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香爐放在神位牌旁，用指尖的火光點燃，縹緲的煙霧很快便彌散開來。

淡淡的煙火味。

恍惚間，羽衣想起了自己那座根本算不上神社的居所，腦海裏有黑白的片段不停閃過。

回憶裏，背對著羽衣的巴衛耳朵動了動，突然張牙舞爪的露出虎牙扭過頭。

——說了多少遍了！不準動我的耳朵！！尾巴也不準！！！

氣勢洶洶的惡羅王踩在板凳上接過飛到面前的桃肉罐頭，楞了數秒後頭頂一瞬被十字覆蓋。

——餵……你當是在餵寵物嗎？！

羽衣不由彎起眼，腰間，緊緊抱住她的瑞希擡著頭，翠綠色的眸子水汪汪的。

——大神是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粗魯的妖怪的！你看大神都沒有反駁！

這些場景，一幕一幕，都在遠去，最終變淡消散。

記憶裏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但這也不過是代表了曾經擁有。

此番回去，那座神社恐怕早已荒廢，因緣分而短暫聚集在一起的幾人，散了也就各奔東西。

——這是她很久以前就猜到的結局。

活了那麽久，羽衣總以為至少會有樣東西能夠長久的伴她左右，結果一路下來，終究只有她一個人。

“想想還真是糟糕呢。”羽衣有些落寞，“不過，早就習慣了不是麽。”

總不能一直沈迷於過去。

人啊，總歸是要朝前走的。

“既然這樣，那就將時間……定在五百年後吧。”

煙味漸濃，開始出現醉人的香氣，背後扭曲而成的黑色巨洞將羽衣整個吞了進去。

黑洞消失香爐自動熄滅，青煙消散的一瞬華光一閃竟與神社連為了一體。

與此同時，神社大殿的正門旁突然出現了一扇門的輪廓，光芒閃爍中輪廓在變得愈發鮮明，最後‘吱呀——’一聲，打開了。

……

“……所以說，這裏是秋天嗎？”

剛剛站穩就被蕭瑟的寒風糊了一臉，羽衣不由默默扯下正中臉心的秋葉。

“小金爐居然沒有跟過來，這簡直不能再糟糕了。”

發出一聲感慨般的嘆息，羽衣換上了一身米色的大衣，脖子上深紅色的圍巾纏了幾圈，遮住了半張臉。

夜晚是彼岸之物最容易顯形的時刻，拖著一身血紅色的古風和服瞎走在現代的街道上，恐怕某些人就會給街邊的小區帶來高分貝的噪音。

——怪我長得妖氣十足。

“那麽現在，先去哪裏呢。”

捏著下巴陷入沈思，再次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羽衣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算了。”

那就先四處逛逛吧。

有點小蕭瑟的邁出一步，不遠處，有帶著波浪音的呼救聲在寂靜的夜晚驟然響起。

“有沒有人啊～～～”

“救人啦餵～～～”

“把那只狗趕走哇～～～”

羽衣木著一張臉擡起頭，路旁並不算高的樹枝上，一個本該風度翩翩的男子此時正以樹袋熊的姿勢緊緊的抱著樹幹。

被白色反光鏡片擋住的眼睛垂下兩滴大大的淚珠，一副驚嚇過度瑟瑟發抖的模樣。

“……禦影？”羽衣走過去。

“啊！是你啊羽衣神，真是難得，500年不見。”禦影依舊扒著樹枝，臉上揚起一個堪稱驚喜的笑容，“能幫忙把樹下的狗趕走嗎？”

羽衣低頭看了眼旁邊兇神惡煞齜起一口利牙的野狗，又擡頭看了眼死死抱樹的禦影，將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拉了拉，擋住抑制不住向上翹起的嘴角：“你繼續，不打擾。”

——你就繼續扒著吧，再等等，說不定就能開啟主線劇情了呢。

“好過分啊羽衣神……”禦影扭頭，語調拉長，“好歹我們也有過那麽久的交情。”

“請去掉期間五百年的空窗期，我們只見過七次面還都是在出雲的神議上。”

“啊啊～還真是無情啊～”看似無理的抱怨後，禦影突然正了臉色，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那麽，你想知道巴衛現在的情況嗎，羽衣神？”

羽衣挑眉。

“他可是……快死了。”

“差不多可以下來了吧禦影。”羽衣垂下眼，趕走了還在咆哮的野狗，“把情況說清楚。”

《元氣》的劇情才剛剛開始餵……

跳過第一季第二季直接到過去篇，這中間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而又不得了的事情了嗎？

“啊……得救了。”禦影跳下樹，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竟然無端端地被狗纏上了，我果然……”

“麻煩說重點。”

“是詛咒，和墮落神明邪神交易後作為古老約定的代價而刻印上的詛咒。”禦影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五百年前，我與巴衛初遇之時，他的臉上便已出現將死之相。”

羽衣沒有說話，禦影在緩了緩後再次開口：“具體的交易巴衛沒有說清楚，但是代價的前提條件是找到你。交易一開始詛咒便發生了，邪神給出的解釋是——羽衣神已死。”

“……”羽衣給了禦影連一串長長的省略號，“誰給他說出這句話的自信。”

“確實擁有天籍的神明就算死了也能無限重生，但墮落神明卻說這個世界沒有羽衣神的蹤跡。”禦影推了推眼鏡，“沒有，就代表消亡。”

“這算什麽解釋……”

“我雖用遺忘的力量讓咒文停止，但巴衛還是想起了一切，這次，咒文恐怕會把巴衛置於死地吧。”禦影把腦袋擱在支起的手背上，“只有七天的時間，我也不相信神位還在神明卻死亡的事實，所以一直外出尋找，真是幸運啊……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我真是一只好大的蝴蝶。

“啊啦～表情不要這麽嚴肅嘛。”揮了揮手，禦影突然彎起眼，伸出手和羽衣勾肩搭背，“還有那麽多個小時，多年不見不如先去喝一杯——”

“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皿=”羽衣掐住禦影的脖子原地爆炸。

“松一下松一下……我也很想救他，長久以來我一直拼命思考解救之法，但是——沒辦法啊，啊哈哈。”

“我還是掐死你吧！！！”

“我只能幫到這裏了，羽衣還是去我的神社看一看吧。”

“詛咒並不是汙穢的一種，我去也是無濟於事，只能抓緊找到墮落神明問到解除的方法了。”羽衣起身，“改日再敘舊。”

“等一下。”禦影大跨步上前，擋住羽衣的路，“只要完成交易詛咒就能解除了吧，交易既然與你有關，又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禦影彎起眼，神色柔和：“去巴衛所在的地方，做你所能做到的事吧。”

“……我知道了。”

“兜兜轉轉，總算是要圓滿了呢，巴衛。”

在羽衣化為火光消散後，禦影也化作一只帶著淡淡光圈的蝴蝶遠去。

——過了今晚，巴衛就要離開禦影神社了。

……

土地神神社。

屹立了數百年的神社此時正在坍塌，本應該雪白的墻壁此時是灰蒙蒙的一片，細小的裂縫在擴大，碎石從頭頂不斷落下。

腳底的震動時有傳來。

……這是怎樣的危房啊？！

“畢竟神社一直都是巴衛在支撐，現在巴衛倒下了神社變得破破爛爛也不是意外淡定啊羽衣神。”

禦影出現在羽衣身側，擡起手，一地碎裂的木板、窗紙一瞬恢覆如初。

“真是可喜可賀！”鬼火童子虎徹、鬼切‘呼啦’一聲出現，不停地撒花還附帶閃閃發亮的金色背景，“禦影大人時隔二十年的回歸！”

“宴會！快準備宴會！端酒來！”

“……吵死了。”羽衣曲起食指把兩個飛舞的小人彈了出去。

“禍津日神大人。”鬼切抱著腦袋淚眼汪汪再次飛過來，“你終於回來了。”

“對啊對啊。”虎徹使勁點頭，“快去房間看看巴衛大人吧。”

禦影表示讚同，順便慫恿地在背後推了推羽衣：“去吧。”

“……”我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我在想些什麽啊。”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一定是感應錯了的羽衣推開門。

房間的床上，肌膚上爬滿黑色咒文的巴衛蜷縮成一團不安地睡著，即便緊閉著雙眼濃密纖長的睫毛還是在不停抖動。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羽衣嘆氣，坐到床邊握住巴衛的手，“我回來了，Tomoe.”

[羽衣的聲音……]

黑暗中似乎有聲音穿越光亮而來，巴衛蹙了蹙眉，想要從夢裏醒來。

[不，怎麽可能，邪神說她已經死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巴衛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但是意識，正逐漸被黑暗吞噬……]

[稍微……再睡一會兒。]

“Tomoe——！！！”

巴衛猛然睜開眼。

“不要再睡了。”

模糊的視線中，少女一頭靚麗的黑發垂在他的臉上，帶著冰涼的觸感，冷白色的皮膚上一雙亮紅色的眼比周圍的一切都要奪目：“……羽衣？”

“清醒一下巴衛！告訴我，你到底和墮落邪神交易了什麽？”

“在……”

羽衣身子往前傾了傾：“稍微大聲一點我聽不見啊！”

“吵死了。”巴衛稍微睜大沈重的眼皮，伸出手一把揪住羽衣的衣領往下拉。

一柱白光沖天而起。

[是在一起啊笨蛋。]

[終於……找到你了。]

“啊啊啊啊啊——”虎徹鬼切捂臉吶喊，“親上了親上了親上了。”

“咒文消失了。”斜靠在房門上，禦影打開折扇遮住半張臉，“就這樣失去了一個全能的神使，稍微有一點可惜呢。”

——不過，他是緣結神不是麽。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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