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師怎麽樣？”透過樓梯的縫隙，丁自遠看見他和一個外國模樣的少年跪在一副金屬打造的擔架旁，那上面躺著一個蒼白面孔的中國男人，似乎是已經沒了呼吸。

“今天的輸液結束了，按摩也完成了。”那個外國少年答：“我給他制了這副擔架，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彈出很厚的安全罩，防彈的，就算逃亡的時候碰上敵人，也不會傷害到他。”

逃亡？丁自遠和秦瓊互相看了一眼，皺起眉繼續聽。

“不會有危險的，”陳琦道：“就按我們說好的，宴會開始之後，你和科裏斯迅速將老師先擡上飛機去，明月會斷後，只是從房門到院子前的平臺，不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那外國少年點點頭，又道：“我們回了不萊梅……重新造出queer以後呢？”

“我會詳細地將算法都寫下來，連同QUEER的材料、制法都公布到互聯網上去，喜歡的人，有能力的人都可以使用這份資料來制造queer，到那個時候世界不是會更美好嗎？男性和女性不再有生育上的差異，只需要享受性帶來的美好，人類的數量和質量也能得到更好的控制。”陳琦道。

“和他要達到的願望是一樣的。”外國的少年撫摸著擔架上的男人，聲音哽咽：“可是我毀了他作為GAIA的一切。”

“我做到了就是老師做到了，畢竟我和他都是GAIA。”陳琦輕輕地碰了碰外國少年的肩膀，又說：“宴會要開始了，我去看看潛潛，過了今天，我們就是自由的人了。”

丁自遠和秦瓊退出了房間，在他隔壁找了個沒人的寢室藏了進去，兩人跪坐在地上，一面等待著陳琦他們去赴宴的身影，一面努力消化剛剛聽到的事情。

“所以，我媽他們一直找的人就是GAIA，在他們那個時代是顧清，在這個時代是陳琦？GAIA學院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地方，而是一個傳承，對嗎？”秦瓊看了看丁自遠，搖頭道：“不，這也未免太離奇了，簡直比艾赫瑪的事情還要離奇。”

丁自遠點了點頭。他原本想著來GAIA和陳予白徹底清算一次，然後設法讓秦瓊將體外繁殖的技術帶走。秦瓊不是個貪婪的人，攝取一定的利益之後就會將這份技術分享出去。這樣，無論丁自遠生死，世界如何變幻，秦瓊都會有更好的發展，同時也不會對人類未來有什麽影響。可是現在看起來，這些孩子的方法明顯更好一點，只是，在他們實現理想的途中，需要更多的保護。

丁自遠道：“他們還小，獨自做這些事情有點困難，我們得幫他們一把。”

“就知道你會這麽決定。”秦瓊向他身邊挪了幾步：“你是不是看見個小孩都想上去幫一把？我那時候是，丁進也是，現在還是。”

丁自遠斜了他一眼：“你嚷嚷著在上面的時候怎麽見不到你叫自己是小孩？”

“嘿嘿，我長大了嘛……”秦瓊拉住丁自遠的手道：“他們出來了。”

陳琦他們三個人打開了房門，陳琦走在前面拉著那個眼睛大大的少年，紀存在穿著紅裙跟在他們身後，側頭向院子外的平臺望了望。

“咱們在這等一會兒，掩護完第一波孩子之後再回宴會上去找陳琦。”丁自遠道。

“好呀。”秦瓊抓起丁自遠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陸續有人向白樓走去，又等了一會兒，天色越來越沈，人也漸漸稀少起來，時間快到了。

丁自遠拉著秦瓊站起來，打算去幫那些孩子掃清一下障礙，結果他將將起身，就看到了他等待了很久的那個人。低著頭的陳予白和一個卷發的女人從白樓裏緩步走出，一路說著什麽，向院子外面走過去。他迅速拉著秦瓊蹲下身去。

“你怎麽了？”秦瓊問。

“是陳予白。”丁自遠答：“剛剛過去的那個個子很高，穿著白色T恤，卡其色褲子的那個人，就是陳予白。”

“他什麽時候來的？”

“來不及管了，秦瓊，我們分開行動。”丁自遠道：“我去追他，你帶著大家留在這裏掩護那些出逃的孩子。”

“休想。”秦瓊道。

“情況緊急，人手又不夠，這是最好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就是我現在沖過去將他剁了，然後我們遠走高飛。”秦瓊急速說道：“我不關心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麽，我只關心你。”

“秦瓊，萬錦、四三館死了、活著的人，我和他有很多事沒有結清，這是我該做的。我答應你，一定不讓自己出事，事後馬上回來找你，而你也要答應我，不要讓那幾個有能力挽回局面的孩子出事。”

“你是不是騙我？”秦瓊突然狠狠地咬住丁自遠的脖子，聲音含糊而哽咽：“來這裏的時候，你就是拿這種話對付丁進的，現在輪到我了是不是？”

“我……”丁自遠想說點什麽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而且陳予白看樣子馬上就要離開。他緊緊抱住了秦瓊，答道：“我不騙人的。”

秦瓊松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道：“快走吧，我要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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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自遠跟過去時正好看見陳予白的身影拐下坡沖著陳琦空無一人的寢室去了，平臺上停著兩臺直升飛機，一架機尾上印著GAIA，是拉他來到這裏的那架；另一架是普通的直升飛機，應該就是陳予白乘坐的那架。丁自遠將秦瓊給他的最後一片跟蹤器藏在了飛機的接縫處，又固定好。

丁自遠躲在飛機背後，等待著，沒有攥槍的那只手心裏有一點汗。和每次出任務不同，這一次他有很多牽掛，秦瓊就在離他不遠的院子裏，小四和艾赫瑪在緬甸，劉歡在遙遠的南美，他期待著再一次見到他們，在陳琦描述過的那個更美好的未來裏。也許在未來，人真的不再需要互相掠奪，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本來也是他在做一名軍人時最美好的願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沒有等來陳予白，倒是先等來了那幾個第一批逃離的孩子，他們擡著昏迷中的男人，匆匆上了飛機，後面個子很小的一個男孩腋下還夾著一只花貓。丁自遠想到了平臺上那些巡邏的士兵，深嘆一口氣，院子裏有熒光色的圍裙追出來，丁自遠沖秦瓊擺了擺手，示意他回去，之後扒住飛機的邊緣跟了上他們。

他們的目標是大平臺上的安-70，快到地面的時候，丁自遠先跳到了灌木從裏，放倒了幾個安保人員，等幾個孩子降落之後，那個曾夾著花貓的小孩又跳了出來，在丁自遠暗中幫助下，一路跌跌撞撞地給每個安保人員都打了一針。做完這一切，丁自遠掏出追蹤器看了看，陳予白的那架飛機，開始移動了。孩子中的一個又一次啟動了直升機，丁自遠註視著他飛回有秦瓊的地方，而他卻不能加入這趟回程了。

丁自遠再顧不上更多，匆忙離開GAIA監控範圍後，他跟藍暖要了輛汽車和補給，跟著追蹤器一路來到了城郊的一棟密林裏的莊園。

莊園被圍得嚴嚴實實，東西北三面建著四層高的褐色樓房，每個房間都是開著燈拉著窗簾，陳予白的飛機就停在院子中央。丁自遠先潛進西面的那一棟去，一間一間屋子的翻，並沒有看到陳予白。

人手太少，時間不夠用，再拖下去，陳予白他們可能又要走了。

丁自遠放倒第十五個人的時候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藍暖是絕對不能再調動的，蓋亞學院那邊牽扯著整個人類的未來，並不能和他報仇這點小事相比。

丁自遠看了看院子中間那輛直升機，扔了顆榴彈過去。“轟”的一聲，火光燃亮了草坪，整個院子都產生了震動。火勢不斷地蔓延，不斷有人從房子裏跑出來，向著東面那棟房子跑去。丁自遠看著他們笑了笑，隨後在草地周圍埋了幾個地雷，快步混進隊伍中。

火勢越來越大，濃煙向屋內襲來，他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並沒有任何收獲，陳予白不在這裏。爬上最後一段樓梯時，他向窗外看了看，燃燒的草地上人聚集的越來越多，試圖滅火。丁自遠看準了時機按下啟動鍵，震天的巨響引起了熟悉的耳鳴聲，他咬牙折返，剛到樓梯拐角，太陽穴就堵了一只槍。那個消失了十年，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說：

“師兄，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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