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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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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 天氣已經徹底轉涼,許思意回了一趟桐市。原因是家裏有個堂姐要結婚,堂姐提前十天就給她打了電話, 誠邀她利用周末回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那位堂姐比許思意大七歲,是許思意大伯的女兒, 性格活潑好動。許思意小時候和堂姐的關系不錯, 聽說了堂姐覓得如意郎君準備嫁人的好消息,她發自內心地替堂姐開心,欣欣然答應赴約。

湊巧的是,顧江這幾天剛好也要去桐市做一個項目的實地考察, 於是乎,許某只順理成章地被他拎了同行。

兩人乘坐的交通工具是一輛純黑色的保時捷。

這輛車是顧江上個月月底剛買的新車,具體的型號許思意不認識也不了解, 但是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其實, 對於顧江心血來潮買輛車的事,許思意並沒有感到多驚訝。畢竟有錢任性, 別說顧江突然換車,按照殺馬特大少爺離經叛道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個性,他就是突然換個頭許思意都會覺得嗯正常正常。

真正令許思意驚訝的, 是顧江換車的理由。

彼時, 黑色保時捷正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許思意坐在副駕駛位置, 一邊吃棒棒糖,一邊在手機上玩吃雞手游。這個游戲是最近張滌非安利給她的,純3d畫面, 分為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兩個視角,一群玩家四人一隊,先跳傘,再搶物資,最後槍戰,能活到最後的就是最終大贏家。

許思意以前沒怎麽玩過游戲,剛接觸吃雞,覺得很新奇,被張滌非帶著玩了幾把之後熟悉了操作,平時睡覺之前或者坐車的時候,閑著沒事就會玩一玩。

一局結束,許思意不負眾望,又一次在縮第一個毒圈的時候就被光榮淘汰。

她囧,看著游戲裏自己的小盒子沈默了會兒,然後郁悶地退出游戲,郁悶地鎖屏,郁悶地繼續吃棒棒糖。

然後就聽見旁邊傳來很輕地“嗤”了一聲。

許思意瞬間更郁悶了,轉過頭,一雙小眉毛皺到一起,“你是在笑我嗎?”

顧江單手把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回了句“這車裏難不成還有第三個人。”

“……”

好。

許思意表情變成“ ”,鼓起腮幫吹了吹劉海,收回視線。好氣,居然嘲笑她。看她再開一局大殺四方來證明自己。

思索著,許思意內心又一次燃起了熊熊鬥志,小拳頭一握,雄赳赳氣昂昂地戳進游戲界面。正要點開始又忽然想起什麽,隨口道“對了,你為什麽會忽然買這輛車?”

“為你啊。”顧江說話的表情懶懶淡淡的,尾音飄散。

聞言,許思意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明白“可是我並沒有叫你買車呀。”

顧江沒什麽語氣“你平時喜歡穿小裙子,坐我之前那車多不方便。”

許思意一楞“你是怕我坐機車不方便,才買一輛這種車的?”

顧江“嗯。”

原來是這樣啊。許思意聽了,心中霎時湧起一絲甜甜的小感動,對手指,小聲嘟囔“讓你這麽破費,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顧江回道“不破費,這車便宜。”

“……”

好。

其實許思意知道,顧江說這輛車便宜,是他真的覺得這輛車很便宜。畢竟比起堂哥顧泊之那輛騷氣十足的寶藍色百年紀念款,他買的這輛確實已經非常低調了。

所以,她是誰她在哪,她為什麽會膨脹到敢和這位大佬討論消費理念?

許思意舔了舔棒棒糖,轉頭,托腮,大眼亮晶晶的,格外認真地打量起顧江的側顏。他的皮膚很白,眼睫毛很長,但由於整副五官的風格十分英俊硬朗的緣故,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奶油女氣。

平心而論,斯人不言不語的樣子,著實就像書裏寫的那樣,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許思意忽然彎了彎唇。她忽然很豪氣,再加以時日,她家美少年真正長大之後,會是什麽樣子?

真期待。

正看得入迷,大少爺看著前方視線都沒動地說了一句“別老盯著我看。”

許思意聞言一怔,眨眨眼,感到有點不解“為什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朋友長得這麽好看,女朋友還不能看嗎?

顧江側頭,視線移到那張天真柔軟的小臉上,輕輕一挑眉“因為被你看,我會起反應。”

許思意“……”

晏城和桐市距離很近,他們上午九點出發,不到中午十二點就已經駛入桐市收費站。由於是周六,整個桐市的中心幹道上全是車,進城的也多,出城的也多,車滿為患水洩不通,顧江的車一直堵到下午一點才進入主城區。

顧江和生意夥伴約的見面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許思意擔心他會來不及,便道“我家住在南城區那邊,離這兒還挺遠的,你不用送我了,把我隨便放在哪個地鐵站就行,我坐地鐵回家。你還是快去忙你的事情。”

顧江直接說,“地址。”

許思意微微皺眉,“你的正事更重要。”

“你的事兒就是我的正事兒。”顧江淡淡地說,“在我這裏沒什麽比你更重要。”

聞言,許思意臉微紅,只好乖乖地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半小時後,黑色保時捷停在了桐市某高檔住宅區的大門口。

“謝謝。”許思意彎了彎唇,“你路上註意安全,有事的話就打電話或者微信聯系。”說完她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剛關上車門走出幾步,後邊兒卻漫不經心地飄出兩個字兒“回來。”

許思意的動作頓時一卡,疑惑,又背著小書包掉頭,重新走到了汽車駕駛室這邊,站定,“還有什麽事嗎?”

顧江把車窗全落下來,黑眸瞧著她,表情懶散又隨意,“你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麽。”

姑娘聽完這話好像更不解了。垂下頭,兩只小手把衣兜和褲兜全給掏了個遍,然後茫然地看向他,“我沒把什麽忘在車上啊。”

顧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手一擡,指了指自個兒的嘴。

許思意先是一楞,三秒之後反應過來,頓時面紅耳赤,囧囧地支吾“……會被人看見的。”

顧江懶洋洋的“哪兒來的人?”

她霎時轉動小脖子左右看,謹慎地環顧四周,一副做賊心虛相。

許思意雖然本人不太有錢,但這並不妨礙她家有錢。許父許廣海是國企高管,傅紅玲更是桐市傅家的千金小姐,四海集團的副總裁,兩人結婚後不久便購置了這套在桐市數一數二的高檔住宅區。

小區位於桐市富人雲集的南城區,環境優美,隱私性良好,就連小區大門都遠離了喧囂街道,開在一條種滿了花草綠樹的林蔭道上。小區占地面積很大,住宅密度卻很低,各棟大樓之間間隔的距離非常遠,住戶本就不多,加上這個門是專供車輛出入的3號門,平時並不會有什麽行人從這兒過。

此時,四處靜悄悄,放眼望去一個人影都沒有,就只有兩只懶洋洋躺在路邊曬太陽的大橘貓。

“喵……”

“……”

好。

眼見四下無人,許思意小手拍拍心口,頓時覺得心理負擔減輕許多。她臉蛋兒紅撲撲的,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顧江,認真望,一副好好打商量的語氣“那可以,不伸舌頭嗎?”

顧江勾了勾唇角,尾音往上飄,懶洋洋的“可以啊。”

“那就好。”許思意聞言,笑起來,兩只細胳膊伸過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羞羞的、輕輕地把唇印在了那張薄唇上。

很純潔的親親。

停了大約一秒鐘,正要分開。

顧江黑眸沈沈,唇微張,在她粉潤潤的唇瓣兒上輕輕咬了口。

許思意雪白的臉頰“唰”的紅透,瞪大眼睛看他,不可思議“你……你說話不算數。”

“怎麽不算數。”顧江挑眉,“我說了不伸舌頭,又沒說不用牙。”

許思意石化“……”

大佬您為何如此優秀?

顧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兒,笑得寡淡而寵溺“走了。”

“哦。”她機器人似的點頭,機器人似的對他揮揮手“再見。”

純黑色保時捷絕塵而去,沿著林蔭道駛向大馬路,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許思意在原地站了會兒,轉過身,從衣兜裏拿出門禁卡走向小區大門。刷卡,嘀一聲,電子提示音裏的女聲機械化地響起,溫柔而甜美“歡迎您回家。”

她聽見這五個字,一怔,然後微微垂低了眸子,笑著搖了搖頭。

小區是一梯一戶式,電梯一出就直接是許思意家的大門。午後光景,陽光從樓層花園的窗戶裏照進來,將她的全身都曬得暖洋洋的。

許思意站在門口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把大拇指放在了指紋識別鎖上。

滴答一聲,大門開了。

許思意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反手關上門,輕手輕腳,盡量不制造出太大的聲音。她從鞋櫃裏拿出自己的拖鞋,一邊換,一邊擡眸朝屋子裏望。

整個客廳空空蕩蕩的,幾間臥室方向也聽不見什麽聲響。

沒人在家。

這個發現令許思意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自顧自換好鞋,穿過偌大的客廳往自己的房間走,中途經過透明的玻璃花房、健身娛樂區,以及堆滿玩具並搭建有秋千和滑滑板的兒童娛樂區。

這些區域,許思意平時是不會涉足的。

從十歲到現在,許思意在家裏的活動範圍大多數只有三個點臥室、洗手間、飯廳。原本還有廚房,但近些年傅紅玲忽然心血來潮喜歡上了做素食餐,時不時就喜歡去切切煮煮,許思意便連廚房都很少進了。

傅阿姨很討厭自己,討厭到會把還是小孩子的自己關進黑屋子,討厭到會對還是小孩子的自己惡言相向,甚至討厭到,希望自己完全消失。

這是許思意從小就知道的事。

所以自從許思意稍微懂事些後,便會盡可能地減少與傅紅玲的接觸。一是因為傅紅玲給她的童年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她對傅紅玲有一種潛意識裏的恐懼,二是因為她不想爸爸為了自己跟傅紅玲吵架。

思索著,許思意握住臥室門的門把,擰開,走了進去。

她的臥室面積不小。這間屋子,是剛搬家時,許父為許思意爭取來的。原本,傅紅玲打算把一間連窗子都沒有的小房間拿給許思意當臥室,許父得知後大怒,與傅紅玲大吵一架,態度強硬,傅紅玲這才有所松動。

雖然有一段日子沒有回家,但臥室很幹凈,纖塵不染,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很清淡的柚子味。

應該是爸爸特意叮囑清潔員阿姨打掃的。

許思意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忽然想到什麽,起身彎腰,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藍色的紙盒子。

床底明顯是清潔員阿姨打掃的死角,藍色紙盒放在床底,兩個多月沒有拿出來過,盒子表面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許思意沒嫌臟,小心翼翼地把紙盒子抱到書桌上放好,拿紙巾細細擦拭過上面的灰塵,然後,輕輕打開。

裏面是幾張已經有些斑駁的老照片,有些是單人照,有些是合照,但共同點是,每張照片上都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

女人有一雙細細的眉,一雙清亮幹凈的眼,臉型小巧,五官柔美。對著鏡頭輕輕淺淺那麽一笑,整個人像是在發光似的。

許思意拿出一張合照放在桌上,兩手托腮,垂著眸,嘴角彎彎地看。

照片上一個年輕男人正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兒,一個年輕女人依偎在男人身旁,右手輕輕牽著小女孩兒的小手。男人儒雅英俊,女人笑靨如花,小女孩兒卻皺著一張小臉兒,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樣。

看著照片上溫馨的一家三口,許思意忽然很感慨。

她曾以為,照片的存在是為了定格美好,後來長大了一些,才發現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留不住的。照片上的事會變,照片上的人會老,於是她明白了,照片這種東西存在的意義,僅僅只是為曾經的美好留下痕跡。

纖白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的年輕女人,許思意的嘴角不自覺便輕輕翹起來。

在和爸爸分開之後,媽媽便嫁去了法國,在法國西南部一個叫圖盧茲的城市定居下來,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新的家庭。

許思意很懂事。她不願意打擾媽媽如今平靜的生活,只在每年生日的時候,和媽媽通通電話。

媽媽告訴她,自己現在過得很好,還告訴她,圖盧茲真的很美。

許思意是真的很開心。

媽媽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在經歷過一次沈重背叛和打擊之後,媽媽能收獲嶄新的幸福。許思意認為是上天的恩賜。

媽媽一直都很善良。果然,世界很公平,上帝很仁慈,善良的人總會得到好報。

至少那時,許思意真是這麽以為的。

她想著事情,並沒有聽見玄關處的開門聲和從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等她回過神時,臥室門已被人從外頭一把推開。

“……”許思意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用一本書蓋住了書桌上的照片。

“要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嚇我一跳,還以為我家來賊了呢。”站在門口的女人三十幾歲,但皮膚狀態和二十幾歲沒太大差別,保養極佳。她顯然是剛從公司回來,一身高訂職業裙裝外罩大衣,身材高挑,腰細腿長,五官明艷得甚至有些尖銳,語氣也很譏諷。

許思意垂著眸沒有看她,回答“我跟爸爸說了的。”

傅紅玲吊起眉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跟他說?跟他說有什麽用,這個家裏他能做主麽?你當然得跟我交代。”

許思意聽後擡起眼睛,看著她,目光清澈而純真,格外認真地說“我去哪裏,只需要跟‘我的爸爸’交代。”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說你壓根不把我放在眼裏是?”傅紅玲的嗓門兒瞬間拔高三個度,尖聲道“許思意,你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了?”

許思意沒有說話,坐下來,準備把桌上的照片都撿回紙盒子裏放好。

傅紅玲見她完全不搭理自己,更怒,“我在跟你說話,你敢不理我?許思意,你是不是真把自己當這家裏的大小姐了?”氣得笑出一聲,諷刺道“這麽多年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不感恩戴德還跟我甩臉色,出去上了幾個月大學,膽子上肥了?”

許思意把紙盒子的蓋子蓋好,抱在懷裏,起身往床底下放,還是沒有說話。

小姑娘這副平靜純粹又淡然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傅紅玲。

天曉得她有多討厭這張青澀漂亮的臉,眉眼輪廓,甚至是眉宇間的神態,都和那個老女人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盛怒之下,傅紅玲上前兩步一把將許思意懷裏的盒子給奪過來,揮開蓋子一看,裏頭數張溫馨和睦的全家福刺痛她眼睛。她氣得渾身發抖,擡眼皮,朝一臉驚慌的許思意露出一個奇怪的笑,聲音放輕“你很想念你那個媽媽,對麽?”

許思意用力皺起眉,“這是我的,還給我。”

傅紅玲冷笑,“這是我家,這屋子裏的所有東西,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說完抓起幾張照片大步走向客廳。

許思意慌了神,小跑著追上去,急道“你要做什麽?把媽媽的照片還給我。”

傅紅玲充耳不聞,拿起酒櫃上的剪刀就朝手裏的照片剪下去,卡擦一聲。

“你這是幹什麽!”許思意瞬間紅了眼睛,撲過去搶,嗓音裏慌得帶上了哭腔,“傅阿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聽話我再也不頂撞你……不要剪我媽媽的照片。”

“滾開!”傅紅玲狠狠一巴掌打在許思意臉上。

“還給我……”臉頰火辣辣的疼,許思意像感覺不到,混亂之中,整只右手握住了剪刀的刀刃。

傅紅玲沒有察覺,嘴裏尖聲罵著,握住剪刀往後一拽。

一陣尖銳的刺痛猛地襲來,十指連心,許思意眉心緊皺,疼得低低喊出一聲,捂住右手蹲在了地上。

好疼。

鮮血長流,順著指縫不停往下淌,地板上很快便形成了一小灘血跡。

“你……”傅紅玲嚇住,嗓門兒更尖“你找死啊!”

就在這時,大門開了,一身西裝面容疲乏的許父走了進來。看見這一幕,許廣海先是怔住,緊接著雙眼赤紅暴怒出聲“傅紅玲!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我、我不是故意的……”傅紅玲有點慌了神,一下把剪刀和照片全給扔到了地上,“是她自己過來搶剪刀。”

許思意看見了,忍著疼,沒有受傷的左手緩慢伸過去,撿起已經被剪壞的照片,站起身。面容極其平靜。

“先、先止血……”許廣海冷靜下來,迅速找出備用的止血棉和碘伏,把女兒的手拉過來給她處理傷口。

許思意垂著眸,依然很平靜。

許廣海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打量了幾秒,說“傷口有點深,還是去醫院。”說著就扶著許思意的肩要帶她走。

許思意輕輕掙開了。

許廣海的動作驟然僵住。

“沒事的,爸爸。我有創可貼,貼一下就好了。”許思意很淡地彎了彎嘴角,一眼沒有看許父,轉身走回臥室。

關上門。

傅紅玲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撫了撫心口,陰陽怪氣道“你這個女兒是不是有神經病啊?拿手來搶刀,她不受傷誰受傷。”

許廣海抿唇,忽然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傅紅玲被這一耳光打蒙了,捂著臉好幾秒才回過神來,尖聲叫道“許廣海!你居然敢打我!你瘋了你!”

“這一巴掌你早該受了!”許廣海怒不可遏,“傅紅玲,看看你這些年對思意做的事!我步步忍讓,你得寸進尺,世上怎麽有你這麽惡毒的女人!”

“我給她吃給她穿,拿錢養著她供著她,我哪點對不起她了!”

“她怕黑的毛病是怎麽來的你心裏有數。”

“我……我……”傅紅玲語塞,頓了下才又說“小孩子犯了錯關一下怎麽了!誰知道她會得那種怪病!要怪也該怪她命不好。”

“是啊,有我這麽一個爸爸,她當然命不好。”許廣海冷笑了下,語調極沈,“有你這麽個後媽,這孩子太苦了。”

“許廣海,註意你跟我說話的態度,你有今天靠的是誰你自己清楚。我實話告訴你,我就是討厭許思意,就是見不得她,她長得和她那個媽太像了,我看見她就恨得牙癢癢。你最好別跟我上綱上線,否則這個家裏有我沒她!”

“那你就給我滾出去!”

……

隔著門板,各種聲音有些模糊。男人的憤怒低吼,女人的尖銳怒罵,緊接著就是一陣劈裏啪啦花瓶摔碎的聲音。

最終,暴怒的許廣海奪門而出,傅紅玲也重新整理了妝發,回了公司。

這場爸爸和繼母的爭吵,和過去數年中的發生的那些,並沒有太大不同。

許思意又成了被丟下和遺忘的那個。

她坐在臥室的書桌前,垂著眸,安安靜靜地給右手的傷口貼創可貼。桌面上是已經被剪成好幾塊的照片殘骸。

傷口很長,也有些深,橫過了四根手指的指根關節。

許思意用了四張創可貼,把受傷的手指分開包紮纏起來,然後舉起來看一眼。由於傷口充血,原本纖細雪白的手指都有些紅腫,再配上創可貼,醜醜的。

她兩邊嘴角往下垮了垮,然後左手拿起透明膠帶,準備粘照片。

誰知右手手指剛一彎,便疼得鉆心。

許思意咬咬唇,不敢再動右手了,硬著頭皮單手嘗試幾次,全以失敗告終。

怎麽辦呢?

她郁悶地鼓了鼓腮幫,片刻,想了想,再看一眼時間。下午的四點半。拿起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沒響幾聲便接通。

“想我了?”聽筒裏的聲音萬年不改,漫不經心又懶散,一點都不正經。

許思意忍著疼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吸氣吐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沒有區別,柔柔的“你現在在哪裏,還在忙嗎?”

那頭報了個地址,“剛忙完。怎麽?”

許思意說“我過來找你。”頓了下,又很輕很輕地補一句,“想你了。”

忽然變天。

整個桐市上空都堆積著烏雲,狂風呼嘯,滿城的樹木讓那風一吹,吱嘎作響東倒西歪。暴雨來臨的前兆。

掛斷電話以後,顧江嘴裏叼著根草,靠著根電線樁子,原地等。他身前是一片長了雜草的空地,面積不大,背後卻是鱗次櫛比的林立高樓,空地陷在整座城的繁華中,格格不入,若從高處俯瞰,像極了一塊長在正常皮膚上的斑。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輕盈細弱,不細聽教人察覺不出。

顧江嘴裏的草晃兩下,回轉身,見到了許思意。

姑娘小小一只,身形纖細而柔弱,和從晏城來時一樣,柔軟的黑發散在肩頭,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蓬蓬棉服,一雙裹在修身牛仔褲的腿纖細筆直。又和從晏城來時不一樣,她的棉服衣擺上沾著血跡,垂在身側的小手纏滿創可貼,創可貼邊緣隱隱滲出血跡。左邊臉頰腫起老高,幾根手指印清晰可見。

短短幾秒,顧江冷黑的眸子裏結出了千丈寒冰。

“誰幹的。”他問。極低又極冷靜的語氣,平而緩,聽不出任何喜怒。

許思意怔住,一時沒作聲。

天邊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去,驚雷乍響,顧江的臉一瞬明暗森白。

“嗯?”他忽然笑了下,眼底陰沈狠戾,冷進了骨子裏,一字一頓,“許思意,我問你這他媽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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