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5章

關燈
“杏花巷下竟然有一座墓?”王釗、李遠等人都驚訝不已。

但轉念想想, 這個說法確實很有道理,整個杏花巷的布局不利於活人, 每三年還會死兩對夫妻, 這不正像是在給死人祭祀?這情況剛好解釋了崔娘子之前所提出‘為什麽一定要在杏花巷’的問題, 顯然, 這便是兇手一定要在杏花巷行兇的理由。

李遠不禁在心裏暗暗佩服崔桃思慮問題的方式,總是能切入精準。回頭他得好生囑咐他兄弟李才, 既然能得幸拜崔娘子為師, 就好好跟人家學一學這破案的能耐, 指不定將來他還能有大出息。

“想來陶高承其父衣缽, 也會鎖匠的手藝。這但凡制鎖技藝精湛的, 必然也會開鎖。”回去的路上, 崔桃跟韓琦感慨道, “銀針刺耳這招,想來就是他開鎖技藝的‘活學活用’。”

如何開鎖?一般都是一或兩根針插入鎖眼進行撬動。鎖眼比之人的耳洞, 因形狀特殊,甚至更難些。所以對於陶高來說,銀針刺耳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活計。

“皆解釋得通了。”韓琦應承道。

王釗、李遠等人聽到這些話才恍然大悟,任他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幹鎖匠的可以聯系到這樣的手法。

眾人折返回杏花巷後, 便一起商議該如何下井進墓。

“如今這天也亮了, 提著刀直接下去不就成了?大不了戴著頭盔或鐵盾,防著對方銀針偷襲就是。”王釗幹脆道。

“不可。”韓琦問崔桃,之所以讓大家謹慎不要下井, 是否在擔心機關的問題。

崔桃馬上點頭。

“機關?什麽機關?”王釗不解。

“蘇氏說過,陶酒章以前常給大戶人家做機關匣子,因此還成了巷子裏掙錢最多的人。墓是什麽,便相當於一個封閉的匣子。從時間上來看,陶酒章在未死之前就已經開始著手改建杏花巷。那上面改建的同時,下面想必就在建墓。既然他在死後都會有這麽覆雜的祭祀儀式,那葬他的墓又豈會只是一個單純放棺材的地方而已?”

“崔娘子的意思是說,陶酒章在給自己建墓的時候加了機關?”王釗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太難以置信了,陶酒章一個小小的鎖匠,居然能搞出這麽多覆雜的的事情來。

“事無絕對,但我們應當做萬全的準備,以免有不必要的傷亡。”崔桃道。

王釗:“若真有機關,那我可要記住一件事兒,以後得罪什麽人,都不能得罪鎖匠。”

這時負責去調查陶高情況的李才和張昌回來了,告知大家他們已經找到了陶高現在的住所。之所以會查得如此之快,跟陶高鮮明的外表也有關系。打聽他的時候,只要稍微形容一下,大家便會記得他。

井口那邊還是派人繼續守著。

崔桃和韓琦等人則直奔向陶高的住處。

宅子在城東,距離杏花巷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可以說幾乎橫跨了半個東京城。

這宅子並不算小,黑漆大門,前三後二的房屋布局,有幾分氣派。院墻不足五尺高,裏面有一圈綠油油的高草,葉片大而圓,邊緣有鋸齒狀,已經長得快比墻高了。

王釗率先下馬,帶人包圍整座宅子之後,便要推門入內,馬上被崔桃攔住了。

崔桃指了指宅子院墻周圍的那些草,問王釗:“可知那是什麽?”

“什麽?”王釗不解崔桃何意,但他猜得到崔桃不會無緣無故阻止他行動,所以整個人警惕起來。

韓琦順勢看過去,發現崔桃所指的這些草的莖葉上都有刺毛,他眼色當即一沈。

“此為咬人草,也叫蜇人草,莖上有刺毛,葉上也有蜇毛。便如其名,會蜇人的,一旦碰上它的莖葉,就跟被許多毒蜂蟄了一般疼,毒性很大。”崔桃解釋道。

王釗連連向崔桃道謝,感謝她的提醒,隨即就傳令下去,令大家都註意這種毒草。

“既然墻邊都設置了這種防禦,門這裏若硬闖,許也未必為安全。”崔桃道明了她剛才之所以阻攔的緣故。

韓琦招王釗到跟前來,對他囑咐了兩句。

王釗隨即去辦,不一會兒,他帶著一隊人馬抵達,推來了一個類似沖車的撞門裝置,個頭自然沒有打仗那種沖車大,但這一個用來撞這種普通的院門剛剛好。

決定撞門的時候,大家都躲在遠處躲避。

而負責推車的兩名衙役,就躲在這小型沖車的後頭,出於安全起見,前方又擋了盾牌。

倆人猛地推動沖車,朝黑漆門上撞了去。

轟咚一聲,門當即就被撞開了。

緊接著,聽‘嗖嗖’幾聲響,有四五個箭矢從屋內射了出來,其中兩個打在的沖車之上,隨即掉落在地,另兩個直飛到路那邊的柳樹上,隨後也落在地。

崔桃撿起地上的箭矢,發現是純木頭的,並沒有鐵做得箭頭。但這個木頭箭頭削得比較尖銳,如果飛射出來的力量和速度的足夠的話,照樣傷人不誤。

崔桃還發現箭矢前段的木頭顏色不太一樣,放到鼻子邊兒聞了下,有淡淡的類似草木葉子的味道。

“應該是淬了毒的,即便這木箭不能直接要了人命,見了血也一樣能毒死人。”崔桃嘆道。

眾人這時都後怕地出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剛才如果沒有崔桃的及時阻攔,大家都那麽沒心沒肺地沖進去,少說也得有一兩個人會喪命。

“真想不到這麽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宅院,居然暗藏殺機。那陶高不就是個小矮子麽,怎麽會有這等心思,太可怕了。”王釗邊感慨,邊用袖子擦拭頭上的冷汗。

“高手在民間,不要小瞧任何人。侏儒只是在身高上比正常人矮而已,腦子一樣聰明。”崔桃解釋道。

王釗等人連連點頭,表示受教了。

隔著撞開的門,崔桃看到了門口的機關設置,門內竟有一處暗鎖,鎖連接著房檐下的兩個弓弩的觸發裝置。只有專門的鑰匙,正確開了這個鎖,才可以接觸這個裝置。剛剛打量院門的時候,門外表可沒有看見鑰匙孔。

崔桃又去打量外門板,這才發現門上竟有一活動的木塊,是大概只有人拇指甲那麽大的方形木塊。當你按下它時,往右滑動,即可露出鑰匙孔,鑰匙插上,木塊自然就卡出不會出來,但如果拔下鑰匙,木塊就會重新彈回初始的狀態,跟整個門構成一個平面,叫人乍一看瞧不出什麽特別。

崔桃低頭又看了眼腳下。

院子裏看似一切平靜,李遠跟在後面就忙問:“好像沒事了,現在可以進了?”

崔桃搖了搖頭,指了指下面。

大家跟著看過去,好家夥,門檻後面的地面竟矮了三寸,直接邁步踩下去,可能不會覺得如何,但若再走一步就遭殃了,會撞一根低於門檻高度的白線。線的兩端分別通向兩側的梧桐樹,看起來在茂密的樹葉裏藏著暗器觸發裝置。

也就是說,來人即便躲過了第一重暗器,卻還有第二重等著他。

人在遭遇一波危險之後獲得了安全,還真容易放松自己,不留神。

李遠、王釗此時已經有些詞窮了,連連直嘆太可怕了。

院子是用青石板鋪成,被打掃得幹幹凈凈。崔桃在細致觀察了其它地方後,又命人端些水過來。她先一步進院,擡腳躲過了那根線的裝置,然後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灑水。

這時,所有人都湊在門口張望崔桃在院裏的行動。

李遠等人不忘囑咐崔桃一定要小心,註意安全。

韓琦盯著崔桃的一舉一動。

很快,崔桃就發現她灑水過的地方,有的水滲得特別快,有的就慢些,滲得快的都是從青石板邊緣的縫隙往下流。

崔桃又要了些水繼續灑,並讓李遠拿著筆墨跟在她後頭,在她說安全的石板上做好標記。大約半炷香後,倆人才走到正屋前。

餘下的人便都按照崔桃的標記,踩踏著青石板,跟了過來。

“天吶,咋感覺兩軍對陣都沒這麽覆雜。”王釗在走過來的時候,不禁感慨道。

李遠隨後咽了口吐沫,打量著這緊閉的正房屋門,“這裏面會不會更危險?”

“倒不見得,外圍只是防禦,裏頭要日常生活,如果弄太多機關,他自己也會覺得麻煩。一旦哪天睡醒了,腦子犯糊塗記不住,豈不是還會把自己害死了。”

但是開門的時候,崔桃還是讓大家躲閃規避。她側身站在門邊,正打算伸手——

韓琦突然走了過來,令崔桃站在他身後。

王釗見狀,忙道:“屬下來!”

韓琦用眼神示意大家都別亂動,他隨即抽劍利落地砍掉門鎖,再用劍鞘推開了門,人隨即側到門旁,避免被一旦出現的暗器射中。

大家等了會兒,靜悄悄的什麽都發生。

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這之後,眾人就在前後院進行了小心地搜查。

情況跟崔桃推測的一樣,在這些屋子裏頭並沒有什麽機關。大家還發現房間裏的家具等物什,都比正常的要矮一些,應該是陶高請木匠特別定做了這些東西,以他的身高去使用正好方便。

終於將整個院子粗略搜查完了,確認陶高並不在家。也就是說,陶高還躲在杏花巷地下的可能性增大了。

崔桃看過正房和寢房,都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在東廂房倒是看倒了很多鎖具,自己一些沒有做成的機關匣子。

李遠在耳房放置的一個沈舊的箱子裏,從箱子裏翻找到了一些圖紙,都是杏花巷當年施工時改建兇相宅的圖。

“可有建墓的圖?”王釗忙問。

李遠幹脆把一摞圖紙都翻出來,挨個查看之後,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他隨後又掃了一眼箱底,“還有一個匣子!”

他把匣子端出來後,發現打不開,立刻去回稟韓琦。

崔桃接來這匣子看了看,又問李遠從何處尋來,便不大感興趣地將匣子放在桌上。

“這是機關匣,沒有特定的鑰匙打不開。”

“既然是木頭做的,倒可以用刀撬開或者劈開?”王釗提議道。

“一般的機關匣子強開倒也沒什麽,最多會導致裏面的東西損毀。但陶高做的東西可說不好,強開可能會要出人命哦。”崔桃湊過來,話語悠悠地警告道。

王釗立刻嚇得白了臉,連退幾步,決定離那機關盒遠點。

韓琦觀察到崔桃對這匣子似乎不敢興趣,問她:“不重要?”

“嗯,不重要。”崔桃應承。

韓琦便吩咐眾人不必管著匣子,再細搜搜看其他線索。

李遠撓撓頭,不大懂倆人的對話,怎麽就不重要了呢?

他叫住王釗,摟住王釗的肩膀,小聲問他:“剛才他們說的‘不重要’是啥意思?”

“不知道,”王釗摸了摸鼻子,“聰明人說話我們自然是聽不懂,乖乖聽話照做就是了。”

幾個房間都細致查過,沒什麽特別之處,就剩庫房、廚房和柴房了。

崔桃先去了廚房,進去大概略掃了一眼,就直奔竈臺,告訴韓琦等人這裏有問題。

李遠納悶地打量一圈竈臺,實在看不明白這裏哪裏不對,“這不就跟普通的竈臺一樣麽?崔娘子怎麽看一眼就覺得它有問題?”

“正因為跟普通竈臺一樣,足以說明它有問題。”崔桃反問李遠,在剛剛搜查的過程中,可註意到屋中的家具、床榻、衣櫃等物的高度。

李遠恍然大悟,“是了,這竈臺是正常人用的高度,但對於陶高來說卻高了。”

隨後大家將大鍋掀開,發現裏面根本不是燒過火後黑漆漆的竈坑,竟有一小石梯通往地下。未免有危險,崔桃叫人先放了兩只鵝進去,半晌聽到下面還能傳出鵝叫聲,崔桃才下去。

王兆和李遠等人要跟進去,忽然發現有點難。入口太小,竟只適合身量纖瘦稍微矮一些人進去。女子勉強尚可,身量高大的男子甭想了,進不去,硬勉強進去了,只哈著腰走這一點,就能把腰給弄折了。倒是可以爬著走,但就是不知道甬道的盡頭有沒有讓人轉身的空間,若轉不了身,那可就在裏面卡死了,想想就覺得好慘。

韓琦雖然不胖,可他身量修長,也一樣進不去。但僅讓崔桃一人去,卻叫人有些不放心。

王釗趕緊從衙役裏面選人,高個裏硬找出兩個矬子來,令他們同崔桃一同下去,有事兒就叫他們兩個在前面頂著。

倆衙役應承,隨即跟了下去。

沒過多久,大家就聽見裏面傳來鵝的叫聲和衙役的慘叫聲。

李遠等都以為裏面遇到危險了,趴在竈臺沖裏面喊,問有沒有事。

韓琦負手站在旁側,緊盯著入口的眼睛一直都不曾眨一下。直到看見崔桃頂著一到腦袋灰土,笑著冒頭出來的時候,他背在身後攥拳手才慢慢松開。

“沒事,他們倆把鵝驚著了,弄得鵝追著他們咬。”

崔桃先把懷裏捧著的一個匣子送上來後,人便爬了出來,接著兩名衙役也跟著出來了,倆人拍拍身上的土便要走。

崔桃回頭問:“鵝呢?”

倆衙役楞了下,“下面呢,回頭它們自己應該就能走出來吧。”

“那是跟隔壁百姓借的鵝。”崔桃提醒道。

“抱出來。”韓琦突然命令道。

倆衙役便是怕鵝也不敢耽擱了,趕緊應承,轉身下去,又一人抱了一只鵝出來,再乖乖地去把鵝還給人家。

李元、王釗等笑著正要誇崔桃心善,這會兒了還想著去惦記鵝的安危,著實難得。然而他們的話卻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先聽崔桃感慨了。

“肥鵝!不管是烤著吃、炸著吃還是燉著吃,都好吃!”

李遠、王釗:“……”

韓琦倒是淡然,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也是機關匣。”崔桃拍了拍她剛剛抱出來的那個木匣,對李遠等人道,“這才個比較重要。”

李遠恍然明白過來了,之前崔娘子和跟韓推官對話說他之找的那個匣子不重要,大概是因為那匣子放的地方太容易了,似乎只是一個障眼法。

崔桃跟韓琦解釋了她剛剛在下面遇到的情況。

下去後,通過一條很窄的甬道,到了一處地下室。門口也設置了一些小機關,如果不用鑰匙硬開鎖的話,應該跟陶宅大門那裏所遭遇的情況一樣。

但崔桃用銀針成功把鎖撬開了,也就順利解了門鎖的機關,安全入內。

“下面有一張高腳長桌,供奉著陶酒章的牌位,再就擺著這個匣子了。我猜這匣子裏的東西應該跟杏花巷那些亂七八糟的兇相布局有關,也可能會有陶酒章建墓的圖紙。”

崔桃捧著木匣,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敲了敲,聽了聽,才跟韓琦解釋道。

“這木匣子可不太好開,這上面有雖有四個孔,卻都不是鑰匙孔。”

“那是什麽?”李遠一邊詫異崔桃居然連鎖都懂,一邊歪頭湊過來看看,王釗跟著湊上來。

“你們可聽說過四開鎖?”崔桃問。

李元和等人忙搖頭,他們接觸的鎖都是很平常的那種鎖,一把鑰匙就能開,最多就覆雜在鑰匙孔上,常見的有‘一’字、‘士’字和‘吉’字。

“衙門裏倒有個二開鎖,要兩把鑰匙分兩次開。”王釗問崔桃,“這四開鎖是不是跟二開鎖差不多,但就是需要四把鑰匙?”

“一把即可。”韓琦突然插話道。他倒是見過四開鎖,但嵌入匣子的這種情況卻沒見過。

大家聽韓琦的話後都很納悶,為何四開鎖只用一把鑰匙?所有人都本能地看向‘什麽都懂’的崔桃,等待她的解釋。因為韓推官即便知曉,也是沒的耐心跟他們這些人廢話的,崔娘子就不一樣了。

“所謂四開,其實是指開這種鎖要分四步,先移活鏑子,再移動鎖梁,隨後才有暗門出現,露出鑰匙孔,才能用鑰匙開門。縮孔暗藏的情況,其實就跟咱們在門口遇到的情況差不多,只不過門口的那種更簡單些,這個更為覆雜。整個鎖身都被藏在了匣子裏,你卻不知哪一個孔可觸動活鏑子,哪一個能正確移動鎖梁。緊要的是,就算這些你都知道了,終於尋到暗門後的鑰匙孔,可沒有鑰匙你還是開不開鎖。”

“天吶,聽起來好麻煩。”

“不了解不知道,原來小小一把鎖裏頭有這麽學問。”

……

大家紛紛感慨。

“以後誰在跟我提鎖匠二字,我跟誰急,真的頭好疼!”王釗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真快要被這個陶高給逼瘋了。

“鑰匙應該在陶高身上。”崔桃對韓琦道,“如果能拿到鑰匙,我可以開這個鎖。”

韓琦應承。

“可現在陶高在哪兒?若他還在杏花巷下面的墓裏,那裏面的機關只怕比這宅子裏的更甚,若井下面的甬道也跟這下面的一樣,那我們大家多數人都進不去,即便硬擠進去了,毫無靈活應對之力,也會危險重重。”

之前大家不知道井下面情況的時候,王釗還挺急下去想抓兇手立功。但從見識了這宅子的危險之後,不僅他,在場的所有衙役都謹慎起來,甚至可以說有點恐懼。

崔桃點點頭,讚同王釗的擔心,這也是她之前一直堅持不讓大家貿然下井的緣故。

正常的機關布局,殺傷力已經很大了。更不要說縮小版的,在行動上更為不便。如果不能提前知道墓道的地圖,大家貿然下去闖,其危險程度可比剛才進陶高家要難上一百倍。

可是墓道地圖即便在這機關匣子裏,鑰匙卻在陶高身上,找到陶高能開匣子,可開了匣子有地圖才能找到陶高……於是,進入了一個死循環。

折返回杏花巷後,崔桃跟韓琦道:“現在要想安全下去,只有一個辦法。”

不等韓琦回答,王釗等人馬上圍上來,紛紛詢問崔桃有什麽辦法。

崔桃對於突然圍上來的‘熱鬧’一時間沒適應,楞了下。

韓琦這時候眼風一掃,所有人都老實了,默默後退散步,禮貌地等待崔桃下話。

“挖幾個通向墓裏的洞,以煙火逼攻,讓陶高自己主動跑出來。”崔桃說罷,跟韓琦表示,她需要一些挖洞的工具和人手。

韓琦讓崔桃盡管提,開封府所有人馬都會全力配合她。

崔桃畫好了洛陽鏟的圖紙交給王釗去找人打造,另外還要了鐵杵等物。

崔桃則帶著王四娘和萍兒去尋些濕蒿草等氣味濃植物,更要去城外的山裏采一些牛屎菇回來。

崔桃前兩次因為查案去山裏的時候,都在山上看到過長著牛屎菇。這東西堪稱是植物界的煙霧彈,用來對付墓裏地陶高最合適不過。

牛屎菇白白的一個圓團,長在山地裏很顯眼,有王四娘這樣熟悉采蘑菇的好手,她們沒多久就采了兩大筐。

采好了之後,崔桃就蓋上筐蓋,並用布將整個筐包裹好,輕拿輕放,盡量不讓這些牛屎菇被撞破了。若不小心吸上兩口其所散發的煙霧,很夠人受得了。

為了避免顛破牛屎菇,三人花錢雇了一輛牛車進城,一字排開坐在車上,搖搖晃晃,慢慢悠悠,望著西邊的紅霞落日。

“那蘑菇明明長得圓圓的,白白的,像元宵一般好看,為何叫了這麽俗氣的名字。”萍兒聽王四娘張口閉口喊牛屎菇,就忍不住地蹙眉。

“也有別的名字。”王四娘馬上道。

“叫什麽?”萍兒忙問。

王四娘一本正經地看著萍兒,突然道:“馬糞包啊啊哈哈哈……怎麽樣,是不是比牛屎好點了?”

萍兒氣紅了臉,扭頭幹脆不理王四娘。

“好點的叫法為‘馬勃’,韓愈《進學解》中曾提過‘牛溲馬勃’,那裏的馬勃指得就是這種菇。”崔桃解釋道。

萍兒恍然大悟,忙稱讚這個名字好些,還是崔桃懂得多。

“誒,那你說的這個韓愈,學問很厲害吧,他那麽高雅的人兒怎麽還能提到牛屎菇呢?”王四娘好奇地問。

“為了拿拿牛溲馬勃比作賤而無用的東西,但到了合適的人手裏也可為其所用,成為有用之物。”崔桃解釋道。

王四娘激動道:“這不正說得就是崔娘子這樣的人麽!這牛屎菇在山裏,最招人煩了,十個人中有十個人都討厭它,唯獨到崔娘子這裏就成了有用之物。”

“確實!”萍兒跟著附和,用崇拜的目光望著崔桃,“崔娘子果然厲害,堪稱高人!”

“什麽叫堪稱高人,就是高人好不好?”王四娘隨即笑嘻嘻地問崔桃累不累,她可以給她捏肩膀。

有福利不享白不享。

崔桃點頭,給王四娘機會伺候。

萍兒見狀,默然了片刻,然後對崔桃道:“那我給你捏腿吧。”

說著就上手了,捏得還怪舒服的。

崔桃最後被舒爽地伺候得,幾乎躺在牛車上睡著了,誰知牛車忽然顛簸了一下,只聽筐裏忽然傳出一聲響。

崔桃馬上起身捂住嘴。萍兒和王四娘跟著也捂住。

盡管那筐有布包裹著,但終究不是完全密封,縷縷黑煙隨後冒了出來,不算濃烈,可那味道嗆得三人都咳嗽了幾聲。

隨後三人捂著嘴面面相覷,也不知為何,突然都笑起來。

笑聲隨著車輪的滾動,漸漸遠了。

晚上的時候,崔桃張羅著藥吃一頓好的,這一天跑來跑去,又驚又險,還聞了牛屎菇的刺鼻臭味。若不吃點重口味的好好犒勞自己,都說不過去。

王四娘終於得機會實現了她洗豬大腸的心願,她自己沒覺得什麽,麻溜地收拾幹凈了,就給崔桃送去。反倒是負責打掃萍兒被熏得夠嗆,直嚷嚷這東西跟屎差不多。

“這豈不是跟吃……嗯……一樣?這怎麽能吃呢。”萍兒一臉嫌棄道。她說不太出‘屎’這個字,就用‘嗯’來替代。

然而另兩個人都在各忙各的,沒人去理會萍兒說什麽。萍兒就訕訕地躲到一邊,剝蔥挑芫荽,洗幹凈。

崔桃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鹵煮,愛吃什麽加什麽。她把大腸裏的絕大部分肥油去了,這東西香歸香,卻也不能吃太多,只留少量即可。然後就將豬肺、大五花肉塊和肥腸一起焯水去腥味兒之後,入調好的鹵料裏熬煮。這鹵料少不得蔥、姜、花椒、大料、桂皮、醬油等物,最不可缺的就是本地產的小茴香,味兒特正,放它在鍋裏煮肉,不僅去腥提香,還會帶著一股新鮮清新之香,這是大料桂皮等幹佐料所達不到的一點。

鍋裏的肉要小火慢煮,才能極致入味兒。趁這時候,涼水和面,面團做硬一點,分劑子做火燒。再把芫荽、小蔥、蒜切碎備用。

李遠家新鮮做的豆腐,送過來的時候還帶著熱氣,噴香的,鍋裏多放油,將豆腐塊炸得兩面金黃,撈出來備用。

這時候一鍋鹵肉的香味兒就完全冒出來了,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都要打滾撒潑了。崔桃把鹵好的大塊五花肉切片,肥腸、豬肺切小塊,入煎好的豆腐,烙好的燒餅,小煮片刻即可。隨後將火燒取出,切塊放碗中,再盛入其它鹵煮,自調蔥花、芫荽和蒜末,就可以開吃了。

從鹵煮的味兒飄出來後,王四娘就饞地守在廚房門口等著吃。萍兒也偷偷咽了好幾次口水。

等崔桃把鹵煮盛出來放在桌上,泡著飽滿湯汁的火燒塊,與豆腐、五花肉片、肥腸段和豬肺塊,錯綜交融在一起。顏色有誘人的鹵肉紅、燦燦的豆腐黃、勁道的火燒白,再配上綠色的蔥花和芫荽點綴,那種被勾到極致的饑餓感,瞬間爆發竄上天了。不行了,必須趕緊吃上一口,不然會饞死了。

崔桃特意問萍兒一嘴是否能吃,“我可以給你下一碗蝦仁面。”

“不用,不用,吃這個就行。”萍兒越說越小聲,最後低下了頭去。

王四娘急得先吸溜一口鹵煮燙,發出了知足嘆息聲,忽聽萍兒的回話笑起來:“誒,這話我咋聽著覺得有點耳熟呢?噢,對了,上次你說兔子可愛的時候,後來就這德行。怎麽,這會兒又不嫌是‘吃屎’了?”

“這麽香,又不臭,怎麽可能是……是我見識淺薄了。我以前真的從沒吃過豬腸。”萍兒不大好意思地小聲糾正自己之前說錯的話。

“說起來倒是怪啊,你明明是個混江湖的,怎麽一身大小姐的嬌貴病?”王四娘納悶地問萍兒。

萍兒不作聲了,捧著自己那碗鹵煮認真吃起來。

王四娘也沒打算聽萍兒回答,她還要忙著吃呢,一碗完事兒再來一碗,又再來第三碗,第四碗……要說崔娘子可真是實在,說是犒勞,那就是犒勞,做了一大鍋管飽了吃。王四娘最後吃飽了,看著鍋裏剩下的還想吃,奈何力不從心了。

萍兒一向飯量少,今兒卻也吃了兩大碗。崔桃則吃了四碗,比王四娘不足,但比萍兒有餘。

萍兒等大家都吃完了,就乖乖收拾去洗碗,倒是比以前會表現了。

門外有三名路過衙役聞到了香味兒,禁不住感慨太香了。其中有一名剛好是今天跟著崔桃一起在陶高宅子下甬道的,便膽大地問了一嘴崔桃在做什麽。崔桃便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三人吃得倍兒香,吃完後連連擦嘴,憨笑著道謝。

張昌過來給崔桃傳話的時候,剛好見這一幕,便問崔桃可還有餘下的飯菜。

“有啊,今天做得特多,你若不嫌棄,給你也來一份兒怎麽樣?”崔桃問。

張昌道:“六郎一天沒用飯了,昨晚熬夜的時候也沒吃東西。”

“給韓推官可不能吃這個,不太雅,再說他這麽長時間沒吃飯,直接吃肉也不好克化。我給他煮粥吧,粟米粥很快的,再給他做一個雜辦火腿絲兒就著粥吃。”

張昌本想說熬粥費時候,沒想到崔桃已經考慮好了,就點點頭,道了聲麻煩她了。

“一會兒就煩勞崔娘子親自送一趟。”張昌說罷就立刻告辭,不給崔桃拒絕的機會。

崔桃覺得張昌今兒有點怪,對她的態度好像跟以前有那麽點不一樣了。卻也懶得深究,喊起已經吃飽快睡著的王四娘過來燒火。

崔桃忙活幾下就把粟米粥煮好了,再將榆耳、雞脯、鮮筍、蛋皮和火腿切絲,加醬油、糖、醋、麻油拌勻,即成了爽口下粥的小菜。這榆耳正有調節腸胃的功效,配著養胃的粟米粥,正合適現在的韓琦。

崔桃把粥送過去的時候,張昌竟不在,她只能自己敲門去找韓琦。

“進。”

屋內隨即傳出低沈的男聲,雖然好聽,但聲音裏明顯帶著疲憊。

崔桃把粥送到桌上時,韓琦還沒有擡頭。

“研磨。”韓琦仍然專註於伏案書寫。

崔桃就去研磨。

過了會兒,大概是韓琦終於聞到了清粥的香味 ,才方擡起頭來,發現來人竟是崔桃。

“怎麽是你?”

崔桃曉得他把自己誤認為是張昌了,只笑道:“韓推官一天沒吃飯,我送點粥過來,好歹喝點,別餓壞了身子。”

“你怎知我一天沒吃飯?特意跟張昌打聽了?”韓琦覆而又低下頭去,繼續把沒寫完的東西寫完。

崔桃楞了下,大概明白了這是張昌的自作主張。她自然是不能當著韓琦的面兒說,我都吃飽喝足了,忽聽張昌說你很可憐沒吃飯,這才做粥給你送來。這樣不僅把她自己搭進去了,張昌也不會好過。

再說這套說辭,完全不具備一名屬下拍上級馬屁的基本素養。

“發現韓推官很疲憊,就委婉地打聽了下,韓推官不會介意吧?”崔桃故作小心地望韓琦一眼,剛好她這個小眼神兒,就被韓琦給抓住了。

韓琦放下毛筆,起了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