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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回宮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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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眼睛,又道,“赤木雲珠,你才是……真正的瞎子……哈哈……”

隱在心底的傷口被赤果果,血淋淋的撕扯開來,赤木雲珠再無法控制,從袖口裏掏出一把利刃。

“啊——”

血從葉舒婉的嘴裏噴湧而出,葉舒婉的舌頭被生生割了下來。

“你?”蔣濟世瞪大了眼睛,驚愕難定。

“楞著做什麽?這樣取血才快。”

說完,赤木雲珠頭也不回的走了,她告訴自己葉舒婉是故意離間她和皇上,可在走路時,她的步子分明不穩,心口處一陣緊似一陣的劇疼,她捂住胸口踉踉蹌蹌的朝著趙昀的寢殿走去。

“趙昀,就算你死,你也是我的,你的頭發是我的,你的眼睛是我的,你的鼻子是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

暢心園

自打趙昀中了盅毒之後便厭極了喧鬧,所以他搬進了這座僻靜卻不失精雅的園子,身邊服侍的太監宮女被削去了一半,整個暢心園靜悄悄的。

因為靜,突顯的趙昀痛苦的叫喊聲尤為清晰。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浸入血液的痛,每每毒發,便如萬蟲噬咬,如蛆附骨,他疼的死去活來,不停的在地上翻滾。

他如今狼狽不堪,哪裏還有一點點帝王之尊,尤其是毒發時,他喪失了一個帝王所有的尊嚴和威嚴,他不喜歡讓人看到他茍延殘喘的樣子,所以寢殿內的宮人都被他打發出去了,只留下貼身服侍的洪吉。

葉舒婉以血練制盅蟲,所以也只有她的活血可以壓制在他身體裏四處亂竄,肆意啃噬的盅蟲。

蔣濟世說想要解盅毒至少需要半年,別說半年,就是半刻他也不想等。

“來人啦!傳蔣濟世,快傳……”

“皇上,蔣神醫去幽冷苑了,這會子還沒回來。”洪吉急的在殿內打轉,彎身想扶起趙昀,卻被他一把用力推開。

“滾!去把蔣濟世給朕押來!”

他痛的實在受不了了,這種痛讓他恨不能立刻去死,他趴在地上將頭狠狠往青磚地上撞去,額頭撞出了血來,他身體上的疼痛也不能減少半分。

“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

洪吉忙不疊的跑了,待跑出暢心園,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暢心園裏的空氣是壓抑的,在外面,他才能稍微放松些。

那一天,他就知道葉舒婉心懷鬼胎要害皇上,只是他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厲害的盅毒。

剛跑兩步遠,就見到葉筱珊神情焦慮的走了過來。

“洪吉,皇上怎麽樣了?”

“純嬪娘娘,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洪吉抹了一把虛汗,說到底,他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當時他沒有阻止。

說完,他便告辭而去。

“吱呀”一聲。

葉筱珊輕輕推開了殿門。

“皇上,皇上你怎麽了?”葉筱珊一見到趙昀蜷縮在地上,她驚慌失措的跑過去扶住了趙昀。

此刻的趙昀躺在那裏,連翻滾的力氣都沒有。

他臉色血紅,嘴唇烏紫,瞪著大大的眼珠子,眼珠子凸的好像要從眼眶裏掉出來,牙死死咬著,渾身上下不停的抽搐著,有白色的泡沫從嘴角溢了出來,他根本不能說話。

“皇上……皇上……”

葉筱珊嚇得哭了起來。

“啊啊啊!”

趙昀嘴裏發出含糊而痛苦的叫喊聲,兩眼倒插直往上翻,一雙手蜷成雞爪形狀,在葉筱珊的懷裏不停的顫抖。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呀?”葉筱珊一邊哭一邊忍著惡心去替趙昀拭去唇邊白沫,咬咬牙,將手臂伸向趙昀的嘴邊道,“皇上,如果痛,你就咬臣妾,臣妾不能讓你咬傷了自己的舌頭。”

想到慕容昀的無情,她一點也不想來看他,更不想抱住如此可怕的他,可是她必須在他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好好表現,她要救她的母親葉貞。

自打葉舒婉的事鬧出來以後,她連一個安穩覺都沒有睡過,母親曾是葉舒婉的心腹,她和男人通奸,就算母親咬死不知道這件事,依慕容昀的多疑刻毒的性子也必定會懷疑母親知情不報,甚至連自己也要懷疑上。

若不是慕容昀先瞎了眼睛,後又中了盅毒,自顧不暇,這會子母親怕是已經遭受了嚴刑逼供,也正因為慕容昀落到如此慘狀,才給了她挽回的機會。

她已失了恩寵,唯有再度獲寵,才能得到慕容昀的信任。

而恩寵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她必須去爭取。

“噝……”

忽然腕上傳來一陣劇痛,痛的她身體一縮,她只能任由趙昀咬住她的手腕,冷汗滾落下來,她不敢哭泣,只能咬牙硬撐。

“葉筱珊,你在做什麽?”

一聲暴喝傳來,赤木雲珠風卷般的跑了進來,一把推開葉筱珊,厲聲罵道:“誰允許你這個賤人進來的!”

46夢回葉府

葉筱珊被赤木雲珠一把推倒在地,不知是趙昀咬的太過用力,還是赤木雲珠力量太大,手腕從趙昀嘴裏脫離時被硬生生的扯下來一塊皮肉。

血,瘋狂湧出,露出大片猙獰的傷口,葉筱珊痛的齜牙咧嘴。

“本宮是皇上的嬪妃,怎麽不能進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葉筱珊忍住疼痛大聲反問。

“我說不能就是不能進!來人啦!將這個賤人拖出去!”赤木雲珠在葉舒婉那裏受了極大的刺激,一來就看到葉筱珊緊緊抱著趙昀,哪裏能容忍。

“你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讓本宮走?”

“就憑我是赤木雲珠,皇上身邊最重要的女人!”

“呵呵……真是好笑!”葉筱珊充滿鄙夷的看著赤木雲珠,她雖然知道赤木雲珠手握重兵,可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她在赤木雲珠面前自降身份。

她自來瞧不上赤木雲珠,不過是跟在皇上屁股後頭的一條狗,還整天妄想著要做皇上的女人,她也不撒泡尿拿鏡子照照自己的德行,配作皇上的女人嗎?

也就定王那個心裏有問題的傻子會看上赤木雲珠這樣的怪胎。

她呵呵冷笑了兩聲又道:“赤木雲珠,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定王妃!”說到定王妃,她特意加重了語氣,“你不顧自己的身份整天賴在皇上身邊,你要至皇上於何地!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滿朝文武都在議論……”

話未完,她已被人拖了出去,赤木雲珠尤顯不夠,吩咐宮人道:“拖出去,給我打爛她的嘴!”說著,轉頭惡狠狠的瞪著葉筱珊道:“下次再敢來,葉舒婉就是你的下場!”

“赤木雲珠,你當這皇宮是你的嗎?這皇宮是皇上的,本宮是皇上的女人,照顧皇上天經地義,你憑什麽阻攔,憑什麽打本宮……”

“啪啪啪……”

一聲聲巴掌聲響徹在幽靜的暢心園。

“昀哥哥,別怕,那個賤人走了。”赤木雲珠蹲了下來,抱起抽搐不停的趙昀,眼睛裏閃過一道陰森而覆雜的光,她拿帕子替趙昀拭去唇邊的血,涼聲道,“你是我的,我怎麽能讓你抱著別的女人。”

“嗚嗚嗚……”趙昀只剩嗚咽的力氣。

“乖,昀哥哥,你再等等,蔣濟世馬上就來了。”赤木雲珠就像哄孩子一般伸手在他臉上輕柔的拍了拍,喉嚨口裏飄出一縷冷詭的嘆息聲,“昀哥哥,如果你能這一樣輩子躺在我懷裏該有多好呀……”

趙昀雖然痛苦之極,但神識還在,當他聽到這樣的聲音,從骨頭縫裏冒出一股寒氣。

他清醒的知道赤木雲珠這種病態的愛戀,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把雙刃劍,這劍頭隨時都有可能會刺向自己。

這種利劍懸於頭頂的感覺讓他越來越缺乏安全感,最可怕的是,現在他還需要依賴赤木雲珠,只要赤木雲珠生有一點異心,那他的江山轉眼便會移主。

“昀哥哥,雲珠從小和你一起長大,雲珠已經浪費了很多很多時間,再浪費不起了,從此以後,我要把你變成我的。”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說給趙昀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想當初,趙昀用情盅控制了鳳羽,那時的她不以為然,她想一個人的真心最重要,她要那被盅控制的空殼做什麽?

趙昀控制鳳羽不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而只是因為他想完全掌控鳳羽,誰讓鳳羽是機關暗器制造的天才呢?

天才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性格怪異,不聽人言的天才,所以趙昀只能用情盅來控制他為自己賣命,只是後來鳳羽死了,他死在了絕望的矛盾痛苦之中,臨死前,他都沒有向葉畫說出真相,可見情盅的確厲害。

這一生,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趙昀的真心了,與其無望的空等,不如將他變成自己的禁臠,反正兵符在自己手裏,她就是想翻了這南燕的天也沒有人能夠阻止。

正想著,蔣濟世端著血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待餵趙昀喝下去,又施了針灸之術,趙昀才平靜入睡。

赤木雲珠呆呆的坐在床邊看著趙昀睡熟的容顏,一雙黝黑的大眼睛閃著冷光。

小手伸向他的臉摸了摸,從小她就喜歡他,渴望有一天能夠成為她的新娘,可是自身的缺陷讓她自尊自卑又敏感,她認為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才放任他有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她原想就這樣一輩子守著他就行了,可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再加上趙昀對她的所作所為,她的內心越發的不安穩了。

又坐了許久,她才離開了暢心園,一路心思輾轉。

……

這一夜,天空飄起了雨,起先是綿綿細雨,到後來越下越大,銅豆子似的往下倒。

殿外的風聲雨聲並不影響趙昀的睡眠,相反,他睡的很沈很沈,沈到他無法醒來。

夢裏,他來到一處風景優美,典雅秀麗的園子。

園子裏似乎有好些人,那些人像影子一樣朦朦朧朧,他瞧的並不真切。

他站在假山旁看到一位淺衣少女盈盈走來,她越來越近,她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天,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如夢如幻,麗的驚人。

畫兒,是畫兒。

他終於認了了她。

也只有畫兒才能擁有這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

這時候的她臉上還帶著獨有的少女稚氣,冰清玉潔,一塵不染,不是那個伺侯過父皇和慕容青離的殘花敗柳。

“畫兒……”他情不自禁喚了她一聲。

她擡起一雙清澈絕美的眼睛看著他,眼神卻是冰冷的。

“畫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嗎?朕已經知道錯了。”

“幾位妹妹,快來認識一下,這位是君山書院新來的先生……”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橫插進來。

47扶朕去皇後的陵園

這人是誰?

他疑疑惑惑。

“怎麽樣?先生,我家的這幾位妹妹都很標致吧?特別是這位七妹妹。”

他伸手指著葉畫,他順著他的手再次看向葉畫。

葉畫是他的妻子,怎麽還需要別人去介紹,他越發的糊塗了。

“畫兒,你怎麽了,你怎麽不和朕說話?”他並不想聽那男人說話,只想聽葉畫說話。

葉畫根本連看也懶得看他一眼,轉身遙遙而去。

“不,畫兒,你聽朕說,朕只是聽信了葉舒婉那個毒婦的讒言……”他追著她去解釋,想告訴她他已經將葉舒婉打入幽冷苑受盡萬般折磨,腳步卻突然沈重的怎麽也邁不動。

光影流轉,在一個夜晚,他忍不住相思偷偷摸摸的去找葉畫。

“畫兒,其實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你。”

畫兒,你終於肯原諒朕了,朕真是太高興了,朕一定會好好待你,好好待寅兒頤兒。

他激動的抱住她,在夢裏和她一翻雲雨。

“你們在做什麽?”一聲冷喝傳來,他驚醒過來,怎麽回事,他懷裏的女子怎麽不是葉畫。

怎麽會?他怎麽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在一起?

他想要的明明是葉畫,這個女人又是誰,他恍惚見過這個女人。

對!有一年,他帶著葉畫前往大歷參加大歷國宴時見過這個女人,當時這個女人還在宴席上好好賣弄了一番才幹,出了一些刁鉆古怪的題目給他,想借機羞辱他這個南燕皇帝,沒想到所有的題目都被畫兒解了,這個女人明明氣的臉都綠了,卻還偏要矯揉造作的扭捏出一種寬宏大度的姿態。

當時,他就很看不慣這個被冠以大歷第一才女的女人,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後來他從畫兒的嘴裏得知,這個女人竟然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葉瑤池。

怎麽回事?

他怎麽會和這個葉瑤池在一起。

不好!他的純陽之身已破,他下意識的就想要逃離那個地方,身後卻莫名其妙的多出一群人來追殺他,他如喪家之犬四處躲藏。

接下來的夢境繁雜而混亂,他躲到最後,腳下卻是萬丈深淵。

他往後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回頭一看,他驚駭的鼻孔張大,臉色全無:“慕容青離,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死了嗎?”

“你還沒死,朕怎麽舍得死呢?”他的聲音陰幽的就像從深淵底下爬上來的陰魂,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涼幽幽的盯著他,那可怕的眼神仿佛要將他吸入到萬劫不覆之地。

“不,是葉畫殺的你,與朕無關!”

“……哦,是嗎?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到這個時候還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畫兒身上!”

說完,他拿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一步步逼近他。

“不,你不要殺我,朕將葉畫還給你!”

“不準再提畫兒的名字,你不配!”

“那好,朕將南燕的江山還給你。”

趙昀想往後退,後面有萬丈深淵,他掉下去必定屍骨無存,他還不想死,這世間的繁華他還沒有看夠。

“趙昀,你以為這南燕的江山還是你的?”慕容青離輕蔑的冷嗤一聲,“你還活在自己編造的美夢裏,醒醒吧,趙昀,朕會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十八層地獄?朕不入十八層地獄。”

“由不得你!”慕容青離冷斥一聲。

揮手間,利刃劃過趙昀的耳朵。

“啊——”

趙昀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接下來是鼻子,嘴巴,頭皮……

他想逃,無能如何也逃不掉。

他疼的昏了過去,醒來時已坐在了一口大甕裏,一睜開眼,他又看見葉畫。

他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看著葉畫:“求求你,殺了我。”

“想死,沒那麽容易!”葉畫的聲音冷的一點溫度也沒有,“殺你還怕臟了我的手。”

“毒婦,你這個毒婦!”

報仇,他要報仇,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在甕裏瘋狂的扭動,嘴裏咿咿呀呀的亂叫,他那裏還有能力報仇,他只想讓人快點結束他的生命。

仇恨已點燃不了他的鬥志,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恐懼。

“畫兒,是朕錯了,朕不該辱罵你,朕更不該那樣對你,你殺了朕吧!”

“我說過了,殺你還怕臟了我的手!”

她就重覆了這一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不,畫兒,你回來,你回來,你不是要索朕的命嗎?你拿去好了……”

他絕望的嘶吼著。

突然前方閃過一道白光,他看到有一個人從白光裏走了出來。

“畫兒……”他驚喜的看著那人。

“阿彌陀佛。”那人雙手合十。

他認得那個人,就是幫他治青盲之癥的癩頭和尚,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大師,你法力驚人,你一定能救朕,請你救救朕!”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什麽因果,朕不要跟你論因果。”

“慕容昀,事到如今,你還不知真心悔過……”

“你這迂腐的和尚,還跟這等朽木論什麽佛法,真是浪費口水,快走,快走!”

突然又跑出一個人來,拉走了這和尚,趙昀根本沒有看清那人的樣子,和尚已隨著那人飄然遠去。

“不,不要走!”

趙昀扯著嗓子大喊,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身下一片冰涼。

“皇上,皇上,你怎麽了?”

洪吉聽到動靜立刻跑了過來。

趙昀坐起來,雙手扶額,垂頭坐在那裏,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浸的透濕,就連床上也是一片水濕的汗漬。

他怎麽又做這種噩夢了?他服食了蔣濟世給的安神丸,已經好幾天沒做噩夢了。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他將夢裏和尚說的這句話在嘴裏嚼了好幾遍。

又是一陣冷汗一層又一層的浸了出來。

到底什麽才是夢,什麽才是真?

他現在是活在夢中,還是活在現實中?

可不管是夢,還是現實,都如在身在十八層地獄。

葉畫……

難道朕真的錯了?

他淒入脾肝低低呢喃一聲。

“洪吉,扶朕去陵園。”

“什麽?”

“扶朕去皇後的陵園!”

“現……現在?”

48跪在她墳前懺悔

到達陵園,已是第二天傍晚。

烏雲密布,大雨滂沱,天空混沌一片。

狂風卷著暴雨狠狠的吹打在趙昀身上,仿佛一道道鞭子淩虐抽打著他,趙昀佝僂著背跪在那裏,顫抖如籟籟枯葉。

疾病,盅毒已經將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帝折磨的沒有人形,他不僅沒有了精氣神,意志也日漸被消磨。

自尊和驕傲對於他來說已是奢望,可是他還是想活著,他不能讓自己一生的心血付之東流,就算不可能再有後代,他也還想好好的坐在皇位上受萬民敬仰。

內心的欲望讓他拋卻自尊,磕頭跪拜在葉畫的面前求一個原諒。

他以為,唯有這樣自虐般的懺悔才能讓長埋於土的葉畫看到他的真心,唯有讓葉畫寬恕了他,他才不會應了曾經發下的毒誓。

他錯了,他要告訴畫兒他知道錯了。

“皇上,這雨太大了,你要保重龍體啊!”

“皇上……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再這樣下去奴才怕是你受不住啊!”

“皇上……”

耳邊傳來洪吉的苦苦相勸聲,趙昀不為所動。

他的身體已經這樣了,他還怕更壞嗎?

從前他不相信什麽鬼神,更不信陰司報應,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越發覺得這個世上有太多玄而又玄的事情,否則他為何會反覆陷入那樣的噩夢中,分明是葉畫和慕容青離來向他索命了。

他並不害怕慕容青離,皇權之爭本就爾虞我詐,血雨腥風,他慕容青離不也是從父皇手裏這樣奪過皇權的。

可是他害怕葉畫,因為心中有愧,雖然他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對不起葉畫,可是他的確對不起這樣一個將真心和性命交付給他的女子。

葉畫之美,名動南燕,有多少人覬覦她的美貌欲求而不得,慕容青離更是為了她被傾覆了江山。

若不是慕容青離深愛葉畫,他又怎麽可能利用葉畫除掉慕容青離。

“畫兒,待我登上帝位,我必許你皇後之位,這一輩子我獨寵你一人。”

“畫兒,此生此世,我願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日若違背諾言願被畫兒你挖心掏肝。”

“……”

曾經的誓言,一幕接著一幕潮水般襲來,他以為他早已忘記了,原來他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他違背了諾言,他受到了懲罰,日日夜夜,痛不欲生。

“畫兒,朕錯了,是朕對不起你。”他對著她的墓碑深深的磕了下去,頭撞在冰冷潮濕的磚頭地上,他並不覺得疼,“畫兒,你曾教導寅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也知錯了,你能像原諒寅兒那樣原諒朕嗎?”

墳墓孤零零的坐落在荒寂的陵園,回答他的唯有瀟瀟風聲。

“皇上,皇後娘娘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忍見到你如此糟蹋自個的身體,你就起來吧!”

趙昀終於擡頭看了一眼洪吉:“洪吉,你說皇後會不忍心,她一定會原諒朕的是不是?”

“……呃。”

洪吉一時語塞,其實他哪裏知道皇後娘娘會不會原諒皇上,他不過是順嘴勸了一句盡他奴才的本份罷了。

想著,他點了點頭道,“皇後娘娘在世時心裏眼裏只有皇上,奴才忖度著,她會原諒皇上的。”頓一頓,補充道,“再說這麽多年皇上都未再立後,這也是皇上對皇後娘娘的一片真心,皇後娘娘焉能不知,焉能不感動?”

說話時,洪吉覺得有些難以為繼,畢竟皇上曾那樣殘忍的對待皇後,還害了一雙兒女,豈能輕易原諒的。

他雙手合十,心裏不停的念嘮著:“若奴才說錯話,皇後娘娘在天有靈,莫怪,莫怪……”

聽到洪吉的話,趙昀的心瞬間平覆了一些。

“畫兒,有一件事,朕想告訴你,可是朕又……”

這件事,他本以為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可是既然來懺悔就要有一個懺悔的樣子,他自當掏心掏肝的在她面前全盤托出。

“光霆的死朕有責任,是朕命人給慕容青離下了致幻藥,慕容青離才失手殺了光霆,畫兒,對不起……”

“畫和,還有一件事,朕也想告訴你,當初也是朕設計了慕容青離和那董胭脂,可那是因為朕愛你呀,朕想得到你,如果有機會讓一切重來,朕一定會光明正大的得到你,慕容青離和父皇一樣,都是性情暴戾之人,他們都絕非你的良人。”

雨在這一刻突然停了。

“畫兒,是不是你聽見了朕的話,你肯原諒朕了?”

趙昀欣喜萬分,伸手扶向那冷冰冰的墓碑,指尖沿著她的名字緩緩滑過。

“畫兒,朕就知道,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是朕最好的妻子……”

“如果可以,我願一切重來,那樣朕會遵守自己的諾言,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寅兒,頤兒,還有朕,我們一家四口好好過日子。”

“可是畫兒,你該知道,這世上最難得便是後悔藥,就算朕貴為天子,也不可能逆天讓一切重來,所以畫兒……”他聲音哽咽,艱難的吐出後面的話,“放過朕,也放過你自己,找一個好人家,投胎轉世,下輩子不要再遇到像朕這樣的男人了。”

“皇上,你瘋啦!”

一聲嬌喝傳來,趙昀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只專註的撫摸著墓碑,一遍又一遍。

49你不配跪在她的墳前

“喲,定王妃,您怎麽找到這兒來了?”洪吉趕緊好顏好色的迎了上去。

“你個大膽的奴才,誰讓你帶皇上來這兒的?”

“定王妃,皇上要來,奴才也阻止不……”

話未完,“噗”的一聲,洪吉已挨了赤木雲珠一記窩心腳,被踢飛了老遠,摔倒在地。

“昀哥哥,你馬上跟我回去!”赤木雲珠沖到趙昀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雲珠,朕還有話要對皇後說,你先回去吧!”

“哪裏來的皇後?”

“朕的皇後就在這裏。”趙昀睜著血色的眼睛瞪著赤木雲珠,雖然蔣濟世治好了他的眼睛,可眼睛到底不比從前,因為離得近,他看清了赤木雲珠盛氣淩人的樣子,臉色一沈,冷聲道,“不準在皇後面前放肆!”

“昀哥哥,我看你真是瘋魔了?”赤木雲珠看著那墓碑,眼睛裏崩射出憤怒的火花,一個死人而已,為什麽讓趙昀如此牽掛,而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卻視而不見。

為什麽?憑什麽?

說到底,還是趙昀嫌棄她。

“……呵呵。”她冷笑一聲,伸手指著那墓碑道,“你以為這裏埋藏的是葉畫的衣物,告訴你,昀哥哥,你被葉舒婉騙了!”

趙昀渾身一震,驚愕的瞪大眼睛:“雲珠,你這話什麽意思?”

“昀哥哥,枉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你也不細想想,葉舒婉那樣恨葉畫,怎麽可能甘心跪於她的衣冠冢前,這裏面埋的根本不是葉畫的衣物!”

“什麽?”

趙昀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他是鼓起了多麽大的勇氣才肯來到葉畫的墳墓前懺悔,他以為他的苦苦哀求會讓冤魂不散的葉畫聽到。

瞧!這天空的雨不是停了嗎?

分明是葉畫原諒了他。

怎麽可能這裏埋的不是葉畫的衣物?

他搖搖頭,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盯著赤木雲珠,赤木雲珠看著他深受打擊的樣子,心裏又是恨又是痛:“昀哥哥,雲珠不會騙你的!”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雷聲起,大雨至。

“原來真的不是畫兒,真的不是……”

趙昀怔怔的跪在那裏,靈魂仿佛被抽走一般,他的眼睛才剛好不久,蔣濟世一再叮囑要控制情緒,可是他落到如此慘境如何能控制情緒。

眼前卻越來越黑,就如失明時那樣,他什麽也看不見了,唯有風雨聲呼嘯而過。

他剛剛尋求的那一點點的心理安慰在這一刻瞬間崩塌,難道他就要像個困獸永遠都被困在可怕的噩夢中?

“不!”他自言自語。

“昀哥哥,你怎麽了?”赤木雲珠的心軟了軟。

“雲珠,扶我去幽冷苑。”

“昀哥哥,你去幽冷苑那個鬼地方做什麽?”

“扶朕去幽冷苑!”

趙昀突然情緒暴發,沈聲一喝。

赤木雲珠楞了楞,終是心不甘情不願和趙昀一起去了幽冷苑,可無論趙昀如何命人翻找,都找不到一件屬於葉畫的物件,到最後,他不得不親自去見了葉舒婉。

那一夜,葉舒婉古怪而刺耳的笑聲在幽冷苑久久回蕩。

她沒了舌頭,已不能再說話,可她還有手。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精神,她竟然寫下了好幾段話,再由蔣濟世覆述。

有些話在旁人耳中不過是廢話,可她一點也不會覺得是廢話。

“慕容昀,你不配跪在囡囡的墳前,我也不配,所以燒了,我命人全都燒了。”

“怎麽樣?慕容昀,聽到這樣的消息你會不會覺得很意外?”

“慕容昀,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是你親手葬送了囡囡的一生,還妄想要得到救贖,告訴你!不可能,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得到救贖。”

蔣濟世覆述的口吻很平靜,聽在趙昀的耳朵裏無疑是拿針戳他的耳朵,拿刀片刮他的心,他氣憤的將所有的紙撕成碎片,一口血噴的老遠。

“怎麽樣?是不是很想殺了本宮呀!你殺呀,你來殺了本宮啊!咯咯咯……”

葉舒婉咿咿啞啞的亂叫著,叫著趙昀根本聽不懂的話。

到現在,她最大的願望竟然是求死,既然活著比條狗還不如,那她不如死了算了。

或許,慕容昀的那一劍貫胸,也讓葉畫解脫了吧。

囡囡……

若你泉下有知,你一定不會再願意見到姑姑和慕容昀了吧?

但願下輩子我們再也不見。

還有景姐姐。

我們下輩子也不要再見。

因為我無法不在意你們的美貌,不在意你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男人們愛慕的目光。

只要有你們擋在我面前,我就無法發光發亮,我不想做一顆暗淡無光的小星星,我要做那天上明月。

我害怕再見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輪回。

“告訴你,葉舒婉,若昀哥哥有事,我讓你死無藏身之地!”

赤木雲珠丟下一句狠話,氣憤的帶著氣到昏厥的趙昀離開了幽冷苑。

……

四個月後

皇宮盛傳著一個可怕的謠言,幽冷苑住著一位能吸食人血的幹屍,就算是大白天,也沒有一個敢靠近。

其實哪裏有什麽幹屍,只有形同幹屍的人罷了。

沒有人知道其實吸食人血的不是幹屍,而是皇帝慕容昀。

50昀哥哥,今天是我們大婚之日

一心求死的葉舒婉不僅沒死,還苦苦煎熬了整整四個月,這四個月對於她來說比一輩子還要漫長,她已經忘了時間,忘了自己是在哪裏。

不過是四月光景,她頭發花白,皺紋橫生,蓬亂而臟汙的發披散在床,擱在灰色被褥上的手像兩只被宰的雞爪。

因為盅毒提前解了,趙昀不再需要葉舒婉的血。

就在蔣濟世停了她的保命藥之後,她哀嚎了整整一夜孤零零的死去,趙昀嫌她晦氣,命人將米糠塞到她嘴巴裏,再請道士作法,最後將她拖到亂葬崗隨意丟棄。

趙昀休養了幾日之後,便準備上朝。

這一天,風清雲淡,陽光和暖。

破天慌的,久病不愈的皇帝終於神清氣爽的上了一回早朝,雖被疾病折磨的形銷骨立,但臉色終歸好了許多,群臣激動的跪拜在帝王腳下,高呼萬歲。

趙昀深吸一口氣,胸腔裏不再有窒息而疼痛的感覺。

“眾卿平生!”

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擁有了幾份力量。

這幾個月以來,他過著痛不欲生,抑郁癲狂的日子,他甚至跑到陵園在葉畫的墳墓前下跪苦苦懺悔,沒想到那座陵墓竟然是假的。

葉舒婉臨死前在墻上用血寫下惡毒詛咒,說要化作厲鬼來向他覆仇。

這女人真是作惡多端,死不悔改,有一個葉畫的冤魂苦苦糾纏已經夠了,他怎麽可能給葉舒婉機會,所以他找來了道人封住了她的魂魄,讓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上朝第一件事,他便覆謚葉畫孝慈皇後的封號,他以為,這是他能給葉畫的最後恩典。

群臣附聲稱好,歌功頌德,聽的趙昀很是受用。

正當趙昀準備放開手腳重整旗鼓,整頓日漸荒廢的朝綱時,他突然一頭從龍椅上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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