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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份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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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朝中大半朝臣突然聯名上折子為宣離請命,請宣離立刻登基。這一次的動靜竟然十分之大,宣離是決定真正動手。朝上朝下,那些慣來看不出深淺的,一直私下裏替宣離做事的朝臣站了出來,眾人這才驚覺,這八皇子的勢力竟然如此之廣,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栗。這其中不乏兩朝元老,文官武官,手握重權者皆有,比起來,那些擁護宣沛的人看起來就是在太弱小了。

勿怪宣沛的擁護者不多,實在是宣離已經為此事籌謀了多年,許多年前,他就開始暗中收買朝臣,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當初宣沛還是個廢物皇子的時候,宣離在朝中百姓裏的聲望可是極為出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他還慣於掩藏自己的實力。

這樣強大的壓力之下,懿德太後也有些支持不住。那些人的折子上寫的很清楚,自古若非沒有皇帝親自指認,都是立長不立幼。皇帝在位期間,對宣離也是十分看重,如今宣沛年歲尚小,如論如何都不是挑起大任的人選。況且如今宣沛還背著一個弒父的疑點。

金鑾殿上,眾臣議論不休,可若是定睛一看,便能看出來,說話的大多都是宣離的人。宣沛的人即便有心爭辯幾句,也實在抵不過宣離的人多勢眾。

宣離靜靜的立在原地,面上仍舊是如同從前一般的微笑,讓人覺得猶如春風拂面一般溫暖,好似對這些爭吵都充耳不聞,這其中又隱隱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自信,好似下一刻這天下的位置就該由他來坐上一般。事實上,也理應如此。

宣沛還被軟禁著,這自然是放不出來。總兵府上的辜大人見此情景,眉頭幾乎皺的能擰出水來。辜易因為蔣阮的原因,倒是一門心思的支持十三皇子宣沛。他的理由也十分簡單,對著辜大人就道:“蔣小姐如此聰慧,你看看她從當初到現在,何曾在人手下吃過虧。信她的準沒錯!”氣的辜大人只把他狠抽了一頓,可回頭就同宣沛表達了忠心。倒不是聽信了辜易的話,只是蔣阮既然站在宣沛那一邊,錦英王府自然也就站在宣沛那一邊,錦英王府的力量,辜大人從來不敢小覷的,這一對夫婦都不是省油的燈,辜大人倒是更看好他們。

誰知道如今出了這事,蔣阮生死未蔔,蕭韶一心找回自己的妻子,宣沛被軟禁,恰逢這個時候宣離要被人推著上位,情勢實在是不好。辜大人心中就忍不住憂慮,難道這一步又是自己走錯了嗎?

懿德太後坐在高位上,長長的護甲無意識的劃過自己的鬢角,這樣的大勢之下,誰能扭轉?便是再如何,也不能犯了眾怒,朝臣的力量總是不容小覷的。她的目光劃過站在殿中的林尉身上,這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在此謀一個前程,怎麽到了此時還無動於衷。

林尉唇角含笑,好似周圍的事情都與他毫無關系,竟有幾分雲淡風輕的模樣,不過這模樣落在宣離的人眼中,只是覺得他在故作玄虛,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正在此時,卻只聽得殿外傳來一個晴朗的聲音:“且慢!”

眾人紛紛回頭,只見穿著一件黛色長身直輟官袍的年輕男子緩步走來,目光堅毅,帶著與平日裏有幾分不同的神采,慢慢的走到殿中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太傅,狀元郎柳敏。

這個柳敏在朝中的地位很是古怪,說他位高權重吧,可只是當了個太子太傅,沒什麽實權,可若說他沒什麽實權,偏偏德高望重,頗得皇帝信任,在皇帝面前是個不折不扣的紅人,若是得罪了他,也沒得什麽好處能討得了。

此刻見他突然出聲,眾人都有些疑惑,知道柳敏後來被皇帝給了十三皇子宣沛,大約與宣沛也是有些師生情誼的,可一個太傅文人,難不成還能扭轉如今的局勢?莫說是癡人說夢,連夢都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眾人的目光充滿嘲弄,可宣離的神色卻逐漸凝重了起來。

柳敏今日的衣裳也不一樣,他一直喜愛穿淺色的衣裳,看著就有一種讀書人的清雋之氣。今日一身深黛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衣裳的原因,將將他整個人映出了幾分凜冽來。好似文人的手終於持的不是書卷,而是鋒利的刀刃,而他面對的是修羅戰場,目光中已經有了隱隱殺意。

他想做什麽?宣離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同,他猛地轉過頭去看林尉,果然,林尉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幾乎是咧嘴大笑,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怎麽會?宣離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陷阱裏面,可他完全抓不住頭緒,這個時候,他只想要趕快阻止柳敏。

可他還沒有動作,就眼睜睜的看著柳敏從懷中掏出一副明黃色的卷軸展開,就站在金鑾殿上,文武百官面前,清晰的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連忙齊齊下跪呼喊萬歲。

懿德太後也是微微一怔,隨即坐正了身子,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看了一眼笑著的林尉,又看了一眼站的筆直的柳敏,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如此……。原來真正的後手,是在這裏。

柳敏大聲念道:“親王皇十三子鳩宸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統著繼朕登基為皇帝位,欽此——”

鳩宸是宣沛的字,簡短的一句話,幾乎沒有費什麽時間,可柳敏刻意說的很慢,他的聲音從來都是帶著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溫和,今日卻好似出鞘的刀般鋒利,咬字裏咄咄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幾乎讓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沈寂,大殿死一般的沈寂。

似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柳敏保持著這個姿勢,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好似可以扛起所有的背負。

一個臣子率先叫了起來:“怎麽突然冒出來一份聖旨,柳太傅,假冒聖旨可是死罪!”這人正是宣離一派中的一個武官,本就看不起文人,如今柳敏這一出可為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將人原本的打算盡數掀翻。登時便有著出頭鳥先聲質疑起來。

“大人此言差矣,”王閣老也開口道,他本在朝中從來都不站隊的,可自從林尉回來後,倒真是被林尉拉到了宣沛的陣營裏。此刻見這人說話陰陽怪氣,對柳敏的敵意絲毫不掩飾,於是也就嘲諷道:“柳太傅是何人品舉朝皆知,這假冒聖旨一言從何說起,這可還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柳敏是舉朝上下公認的直性子,從來不幹錯事,在他的世界中黑白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是個極有原則的人。即便是與柳敏做對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說柳敏假冒聖旨,這實在是拿到任何人面前都沒有說服力的事情。是以這話便堵得那人啞口無言。

“光說無憑,還是讓人來親自驗看吧。”林尉出聲道,說著就看向柳敏,柳敏會意,大步走到懿德太後面前,躬下身子,雙手奉舉聖旨到懿德太後眼前,道:“請太後娘娘過目——”

懿德太後伸手接過聖旨,看了一眼,繼而微微笑了,只說了四個字:“千真萬確。”

朝中登時一片嘩然,眾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宣離身上,宣離此刻的臉色已然十分不好看,雖然他竭力想要穩住情緒,做出一副與從前一般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是今日之事本就突如其來,依照計劃,此刻他也是該順利成章的在朝臣的擁護下接受皇位才對,可如今卻突然冒出了一份聖旨,這份聖旨偏偏還寫的不是他的名字。他兩頰的肌肉在微微顫抖,袖中的手已然緊握成拳。他在說服自己,柳敏的聖旨不可能是真的,真的聖旨在琦曼那裏,他們已經拿到了真正的聖旨,皇帝怎麽可能會有兩份聖旨?這不可能!

即便是聽聞懿德太後的話,宣離也不敢相信,只道是懿德太後早已站在了宣沛那一邊,既然林尉當日去見了懿德太後,說不定就是在籌謀此事。懿德太後如今不過是幫著在說謊。思及此,宣離就對一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臣子上前道:“太後娘娘,先皇聖旨事關重大,可否容我諸臣一觀?”

這其實是不合常理的,可如今皇帝立著的儲君是個身負可能弒父的名聲,和朝臣心目中的帝王差的太遠,卻也情有可原。至於懿德太後,竟然也爽快的答應了,隨口就吩咐人將聖旨傳閱。

她有什麽不敢的呢?這些人無非是希望這聖旨是假的,可惜,這聖旨,千真萬確。自己打了臉的又不是她,她又做什麽不讓這些人徹底死心。只是……懿德太後的目光落在林尉之上,今日之事,林尉怕是早就曉得了。這人果真還是如當初一模一樣的性子,一旦來朝中,就要把朝中攪個天昏地暗才甘心。譬如此刻,在金鑾殿上突然拿出的這道聖旨,也足夠重逾千斤了。

聖旨在朝臣們手中傳閱,這都是上了年紀有官位有品級的老臣,其中不乏手握重權原先與皇帝君臣相處甚歡的,自然能看得出那聖旨是不是真的。從筆跡到禦璽,的確是沒有一處作假的地方。即便是宣離的人想要從雞蛋裏挑骨頭找出一絲這聖旨是假的的證據來,最後也都是失敗了。

聖旨終究回到了柳敏手中,柳敏接過那聖旨,大聲道:“當初陛下病重,曾秘密寫了此道聖旨交付於微臣手中,那日李公公也在場,只是如今李公公故去,無人作證,可聖旨一物,做不得假。臣是奉旨辦事,如今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既已定下人選,自當尊崇。”他重新走到懿德太後面前,雙手奉上,恭聲道:“請太後娘娘主持登基大典,擇日新帝登基——”

柳敏本就得皇帝信任,將聖旨交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這番話的確無可辯駁。原先處在下風的宣沛一派的人見情勢陡然急轉,並且這一次有了聖旨,才是真正的不可扭轉,自然也狠狠的揚眉吐氣了一把,立刻跟著柳敏齊齊跪下身來,異口同聲的呼喝道:“懇請太後娘娘主持登基大典,擇日新帝登基——”

林尉也混在這些人中,他唇角含笑,英俊的臉上是止不住的愉悅之情,甚至有些挑釁的看向宣離一派的人。那些人此刻俱是灰頭土臉,方才那些一樁樁認定宣離才是當之無愧的天子的話好似都在一巴掌一巴掌的打他們的臉,如今說什麽話都是錯了。宣離的面上已經沒有了微笑的神情,他的神情很是僵硬,可再仔細一看,便又不難看出其中的可怕來。功敗垂成,從頭到尾鬧了一場笑話,於目的和自尊心,都是無可挽回的打擊。

懿德太後也笑了,她微微擡起下巴,以一種莊嚴地語氣含笑道:“準——”

塵埃落定。

誰都沒有想到柳敏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站出來拿出一封聖旨,這聖旨的巨大力量眾人都有目共睹了。從聖旨問世的這一刻起,宣離無論日後怎樣,就算是拔刀相向,也是站在了一個完全沒有理由的位置上。失去民心的支持,退一步而言,即便最後登上皇位的是宣離,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只會有個謀朝篡位的名聲。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悠悠眾口難堵,天下的百姓是殺不盡的,他已經陷入了一個不可挽回的局。

他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暴怒心情,懿德太後又隨意說了幾句話後,便宣布下朝。她撒手的爽快,既然大錦朝未來的儲君已定,她又何必在此拉著朝政之事不放。懿德太後一走,金鑾殿上就熱鬧了起來,宣沛一派的人放在在宣離人手下吃了虧,好容易找回場子,不狠狠奚落一番才怪。立刻就逮著人開始冷嘲熱諷起來。

宣離沒有理會這裏的唇槍舌戰,轉身走出了金鑾殿,他的身邊一個人都沒帶,步子邁的很急,面上的表情著實扭曲的可怕。

“八哥。”放到長廊的拐角處,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宣沛自另一邊走了過來,他被軟禁了這麽久,此刻突然出現,定是有人第一時間就帶了消息與他,有了聖旨,他的罪名幾乎是立刻就洗清了,那些弒父的說法都是臟水。這少年在銷聲匿跡了這麽久後,再次出現,穿著錦衣華服,容顏精致,面上含笑,只是那股貴公子一般的氣質瞬間淡了許多,那種隱藏在表面之中的鋒利,像一頭尚且在沈睡的野獸,原先以為不過是一匹還未長成的狼,如今看來,那不是一只狼,是一只一直潛伏著,已經開始有了掠奪生命的本能的幼獅。

這幼獅在漸漸長大,已經隱隱流露出了帝王之色。

宣離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驚,他竟然會覺得面前的少年有帝王之色?宣沛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罷了,帝王之色?簡直匪夷所思!

“八哥看上去不太好,”宣沛微笑著道:“方才金鑾殿上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八哥怎麽也不恭喜我?”

“恭喜你。”宣離生硬的說道。這周圍也有一些朝臣在遠遠看著,如今有多少人在想著看他的笑話,難道要在一個小孩的面前失了體面?宣離不可能做出此事,是以即便是牙都要咬碎了,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到的。

宣沛卻好似還沒有給宣離添夠堵,笑著道:“我早已與八哥說了,我這個人運氣一向很好的,指不定是時來運轉了。八哥你看,前些日子我才背負著不可洗脫的罵名,如今真相大白,豈不是皆大歡喜,八哥,你說我的運氣是不是很好?”

“好。”宣離只說了一個字。面前的少年笑盈盈的看著他,那雙眸子動人璀璨的人,宣沛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他從未見過心死如此詭譎的少年,便是當初自己在他這個年紀,慣也只會隱忍,而宣沛卻像是一條毒蛇,靜靜的潛伏,他連隱忍都算不上,他根本就不覺得那是忍耐,反而很享受這個過程。

宣離盯著宣沛的眼神,猛地覺得宣沛這一刻竟是像極了蔣阮。那個女人也是這樣,笑盈盈的,引著人走到陷阱邊上,再不緊不慢的推人一把,可笑的是獵物還以為自己即將得逞了。而事後不動聲色的諷刺,在人傷口上撒鹽的功夫,也是爐火純青得很。

“八哥看上去還有要事,我便也不打擾了。”宣離又是一笑,轉身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告辭。”

那最後的兩個字,說的無比的輕佻,好似隱隱透著另一句話:“這個局,我已經贏了,你留下來也是沒有用處,滾吧……。”

宣離站在原地,使勁兒的平覆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此刻就將宣沛碎屍萬段。這種被人踩上臉面的恥辱感足以讓他發狂,可是在這瘋狂之中,宣離又保持著極端的理智,這事情實在是有些奇怪。柳敏怎麽會有兩份聖旨,今日朝上的那份聖旨他也看過,的確是真的沒錯,那被琦曼帶走的那份聖旨又是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必須立刻找琦曼問個清楚。

夜裏,千裏之外冰封千裏的迦南山,春暖花開的綠楊山莊裏,須發全白的老者坐在山巔之上嗎,看著面前的卦象,深深的嘆息了一聲,他擡起頭,看向浩瀚無垠的星空,群星閃爍,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一處,終於閉眼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而古舊:“新主現世,改命,理成。”

……

這一日,宮中的董盈兒也得到了消息,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看著面前有些略顯驚慌的丫鬟尖聲道:“什麽,聖旨立十三皇子為帝?”

“娘娘息怒。”那宮女連忙跪了下來:“如今舉朝皆知此事,娘娘……。”

董盈兒在雕花椅子上坐了下來,渾身上下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全部力氣。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冒出來一份聖旨,怎麽是……。立十三皇子為帝?

皇帝為什麽會做這個選擇,董盈兒自己也弄不清楚,即便後來她伺候了皇帝許久,看上去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是那個男人,她從來都沒有摸清過那個男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她也曾旁敲側擊的希望能套出一些話,可皇帝比任何人都警惕,差點讓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後來也就不敢了。

可那時候,皇帝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青睞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就像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別的人選一般。而且好似也並沒有與柳敏單獨交流過,那這份見鬼的聖旨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麽多朝臣都見識過,必然不是假的了。這意味著什麽,董盈兒很清楚。

皇帝要入皇陵的時候,她不想要陪葬,所以拼著命也想要求宣離一個自由身,如果宣離成功,他們董家既能平步青雲,她也能獲得自由。可如今宣沛竟然成了名正言順的未來儲君,宣離也許可以帶兵造反,可在那之前,以皇帝的名義處決她不過是小事一樁。她汙蔑的是趙瑾,利用蔣信之牽扯上了宣沛,宣沛怎麽會放過她?思及此,董盈兒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寒意。

怎麽會功虧一簣?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她把一切都押上了,不要朋友,不要臉面,不要良心,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得到。便是如這過眼雲煙的富貴都不能長久?他們董家都是站在宣離一派的,日後又要如何?

董盈兒突然覺得腦袋生疼,她猛地覺得一陣昏厥,幾乎要暈過去,一下子差點栽倒。一邊的宮女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驚道:“娘娘你怎麽了?奴婢這就去找太醫……。”

……。

趙家的人也被放了出來,說出來都好似是一場戲。宮中的瞬息萬變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更沒有想到的是董盈兒也出事了,有人在她的寢宮中搜出了真正的南疆毒藥,那種毒和讓皇帝致命的毒不一樣,更像是一種毒癮,用的越多就會讓人越發上癮,然後身子底子卻是被慢慢掏空了。董盈兒就是這麽做的。那些日子皇帝喜歡她做的禦膳,其中全被她下了毒,是以才如此一朝病倒。

而這毒藥卻也不是白白給人下毒的,放在身上久了,沾染的人也會染上毒性,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董盈兒長年累月的給皇帝下毒,竟連自己的身子也禍害了。昨日裏也不知怎麽的就暈倒在寢殿,有人去叫太醫來查,驚覺她和皇帝的癥狀十分肖似,請來夏青診治,這才發覺其中的秘密。

原來最無辜的董修儀竟是罪魁禍首,那對於趙瑾的指認也順利陳章的酒成了潑臟水。董盈兒這一次可是犯了眾怒,懿德太後的手段從來都不是說著玩的,可才方關到大牢的夜裏,就自己服毒自盡了。

說是自盡,可又聽獄卒說,董盈兒倒不像是自盡的,哪有人自盡給自己服的毒如此痛苦,砒霜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偏要用南疆的迷藥。夏青已經看過了,用了那種毒的人臨死前會遭受極大的痛苦,是將蟲卵連著藥水一起喝進肚中,被蟲卵在體內活活咬死。董盈兒的死狀也是極為淒慘,幾乎讓人看不出身子的原型。

趙瑾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足足楞了半柱香,什麽話都沒說,也沒有吃飯,一個人跑到屋子裏呆著,連蔣信之來都沒有發現。

蔣信之摸了摸他的頭:“快去吃飯。”

“她不是服毒自盡的。”趙瑾悶悶道:“她最怕疼了,原先也最愛美,就是死也不會用如此下作的法子,必然要風風光光的死。這樣死法,實在是太糟蹋了。”

趙瑾原本是應該恨董盈兒的,可真的知道了她淒慘的結局,反而心中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自然不是憐憫或者同情,她還沒有無私到那種地步。只是心中沈甸甸的,有一種十足的郁氣。否定董盈兒,就好似否定掉了她的原先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一樣。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對原先親密的人當陌路人,心中到底還是有些起伏的。

“是宣離動的手。”蔣信之拍了拍她的肩:“用了此種毒,他如今只怕也是氣的發狂了,對於一個卒子也是拿來發洩怒火。”

董盈兒是宣離的人,東窗事發宣離自然要殺人滅口。可竟然用了這種折磨人的毒藥,這和宣離一貫的風格不符。只能說明他被柳敏的那封聖旨如今弄得已經是性情暴怒,熊熊怒火無從發洩,是以董盈兒出事之後,就被當成了一個發洩的工具。

“他不是人!”趙瑾恨恨道:“人面獸心的禽獸!”看著溫雅的人手段如此殘酷,對一個弱女子也能下得了手,尤其還是從前的盟友,趙瑾現在想到宣離就覺得惡心至極。

“成王敗寇,自古以來的道理。”蔣信之卻是道:“再說她自己與虎謀皮,當初做了這個決定,就要有承受後果的勇氣。”他看了看趙瑾,有些無奈道:“你不必為此太過掛懷,雖然我知道你心中傷心,可你要知道,她不是好人,人對你不仁,你又不是菩薩,這不過是咎由自取,或是老天開眼。”

蔣信之對董盈兒沒有一絲好感,能將趙瑾一家子全部拖下水的人能好到哪裏去。他是軍人,戰場上見過的殘酷死法多了去了,只覺得董盈兒是自作自受,但凡她當初誣陷別人的時候或者是給皇帝下毒的時候留有幾分餘地,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趙瑾嘆了口氣,沒有反駁他的話,蔣信之便拉起她道:“吃點東西,京城恐怕要不太平一段日子,你們府上加強備嚴,宣離恐有動作。你們趙家既然已經得罪了他,自然會被他列為頭號敵人。”

……。

金鑾殿中發生的一切,蔣阮如今仍是不知道。她一日比一日越發容易覺得困乏,甚至不自覺的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即便是有心忍耐,到底還是掩飾不了。看著自己凸起的小腹,蔣阮不由得苦笑,這樣下去,下一次再見到宣離的時候,怕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了。

正想著,啞婢走了進來,手中捧著幾件衣裳,蔣阮微微一怔,啞婢就笑了,往她身上比劃了幾下,蔣阮便明白過來,這是與她做的新衣裳。可來這裏這麽久,根本沒有裁縫來與她量過身子,當然這裏的人也不可能讓她與外頭人接觸,什麽人都不成,免得她耍花招。蔣阮看著啞婢送來的衣裳:“成衣?”

啞婢點點頭,蔣阮接過衣裳,道:“你先出去吧。”

啞婢自己先離開了,蔣阮打開了那幾件衣裳,沒有一件紅色的,都是清淡的顏色,大約是怕她被人發現,這些淡色的衣裳不引人註意,日後就是想要轉移也輕松得多。蔣阮抖開一件衣裳,隨手在自己身上披了披,發覺有些大了。隨即又恍然,成衣鋪子裏賣的衣裳,哪裏就有那般合身的,只是這未免也太大了點。

不過片刻後,蔣阮面上就顯出了一點笑容來,她撫摸著那衣裳,這樣大的衣裳以前固然不好,可在如今卻是再好不過了。也許可以遮一遮自己的小腹,不讓它顯得那麽註目,簡直很好。若是下一次便是宣離親自來了,大約也是可以想法子遮掩下去的。她看了一眼床頭記載日期的劃痕,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景了,宣離究竟有沒有動手,若是動手了,那份聖旨出來,宣離想來也會極快的找上門來,到了那個時候,她才能想法子離開。

可是蕭韶的人為何還沒有找上來?蔣阮有些疑惑,若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懼怕與這些人拖下去的,可如今肚裏還有個小的,若拖一分,對孩子就是多一份的危險。她不想要拿孩子冒險,神情便也就逐漸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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