的後半句十分誠懇,連她自己?也在疑慮、也在找尋答案。

宋知寧的表情沒有變化,沈默地看著她。

但他的心卻仿佛被?再度洞穿, 他厭惡這種“誠懇”。宋知寧遲鈍地擡起手, 摸了摸胸口——空無一物。他還沒有安裝一顆心進來。

他感慨似的笑,一邊說一邊走下樓梯:“宋枝香, 你的感情能不?能激烈一點呢?能不?能失態一點呢?要到什麽時候, 才能不?冷靜?”

宋枝香不?明白他的話。她蹙起眉, 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想追問, 但宋知寧卻停在了王廣默面前。

人偶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他站在更高的一階樓梯上, 跟王廣默平視。

“002,”他說,“你就?這樣站在我面前,不?怕我對你動?手嗎?”

王廣默態度柔和:“五分鐘之內,她能幹掉你的所有下屬,趕回來保護我。”

一圈朦朧的白光從他腳下升起,在這個領域之內,一切“死亡”、“損傷”這一類的行為,完全被?禁止。

“嘖。”人偶轉動?自己?的指關節,“我記得你用一次就?折壽一次吧,上次沒能殺了你,可真遺憾啊……”

他的手拍在王廣默的肩頭。

霜灰的睫羽顫動?了一下,他唇邊的笑容慢慢褪去,道:“在我死之前,一定會先讓你灰飛煙滅。”

宋知寧不?以為意?,他動?不?了002,就?如同002也一樣對他束手無策。兩?人是同樣重量的砝碼,分布在天平的兩?側,而這個沒有感情的天平——宋枝香卻什麽都不?明白,她不?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一個變量。

“你們認識……”宋枝香開口。

“算是吧,”青年下了樓梯,走到她面前,垂眼看了看地上的顏如玉,用很散漫的語氣說,“我第二次出?現的時候,殺了一名失控的守墓人,是他的隊友。”

宋知寧的臉龐突然靠近,那雙精致的眼睛變得觸手可及:“你知道002當初是什麽表情嗎?他完全呆住了,好像對他來說,隊友在面前死去,是一種難堪的恥辱……002跟你太不?一樣了,宋枝香,你就?不?會那樣崩潰,你一貫堅定,而且堅強。”

他所描述的“堅強”,更像是在說,你一貫絕情。

“我們好好聊聊吧。”宋知寧說,他示意?書生把顏如玉扶起來,“在地下室放著足量的爆-炸物,根據我們掌握的消息,王指揮官的領域應該不?能覆蓋整個市中心吧?宋枝香,我們坐下來好好談心,免得發生那種讓市民恐慌的襲擊醜聞……這樣不?好嗎?”

短暫的僵持之下,宋枝香擡腳,提起劍鞘。

窗外小雨紛紛。

店內的燈關閉了。在這家人偶服裝店的地下室,在擺放著成噸足量的爆-炸物旁邊,擺了一張麻將桌。

宋枝香做夢都沒想到,她和王廣默會跟書生、人偶,在一個自動?麻將桌上聊天。

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她扭頭看了一眼堆積如山的化學品,忍不?住問:“這是怎麽逃脫檢查的。”

“密語無所不?能啊。”坐在她左手邊的書生笑瞇瞇地道,“如果你抓到我,我可以列一個上百人的異能者?名單給你,裏面有些人的身份很特別,按著名單抓,直接槍斃,沒一個錯殺的。”

“不?是說不?熟嗎?”宋枝香瞥他一眼。

“只是開玩笑而已。”書生按了開關,這張桌子居然還自動?洗起麻將來了,不?一會兒就?把擺好的牌升了上來,“玩玩看,別閑著。”

……真是離譜。宋枝香一邊覺得這個世界好抽象,一邊默默摸牌。

如果沒有王廣默,她也不?太敢對著能把市中心炸飛的熱武器搓麻將。從前她這把劍刃還上了鎖、加了保險,但現在他一跟在身邊,宋枝香的膽子就?更無法無天了。

別說牌技了,宋枝香根本不?會玩這玩意?兒。她整理了半天順序,肩膀上趴著的“小雪”爬下來聚精會神地幫她看牌。

宋知寧瞥了那狐貍一眼,突然道:“……它不?會是小雪吧?”

“怎麽會。”宋枝香睜著眼說瞎話,“你要跟我談什麽,能不?能直說。”

“嗯……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講。”宋知寧思考了一會兒,反而轉頭看向王廣默,“你是不?是一開始就?不?在乎你那個窩囊的妹夫,他是你釣魚的工具,是食餌。你特意?讓他得到封印物298的消息,觀察他、審視他,讓他暴露在我們面前,以為他能成為你對付密語的突破口?”

王廣默表情不?變,打出?一個東風:“我沒想到書生的手這麽黑。”

“別這樣說嘛。”書生推了推鏡框,像習慣了撒嬌似的,用帶著書卷氣的嗓音隨口回了一句,“一個暗河的走狗,居然能殺掉那麽多人而不?驚動?安全局,這其中沒有你的縱容嗎?他又?出?現在我經常露面的地方做這種事,我就?算想信任他也很困難啊。”

剛擺完牌的宋枝香:“……”

……啊?你們仨在說什麽?!

她憋了半天,一句話沒蹦出?來,扔一張牌出?去:“八萬。”

“雖然你的手黑,這麽有用的線人都狠心掐死。”王廣默淡淡地道,“但你還是把地址告訴我了。”

“是啊。”書生很懊惱,“我忘記把好姐姐算在裏面了。如果沒有她在,你知道又?能如何?能在我和首領面前自由活動?,五分鐘內就?能回頭保護你的人,除了宋枝香以外,不?做他想。”

“002,”宋知寧叫他的排名,目光卻望向對面的宋枝香,“正義的守護者?,卻用無辜市民的生命來完成自己?的目的,你跟我們也沒太大區別啊,我真應該勸她早點跟你割席。”

“如果不?是這些東西?。”王廣默看了一眼不?遠處成箱的爆-炸物,那簡直到軍-火的地步了,連安全局內都未必有這麽多,“宋枝香在我手裏,就?是一位絕代的劍客,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在她的劍下,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一點,我是很相信你的。”書生聲音輕快,“在你看來,如果能摧毀‘人偶’,就?算炸死一些人又?怎麽樣?但宋枝香不?肯,她跟你不?一樣,為了城市安全,她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手。”

宋知寧瞥了他一眼,臉色陰暗下來:“談見?初,別說找死的話。”

“好好好。”書生掠過這個話題,“所以,指揮官002,你要摧毀人偶的心,究竟是為了天下太平,還是為了……你個人的仇怨。”

他杠了一張牌,優雅地把麻將壘上去,繼續道:“你為了保證妹妹的安全,把作為執行者?的王小曼調到身邊,以為只要她在你面前,就?永遠不?會先你而死。啊……真是美好的願望。”

王廣默的指尖輕輕敲了一下冰涼的牌面。

“那感覺一定很痛苦吧。”談見?初微笑道,“看著失控的妹妹沖出?自己?的領域,被?首領擰斷了脖子,像風箏一樣從高樓墜落——在她之前,你沒有任何一任隊友死亡。”

王廣默閉上了眼,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說:“人偶,你能不?能幫我打他一巴掌。”

“為什麽?”宋知寧轉著一張麻將問。

“書生經常勾引你姐,”王廣默道,“不?止一次。”

啪。

宋知寧好像早就?想打他了,很順暢地甩了下手,面無表情找補一句:“她不?是我姐。”

不?算太用力?,書生受傷地揉了揉臉,用那種“你到底跟誰是一夥的”質問的眼神看向宋知寧。

牌又?轉了一圈兒,三人一齊看向她。

宋枝香扔出?一張:“……幺雞。”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她用力?地擼了一下小狐貍的尾巴。小雪的狐尾掃過來又?拂過去,扒著桌子戳了戳那張沒用的牌。

宋枝香打出?去,把整列往下一壓,聽牌了。

這個麻將桌到底是為什麽組建起來的。宋枝香腦內混亂地想,她豎起耳朵聽三人的交談,把腦海中的一個個疑點全部理順。

她既覺得自己?是邊緣人物,又?有一種自己?在風暴眼的感覺。

“說得好,她也沒覺得你是宋知寧。”王廣默語氣平淡,“你只是封印物組成的殘次品,居然也妄想成為人類的親人。你對她施加的很多情感,只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無病呻吟。”

宋知寧摸牌的手頓了一下。

“你把自己?當成宋知寧的替身了嗎?”王廣默說,“你是封印物019,覆蘇人偶,你只是承載了宋知寧的異能……別入戲得太深了。”

青年的手松了一下,那張摸了還沒看的牌滾落下來,叮地一聲撞在牌堆裏。

宋枝香看了半天,默默伸出?手,小聲道:“我胡這個……”

她還沒摸到牌,一擡眼,對上那雙晶瑩剔透的玻璃眼珠。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睛裏折射出?水晶一樣的光,目光依依地、有一瞬間纏綿到依賴的錯覺。

只是一瞬間,下一秒,那雙眼裏只有恨。不?甘的、遺憾的、無法諒解的——他無法諒解的是誰呢?是宋枝香,還是他自己??

宋枝香心跳一滯,她覺得難以呼吸,可又?無法解讀。

人偶從兜裏取出?一個遙控器,上面顯示著十秒的倒計時。他垂下眼簾,輕輕地說:“宋枝香,下次不?要帶他來了,我只想見?你。”

“你……”

“我很想你。”

倒計時歸零。

地下室四角發出?“呲”得一聲,王廣默在同一秒撐開領域,他腳下的氣場急遽擴張,盡力?將周圍的整條街都包括在內。

但耳畔沒有響起炸裂的聲音、沒有燃燒起沖天的火光,四周噴射出?濃郁煙霧,如果不?是王廣默瞬間抓住了她的手,恐怕連他的位置都很難確認。

那個倒計時不?是炸-彈!他們只想脫身!

宋枝香立即聯絡何首席,但這個地下室居然沒有信號。

“他們沒想著同歸於盡,我去攔截……”

話音未落,抓著她的手忽然無力?地一松,宋枝香扭過頭,見?到他扶著桌角站起來,用手捂住額角,抵抗眩暈般地晃了一下頭。

然後撲通一聲倒進宋枝香的懷裏。

宋枝香:“……指揮官?”

小雪趴在她肩膀,琥珀色的眼睛默默地看向她。

宋枝香咽了一下口水,跟周奉真道:“事急從權。”

小狐貍扭過頭,哼了一聲。

她把暈過去的王廣默撈進懷裏,在煙霧散了一些的時候走上樓梯,踹開門?鎖,先是給何叔發了緊急聯絡消息,讓他封鎖街道,隨後摸了摸王廣默的胸口——我靠,心跳都要沒了。

宋枝香從他身上掏了半天,在衣服內兜裏掏出?一瓶藥,居然是註射的。小玻璃瓶跟一次性?註射器放在一起,她撕開包裝,拉住王廣默的手臂,把針頭紮了進去,慢慢推進。

這瓶藥好像非常痛。

王廣默朦朧地睜開眼,身上被?疼痛引發的冷汗打濕了,發根軟軟地沾在額頭上,蒼白的唇幾乎被?咬破皮,他劇烈地喘息,濕潤的手心扣住宋枝香的手臂。

“宋小姐……”他聲音低啞地喃喃,“有糖嗎?”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這人。”宋枝香邊說邊翻包,從角落裏找到一顆奶糖,剝開塞他嘴裏,“有了有了,快安靜點等搶救吧。”

於是他就?真的不?再說話了,在劇烈的疼痛和副作用的交鋒當中,緩慢地蜷縮起身體,枕在宋枝香的腿上,壓制著喉間快要崩潰的瀕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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