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待在這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小屋子裏，很是狹窄，放下一張破舊窄小的床，就幾乎不剩下什麽空間。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生活在這裏。

他根本出不去，門和窗戶都是鎖著的，唯一和外界相通的地方，全部都用鐵鎖鎖住，甚至在邊邊角角都用板子釘住，他根本沒有任何出去的機會，他也不知道什麽才算是出去，出去了之後是什麽。

直到有一天，慣例給他送飯的人換了。

“你好，我叫鹿曦，晨曦的曦，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名字是什麽？

“我，我不知道。”他微微低下頭。

她一直把門開著，他的目光第一次可以穿過那扇門，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綠色的草地，蔚藍的天空，胸腔裏充滿著雨後青草的味道，深呼吸一下，就覺得肺部充滿了幹凈的味道。

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嗎？

“不知道啊？”鹿曦皺了皺眉，轉而笑道，“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叫鹿晗怎麽樣！”

“鹿晗？”他微微皺眉，不知道這個名字到底算好算壞。

她見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擺了擺手：“你不願意就算啦，當我沒說過。”

“沒有……我，很高興。”

從那一天開始，他不再是沒有名字的人了，他可以跟別人自我介紹，可以說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鹿曦教了他很多東西，包括文字，包括魔法，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教他的，這些都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情。漸漸的，他發現自己似乎能夠很輕易地就掌握這些，只要教過一遍，那些東西就能夠印在腦海裏，根本不需要多加練習。

“啊！你又一下子學會了！”鹿曦嘟了嘟嘴，“你學得都要比我快了！”

鹿晗笑了笑：“不然，我讓讓你？”

“我才不要你讓我！”鹿曦對他做了個鬼臉。

其實他本來是無法出屋子的，只是因為看管的人變成了鹿曦，他才有機會出了那扇門，他願意讓著她，只是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鹿晗這個名字，也不是他真實的姓名。

他是誰？

他又是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這個問題，他問過鹿曦，但是她只是皺著眉微微搖頭，說自己只是聽從命令才來這裏的，她也不知道上頭的人是誰。

但是鹿晗心裏清楚，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人物，連同他的家世，都不會很簡單，正是如此他才更想要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他離開了月至森林，進入聖易之後，只覺得非常無聊，那些內容他幾乎都是一遍就會，在PK場上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夠打敗對方，榮登第一的寶座，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麽身邊的人學起來都那麽吃力，明明都是看一遍就能夠知道的東西，不是嗎？

當然，鹿曦知道他這個想法之後，狠狠揪住他的耳朵。

“你就是不懂人間疾苦！”

因為對於鹿曦這個期末考試都需要特別突擊的人而言，鹿晗這樣的行為和想法簡直就是對她的一種侮辱！□□的侮辱！

對於鹿曦這樣的評價，他只是笑笑。

對於“聖易的傳說”這樣的稱呼，他也並不在意。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距離自己想要得知的真相還很遠，雖然有了一些苗頭，但有很多事情還需要自己去求證。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優秀，就一定會被那些人關註到，最後找到他頭上。

為什麽要自己費力去尋找呢，等著他們來找自己不是更好嗎？

終於，在聖易畢業的那天，他被幾個人攔了下來，在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真相，臨近了。

只是在他知道了之後，說不上失望，但也沒有多麽激動，大概是意料之中。他誕生於Lossky家族，是尤裏大陸五大家族之一，至於他為什麽會被關在那個小屋子裏，是因為他的父母輩做出了違背家族意願的事情，身為子女的他就必須要繼續接受懲罰。

唯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使他已經成為了R級魔法師，也依舊不能加入家族譜中，因為這並不能抵消他父母的罪過。雖然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但不管怎麽說，都是給予他生命的人，自己理所應當要為他們做些什麽，所以他答應了家族開出的條件——

讓Lossky家族，登上五大家族之首。

其實這並不難，壓制在他們上面的只有Baek家族和Park家族，只要他們能夠在帝國中獲得更高權限的職務，占據帝國的重要職務，就能很輕易地把另外兩個家族擠下去。

這對於鹿晗而言，並不算什麽難事，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幫助他們做到，只不過是隨便動動腦子的事情。

當鹿曦知道後，歪著頭問他：“回到家族裏，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

鹿晗有些驚訝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但因為那個人是她，他還是願意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的。

“盡孝道罷了。想要把我父母的罪過抵消掉，讓他們能夠重新回到家族譜裏。”

“啊……所以，是這樣啊。”鹿曦扯了扯嘴角，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的鹿晗並不明白為什麽鹿曦會忽然問出這樣的話，也不明白一向選擇支持他的鹿曦在那時候會選擇什麽都不做。可他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些問題，畢竟競選的事情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那件事上面，只差一步，只差這最後一步，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

“鹿晗。”

在他寫完了報告之後，鹿曦忽然走到了他面前，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只是當時的他還忙著去做另外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精力花在她身上，也就沒有註意到她的異樣。

“怎麽了？”

鹿曦沈默了一會兒。

“如果沒什麽急事的話，我還要繼續工作。”原本鹿晗是不想要把話說得那麽冷漠的，但是說出口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強硬，可已經收不回來了。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打算繼續說下去：“如果我讓你在家族和我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怎麽選？”

鹿晗皺眉，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為什麽要在兩者之間進行選擇，兩者之間根本就不會有沖突不是嗎？

但當時的他以為這只是鹿曦小女生的情緒忽然上來了發出的疑問，很多女生都會關註這樣的問題，我和她之間你覺得誰更重要，或者，我們之間你會選擇哪一個。他以為鹿曦也只是這樣想的，無奈地笑了笑。

“如果你要說現在的話，家族吧。”

帶了一點逗她的心思，但也是半認真的話語，對現在的他而言，能夠幫助父母彌補過錯才是他更關註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錯了一步就會步步錯；有些話，說錯了會讓人後悔一輩子。

聽到回答的鹿曦只是笑了笑，跟平時一樣，拿出邊上的那副眼鏡，給他戴上，甚至往上推了推。

“你果然還是戴眼鏡比較好看，這叫什麽來著，斯文敗類，我最近可喜歡這一類了！所以你必須戴眼鏡。”鹿曦笑著說。

但是鹿晗並不喜歡有東西架在鼻梁骨上，不太舒服，等到鹿曦轉過身的時候，就悄悄把眼鏡摘了下來。

“啊！你又趁我不註意拿掉了！”鹿曦氣呼呼的。

然後他就笑著揉她的臉，再次跟她解釋一遍，鹿晗有時候願意慣著鹿曦，但有時候也不太願意順著她的心意，他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有他不願意接受的事情，即使那個人是鹿曦，也不能讓他做他不願意的事。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競選前的那一個晚上。

在所有的事情都要塵埃落定之前的那個晚上。

當一切的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憤怒，悲哀，或是痛苦，鹿晗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到底是什麽樣的情緒了。

他只記得，當自己打開門的時候，鹿曦就那樣躺在他面前，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他以為，她只是因為太累了忽然昏倒。

“小曦？”

他嘗試呼喊了一聲，沒有回應。

“小曦，在這裏睡會感冒的，我可不會給你煮感冒靈，免得你又說我做的難喝。”

毫無應答。

“過了明天我們回月至森林，怎麽樣？”

前段時間，鹿曦一直在跟他說想要回月至森林，但是他想要等事情都結束了，再和鹿曦一起回到他們當初相遇的地方，那樣就無所顧慮了。

本以為說了這句話，鹿曦就會笑著回覆他了，但是沒有。

他走上前，微微皺眉，稍微探了探她的鼻息，眉頭皺得更緊了，然後認真檢查了一遍她的身體，發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這是，詛咒？

“啊，怎麽這麽容易就死了。”從黑暗裏忽然走出來了一個人，說話語氣中帶著點可惜，仿佛覺得鹿曦就這樣死了也太沒意思了。

鹿晗認識他。

在家族裏見過，雖然不算是什麽能力入得了眼的人，但也是能夠在家主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他笑著說：“你還不知道吧，這個女的是替你死的。”

“……什麽意思。”他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以為家族裏是真心想要讓你回來的嗎，他們巴不得你死在外面，最好死在月至森林裏，要不是這個女人看管不當把你放出來，你可能都活不過……”那個人稍微算了算，“十三四歲吧。”

鹿晗不知道回覆什麽，只能夠保持沈默。

“後來，家族覺得你有利用價值，就讓你做了些事情，反正不用白不用，隨便編點理由就能夠讓你為家族賣命，多好。”

那人冷笑了一聲：“這個女的察覺到了家族的意圖，至於什麽意圖——”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鹿晗冷冷地接了上去。

他知道了那麽多事情，利用完了就可以直接殺人滅口，一了百了，幹幹凈凈，何樂而不為呢？

“傻子。”鹿晗忽的笑了，將她額前的劉海稍微理了理。

“我們回月至森林好不好？”

小曦，我們回家吧。

你要我戴眼鏡給你看嗎，我天天戴給你看好不好？

以後做什麽事我都讓著你，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

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哦，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個人忽然冷笑道，“還是說，你還沒意識到這一點，還以為自己有所謂的父母，所謂的家族？”

鹿晗的身子微微一動，並沒有回答。

“不過是利用魔法制作出來的‘人’而已，你知道你的出生讓Loosky族內多少長老背負了詛咒嗎，你知道他們有多想讓你死嗎，本來你是活不過14歲的，沒辦法，誰讓帝國法律規定了殺害14歲以下的魔法師判以絞刑。”

魔法制作出來的人……

鹿晗覺得自己還能笑出來真的很奇怪，也沒有覺得驚訝，也沒有覺得悲傷，他早應該想得到的，為什麽自己一出生就會被關起來，大概才把他制作出來就開始擔心無法控制他，所以想要用盡一切辦法抹殺他的存在。

“小曦，你看，我們倆都不算是人呢。”鹿晗捏了捏她的臉。

他早就知道的，鹿曦並不是人類，而是月至森林深處的精靈，原本看管他的人並不是鹿曦，只是她頂替了而已。

“精靈的心臟……”鹿晗忽然皺眉。

他是知道那個傳言的，服下精靈的心臟能讓人長生不老。

“心臟呢？”鹿晗問。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你問我？你要去找那群老頭子算賬，看看哪個長生不老？就憑你一個人，做得到嗎你。”

鹿晗起了身，正視著他：“羅楊，如果我是你會坦誠一點。”

“什——”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已經斷了氣。

“既然不會說實話，就再也不要說話了。”鹿晗活動了一下手腕，思考著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但是一個個去找麻煩實在是太累了，他可不願意那麽大費周章的，倒不如直接找一個契機，把Lossky整個家族都滅了吧。正好明天的競選，要是在那個時候被人發現了謀反之心，他們還能夠達成自己原本的目的嗎？

他很期待。

期待看到一個，再也無法從地獄的深淵爬上來的，全新的家族。

為鹿曦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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