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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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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山沒有吃獨食的習慣,硬是讓芒硝和她一人一口將就著對付了早飯。

吃完了手裏的糕點,將就阿夜還在裏面休息,她想著芒硝還在長個子又受了傷,不能虧了身子,就拉著他一起去了集市。

今天天色不大好,半空中浮著又厚又沈的陰雲,似是隨時都能潑下一場傾盆大雨。他們草草逛了一圈,芒硝手裏就滿了。

不過,他們可不是亂花銀子,而是處處用在刀刃上。

霧山從個太婆手裏買了一只老母雞,買了一些當地鮮采的山菌和當歸,打算給阿夜補補身子。路過一家布莊又進去給阿夜買了一身成衣,那孩子的衣裳在地上滾打弄的臟亂不堪,現在又睡的人家藥童的床,總歸是不好的。

而她自己卻什麽沒舍得買,她和芒硝的衣服還能將就著穿一穿,買一身衣褲不便宜,他們現在也不富裕,沒必要花那個錢。

衣莊旁邊有家管子,店面雖小,生意卻還不錯,想起他們午飯還沒有著落,霧山又進去叫了幾個小炒帶回去吃。

回去的路上,一個走街買糖葫蘆的老伯與他們擦肩而過,霧山依稀記得貍満告訴過她,這個可甜了。想到阿夜那孩子喝藥時強裝鎮定的模樣,霧山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扛著桿子的老伯。

等霧山他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晌午了,老大夫的廚房已升起了炊煙。

霧山將殺好的老母雞提進了廚房裏,借了他們一口砂鍋開始燉湯。弄好之後她又將買回來的小炒分了一份給大夫他們師徒二人。大夫推辭了一下,最後收下了,並樂呵呵地邀請霧山留下用飯,他很欣賞霧山這個丫頭,覺得她是個會做事的。

霧山感謝著婉拒,見他們要開始用飯了就沒有再多打擾,檢查了一下自己煒的火後就回了屋子。

屋裏,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床上阿夜還睡著,芒硝站在桌前正拿了一個碗夾菜,替他留飯。

霧山欣慰地點了點頭,覺得這人也開始學著照顧別人了,這是個不錯的兆頭。

她來到桌前坐下,什麽都還沒說一杯水就遞到了她面前。

霧山擡頭瞧了芒硝一眼,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溫熱適宜,剛剛好。她一臉感激的看向芒硝,眼裏像是藏有星辰,後者被她這樣一瞧,眼裏就算結著堅冰都為之融化了。

如果之前她還像一只努力為生活操勞的機靈兔子,現在就是一只軟綿好欺負的傻瓜兔子。芒硝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將她比作兔子,也許,是她們吃東西時的樣子相似吧。

“來,今天辛苦了,多吃一點。”霧山夾了一筷子韭菜雞蛋放到芒硝碗裏,朝他笑了笑,捧起自己的碗扒拉起米飯。

芒硝看了眼碗裏的菜,一點都不嫌棄的夾起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如果阿夜下午醒了,我們把診費付了就走吧,那孩子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再多叨擾實在不太好。”

芒硝自然是無論如何都支持霧山的想法的,點頭同意。

二人從今早開始就一直沒休息過,可誰也沒說過一個累字。後面誰也沒再多說話,屋子裏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輕響。

“咳咳……”

床上躺著的人忽然穿出兩聲輕咳,霧山連忙放下碗,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就要去扶他起來喝水。結果手剛一碰到小孩的側頸,就被一股灼手的熱氣給嚇了一跳。

她連忙將手放到阿夜的額頭,溫度果然燙手,而阿夜臉色則呈現不正常的潮紅,鼻翼煽動,發際浸出細汗。

“芒硝,快去叫大夫!”霧山心中大喊不好,立馬轉頭對朝她走來的芒硝喊道。

見勢不對,芒硝點頭後開門匆匆而去。

“阿夜,阿夜,你聽得到嗎?”霧山拍了拍阿夜漲紅的和煮熟蝦子般的臉,明明自己進來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快,讓老夫看看。”夫子提著箱子匆匆忙忙跨過門檻趕進來,走到床邊從被子裏撈出阿夜的手,替他診脈。

周圍人就算在著急,此時也大氣不敢出,靜待大夫的結果。

老大夫手指不停在阿夜細瘦的手腕上變換觸摸的位置,末了他蹙起眉,收了手又去翻阿夜緊閉的眼皮。一旁的霧山跟著一看,發現阿夜眼眶裏的瞳孔已經散大了。

大夫也在此時搖頭道:“糟了,怕是臟器出血了。”

“什麽?”霧山對這樣的答案感到難以置信,可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那大夫,有什麽法子可以醫嗎?”

大夫嘆息一聲,搖頭,“我只是個赤腳大夫,治些風熱寒濕尚可,這樣的大病恕老夫實在醫術不精。”

“那……那附近有可以醫治這病的大夫嗎?”霧山絞盡腦汁,這恐怕是短時間內唯一能想到的其他法子了。

大夫卻搖頭,“姑娘,我們這兒地方荒僻,方圓百裏就我這兒一家醫館,而且這孩子現在的情況也不能搬動。這樣,我這兒有一顆老人參,可以給這孩子吊命,但……”

“但什麽?夫子您盡管說,我會盡一切辦法!”霧山焦急地盯著一臉猶豫的大夫。

“這人參乃在深山幽谷裏歷百年長成,就算老夫我分文不賺,就圖救條人命,價格也不是一般百姓能承受得住的……”

“多少錢?”一聽是錢的問題,霧山反而冷靜下來了。原來只是錢而已,這和當初芒硝為了救她,跋涉冰川冒命只為為她采回一朵雪蓮簡單太多。

“少說,也得五十兩,這可是老夫打算撒手人寰之前傳給自己徒弟的。”

五十兩,夠一家普通百姓富足的生活好多年了。

霧山抿唇,默了默,她擡頭,眼光堅定。

“大夫,用藥吧!”

她身上除去這些天買飯和付了的一些藥錢,總共還剩十八兩銀子,霧山現在十分感激前幾天省吃儉用的自己。

大夫給一邊的藥童使了個眼色,藥童原本疑惑的眼睛閃了閃,扭捏了一下,還是轉頭朝門外飛快跑走了。

霧山用袖子替一臉蒼白,唇齒輕顫的阿夜攢了攢汗,沒過一會兒,藥童就捧著一個黑漆木盒子回來了。

大夫接過盒子打開來,裏面的人參已經被切成了薄片,看不出原樣。但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阿夜的嘴被掰了開,一片人參片就被放了進去。

見用上了藥,霧山心裏緊繃的弦終於是松了些。在人參神奇的藥效下,阿夜果然慢慢停止了顫抖,只是熱還是沒退。

大夫囑咐霧山多餵孩子點水,又開了一副清熱止血的方子就走了。

霧山追出去,叫住了老大夫,十分誠懇感激的朝他們師徒二人鞠上了一躬,“大夫,真的太感謝您了,我這裏有些銀子,您先收著,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盡快還給您的!”

大夫顛了顛霧山遞上來的錢袋,點點頭,領著小藥童走了。

霧山站在原地,一臉敬重的目送他們離開。

等走出去老遠,藥童才擡頭質問老大夫,“師傅,我們那個人參明明是山裏農夫送來賣的次等貨,最多只值幾兩銀子,您方才說我們家有百年好貨時,徒弟都差點沒反應過來。還好我激靈的將那參切了片兒,這樣,估計他們也辨別不出好壞了。”

聞言,老大夫眼裏有慚愧,但更多的,是被塵世蒙蔽的渾濁,看不清底。

“老夫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得為你考慮啊。再說,人參本來就幫那孩子吊住了命,咱們也沒有強迫他們……”

這邊,霧山坐在床頭,而她旁邊站著芒硝,二人眼中皆是思緒滿滿,屋子裏沈寂一片。

“我們現在,只剩下這些了……”良久後,霧山終於動了動,她伸手在衣襟裏摸了摸,掏出了幾十個零碎的銅板。

芒硝擡眸,看著霧山手裏可憐的一點錢,也蹙起了眉。

真的是事態無常,明明他們今日早晨手裏還握有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打算用完早飯就去街上采買一些幹糧,午時就租用一輛馬車向高墩族的方向啟程,去尋找他們的隊伍。

而現在,他們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成了問題。

這裏是人煙聚集的地方,不是荒山野林,想要在這裏生活,必須要有錢。

沒有錢,寸步難行。

“這樣吧,我明日一早出去瞧瞧,有沒有招工的,我……”

只聽到一半,芒硝就知道她又想自己扛事了,一雙眸子漸漸冷了下來。

他真的不想再聽到,她一遇到困難第一想法就是委屈自己,也要替別人著想的破法子。她這樣不把自己當女人,更是不把他當男人。

霧山對上了芒硝的視線,卻也完全不怕,“是我自己要管那孩子的,你沒必要跟著我一起去承擔這些不好的事。”

她自然註意到了芒硝因自己的一字一句,而逐漸結冰的臉,那金色的眸子此時暗地像裂開了一道深淵,裏面不斷散發出的黑氣陰郁的讓人膽顫。

其實霧山沒有與他劃開界限的意思,她選擇自己出去而不是讓他去,自然有她的顧慮。

在霧山心目中,芒硝一直是神袛般不容侵犯的存在,他天生就該凜若冰霜,簡傲不俗,她不想他出去聽別人的閑言蜚語。

‘你以為這裏還是女權國?這兒的女人都是足不出戶在家裏相夫教子的。招工要招也是招身強力壯的男人,從來都不會要女人。’芒硝居高臨下,冷著眼,面無表情的將事實告訴給霧山。

看著霧山明顯僵了一下的表情,芒硝心中有些舍不得。他不想與她冷言冷語,他只想伸手揉一揉她的發頂安慰她,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舍不得他出去吃苦,難道他就舍得自己的女人出去吃苦了嗎?除非他死了。

‘下午我就去外面轉一轉,看看有沒有需要用人的,你什麽都不用多想,在這裏照顧他,其餘的交給我,好嗎?’芒硝放柔了表情比劃道,眼神卻十分堅定,已是將此事拍板定案。

這恐怕,是他主動“說話”的最多的一次。

霧山知道芒硝“說”的有道理,這裏是男權國,讓她一個女人去和一群男人一起上工,這或許不是個好主意。阿夜現在病情雖然穩定了下來,卻也急需要人照顧的。

她不是那種不懂事一根筋的人,左右衡量了一下輕重,雖然放心不下,但還是不得不點頭同意,“好,那我等你回來。”

或許,是時候該學著信任他了。

嘴上答應容易,可真當芒硝拍著她肩安慰,與她告別的時候,霧山心中難免牽腸掛肚。

少年迎著翻湧的風雲遠去,他的背影依舊是那樣高大,可扶著門看著他離去的霧山忽然覺得,這道背影與以前相比又有些不一樣了。

那個曾經躲在黑暗牢籠裏仰望陽光的少年,那個周身包圍著一層寒風冷雪的少年,現在懂得了責任和擔當。

他選擇了離開獨自隱居的黑暗角落,褪去周身覆蓋的風雪,來到她的身邊。

情不知何時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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