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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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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窯廠出了幹屍案後, 百姓們都嫌那裏晦氣,沒人再願意買窯廠燒出來的東西。窯廠老板本想把窯廠低價賣了,奈何吆喝了兩三個月也沒人願接手。

如今窯廠賠錢關了幾個月了, 老板入不敷出, 為了還債把家裏的房子都賣了。無憂道長可憐他生計艱難,恰逢三清觀擴建, 便讓他其負責給三清觀提供磚瓦。

“這年頭估計也就只有道觀、寺廟不忌諱死過人的地方了。”李遠嘆了口氣,“他真夠倒黴了, 什麽錯沒犯, 卻因為別人在他的地方行兇埋屍, 害他沒了生計。”

“既然如此, 孫知曉去這座窯廠做甚?”王釗讓李遠別把話說偏了, 趕緊講跟案子有關的重點。

“他表弟在窯廠做活, 找他表弟去了, 送了一份飯給他。可那不早不晚的, 不過是表兄弟, 特意送飯就顯得挺奇怪。我就命人盯著孫知曉那表弟,沒一會兒就見他從窯廠後頭走了, 提著孫知曉送他的那個食盒回了汴京。這次可叫我們抓著了!你們猜他去了誰家?”

王釗催促他別賣關子。

李遠:“他去了尚書府, 林尚書家!”

如果說孫知曉是林尚書的人, 那是不是意味著林尚書與天機閣有幹系?

當初蘇玉婉出事後, 正是林尚書牽頭剿滅地臧閣。表面上看似是剿滅,實則草率出兵,敷衍交差,沒繳獲到什麽有用的人和東西。這之後開封府但凡遇到跟天機閣有關的事,林尚書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阻撓。訴雖說他以前就跟開封府不對付,但對於天機閣的事似乎尤為針對。

林尚書被扒出來了, 給人的感覺倒不稀奇,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繞來繞去,終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指向趙宗清,最多從‘嫌疑’進展到‘更大程度的嫌疑’。

但這樣恰恰說明趙宗清極有可能是幕後最厲害的那位,太過容易的顯露,反倒不對勁兒。

倆人就目前調查到的趙宗清的情況,再次進行了梳理。

趙宗清是延安郡公趙允升的幼子,楚王趙元佐之孫。其母蘇氏是延安郡公的妾室,乃閤門通事舍人之女。

趙宗清自七歲開始,就被養在嫡母名下,他自幼聰慧如成人,韋編三絕,深得延安郡公夫婦喜愛。後來郡公夫人頑疾纏身,年少高才的趙宗清便出家為道,一心為嫡母祈福,再後來郡公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轉,祖父楚王卻患上重病,趙宗清便繼續祈福,為道至今。

他之所以會選擇去深州的道觀出家,據說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郡公夫人出生在深州;二是因為想遠離汴京的奢華和喧囂,可以遠離紅塵,潛心靜修。

有韓綜的情況做前車之鑒,所以對趙宗清生母的身世進行了重點排查。趙宗清的生母叫蘇翠枝,是雍州本地人,蘇翠枝的父親蘇光德祖上世代居住在雍州。蘇光德自高祖父那一代就是公門中人,皆擔任縣主簿、縣丞之類官職。到蘇光德這裏,便有野心想往上爬一爬,蘇光德就尋機會將女兒蘇翠枝送到了延安郡公身邊為妾。據說因此,蘇光德才終於在汴京終於混到了一個從七品的官職。

蘇光德的妻子劉氏是商戶出身,當時劉家在雍州本地經營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常與官貴打交道。也正是由劉家人牽線,蘇光德才有機會結識了延安郡公。後來劉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便在汴京開了酒樓。經過十幾年的經營,這間酒樓已然赫赫有名,正是京中官貴們最常光顧的廣賢樓。

“怪不得趙宗清喜歡約人在廣賢樓,那這廣賢樓可查出問題?”

“目前沒查到疑點。”韓琦早在兩月前就安插了人手在廣賢樓。

“我記得官家有次看女子相撲,就在廣賢樓。開這樣的酒樓,必然能結交很多京中官貴。”

韓琦應承,見崔桃感慨的時候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還以為她艷羨人家開酒樓。

“你若開一間,便沒有廣賢樓盛名的份兒了。”

崔桃不好意思道:“倒不羨慕這個,我是由廣賢樓不禁想到了方廚娘的酥黃獨。”

韓琦這就打發人去通知方廚娘備飯。

等著吃飯還需要一段時間,崔桃繼續先把劉家的情況看完。

蘇翠枝的外祖父叫劉喜慶,他十七歲從杭州錢塘來雍州打拼,從經營路邊茶攤到鹵肉鋪,一點點把生意做大,至晚年開了一間酒樓,後來子承父業,再到劉洲這一輩就做成了廣賢樓。

劉喜慶在杭州錢塘的戶籍都可追溯,基本上沒什麽問題,唯一惹人懷疑的地方在劉喜慶的原配妻子張氏,有關張氏來歷只有一個模糊的說法,說是自南邊來的孤女。劉喜慶與張氏只育有一女,在他們婚後第三年張氏就病故了,他們的長女劉氏被撫養長大後,便嫁給了蘇光德。

劉喜慶在喪妻三年後續弦了,和繼室育有三子,除長子外,餘下二子皆參軍陣亡。如今廣賢樓的老板劉洲,就是劉喜慶的長孫。

劉氏在嫁給蘇光德後,共生下一子一女,大兒子在八歲時夭折,女兒就是蘇翠枝,被配給了延安郡公做妾,生下了趙宗清。

“蘇光德就只有蘇翠枝一個女兒?”崔桃問韓琦。

韓琦點頭。

“只有一名獨女,不將她留在家裏寵著愛著,或讓她做正妻揚眉吐氣,反將她送到延安郡公身邊做妾,忍心她受委屈?說他有野心,他都沒個後了,如此在仕途上掙臉面,有什麽奔頭?”

“蘇光德從兄弟那裏過繼了一個兒子。”

“到底不是親生的,哪有讓親生女兒招婿上門來得好?”

崔桃把所有人物關系羅列在紙上,從張氏開始標記,到劉氏,再到蘇氏,最後到趙宗清,剛好是一脈相承。

不妨做一個大膽的猜測,劉氏會不會就是山洞壁畫上的‘明珠’?蘇翠枝則是‘明珠’之後?趙宗清才是真正的少主,整個天機閣和地臧閣都在為他效忠。

如此推敲下來,趙宗清殺死了蘇玉婉的可能性更高了。也就只有真正的少主殺死了蘇玉婉,才會讓蘇玉婉身邊的紅衣乖乖聽命,繼續針對開封府,而不去找真正殺蘇玉婉的兇手報仇。

蘇玉婉的才能絕非凡俗,縱然她犯了錯,卻不是沒有將功贖過的機會,趙宗清為何會舍得對她痛下下殺手?蘇玉婉一倒,這整個地臧閣都倒了。開封府出人意料地突然剿滅了天機閣,令很多人都覺得震驚,趙宗清那邊的反應是不是有些太安靜了?雖說他們派了春麗出來,但這只是針對崔桃假死一事。若針對開封府剿滅天機閣報覆,應該不僅僅只是這點小動作才對。

“或許他老謀深算,真正的大招還沒有顯露,現在的狀況只是暴雨前的寧靜。”

崔桃問韓琦是否會因此而忐忑害怕,說不定哪天藏在暗處的敵人突發一招,就會置眾人於死地。

“小魚閑游吐泥,不知大魚在其後;大魚擺尾俯沖欲食小魚,而不知身在網中。”

崔桃本有話要問,恰逢張昌送飯菜過來,但在看到滿桌冒著熱氣的菜時,不著急說的話都暫且要放一放了。話可以等會兒再說,但菜等會兒可就涼了。

晚飯有鯽魚湯,湯白濃香,幾片嫩綠的芫荽葉在上面飄著打轉,冬日裏能得見這樣的鮮綠可不容易。

韓琦盛了一碗魚湯給崔桃,再夾了一塊她想吃的酥黃獨,另還有白炸雞裏的雞翅,一塊清攛鹿肉,又怕她只吃肉會膩,最後再添一片雞湯蒸出來的菘菜心。

崔桃哢嚓咬了一口酥酥脆脆的酥黃獨,便舀了一口鯽魚湯入口,鮮美得忍不住想咂嘴,但礙於韓琦在跟前,忍住了,總要未婚對象前給自己保持一點點形象。

吃飽喝足,擦了嘴,崔桃才問韓琦可是結網抓魚的那個人。

“你說呢?”

“我說——”當然是你!

還不及說完話,就聽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便聽到胡氏的問話聲。

崔桃跟見了貓的老鼠,起身一躍,就要往後窗奔,顯然是打算跳窗逃跑。

韓琦拉住崔桃的胳膊,“做什麽去?”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斷然不能讓長輩抓個正著。”

“你不在這,她便不知道了?”

崔桃想想也是,她做醜童的時候,跟韓琦共處一室不知多少次了。

“她不是古板之人。再說你這都在為大宋安定做犧牲,不丟人。誰敢罵你,我罵誰。”

這文雅人說要罵人,聽起來還真爽。

幸而這時候的民風還算開放,他們倆人已經定過親,又是為公事,前有‘木蘭從軍’受人稱讚在先,倒也不至於太過落人口舌。

但是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問一問。

“那要是胡娘子真看不上,罵我了呢,你怎麽辦?”

這問題不亞於‘妻子和母親掉水裏先救誰’,妥妥的送命題。縱然是滿腹經綸的探花郎,怕是也會被這種‘千古問題’難倒了吧?

“你重要。”韓琦沒有中庸和稀泥,居然說到做到,爽快了站在崔桃這邊。

崔桃詫異,半開玩地說韓琦是不孝子,這不孝在大宋可會被判罪的,“你還真敢罵?”

“嗯,罵娘親教了一個不孝子,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崔桃噗嗤笑了,“啊,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了?不過這回答我喜歡。放心,六郎的未來媳婦兒肯定疼六郎,不會讓六郎做不孝子。”

“我知道。”韓琦應承。

“所以六郎之前說的那些話是哄我呢?”

“你之前的假設還根本不存在呢?”

崔桃和韓琦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倆人一起迎胡氏進屋。

胡氏見了崔桃,便雙手抓住她,仔仔細細打量崔桃一番後,才終於松了口氣。

“都怪我不好,思慮不周,竟然在這種時候善作主張,讓府裏進新人,險些把你的命害了去!好在你這丫頭機靈,及時識破了,不然我——”

胡氏說著就紅了眼眶,難過得掉眼淚。

崔桃忙哄胡氏坐下,讓她快別傷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對對對,都在後頭。”胡氏邊拭淚邊對崔桃道,“好孩子,委屈你這麽長時間。我就說你當初給我治病的時候,總覺得那裏不一般,卻說不清楚什麽緣故,似很有緣似得,原來是咱們註定要成為婆媳的。”

“我初見胡娘子這般漂亮,便想著一定要您做我的婆婆才行,若能生個女兒長得像胡娘子這般美那該多好呢。”

胡氏被崔桃哄得瞬間就笑得合不攏嘴,哪裏還有眼淚在了,“像我作甚,像你們倆就行了。”

女人不管多大年紀,其實都喜歡別人誇自己漂亮,像胡氏這般歲數的正盼著下一代,崔桃的話剛好句句都恭維在她心坎上。甭管這話是不是哄她,她聽得心裏就是樂開了花,特別特別愉悅!

胡氏瞥一眼在旁安靜站著的韓琦,抓著崔桃的手嘆道:“見了你,比聽說他高中了還高興。咱們有空就快把婚事辦了,我可等不及了,就想你快點進門。”

崔桃笑著應承,其實她也等不及了,想占美男便宜。

韓琦還以為崔桃為了自己在討好胡氏,正在心裏暗暗發誓今後定要更加寵愛崔桃才行。

……

次日,崔桃官覆原職,清早就準備趕去開封府當值。

偏巧不巧,她出門沒走多遠,就巷子口遇到了跟她同住在梅花巷的莫追雨。

之前莫家兄弟在梅花巷安置那麽久,都不曾被萍兒和王四娘察覺。如今崔桃才回來住第一天,莫追雨就特意現身。顯然這不是偶遇,而是刻意地安排,甚至可以說有威脅的意味。

“崔娘子,原來你也住在這巷子?聽說你死而覆生,恭喜啊!”莫追雨一襲白衣被瑟瑟寒風吹得袍角飛揚。

“為何不多穿件衣服?把白狐裘披身上也行,家裏那麽有錢差這個?”崔桃看著他就覺得冷,用老母親訓教兒子的口氣質問莫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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