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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舒婉餵了一口燕窩,又對著倚翠笑道:“倚翠你瞧瞧,囡囡這一病,心思倒通透了,懂的孝順老太太了。”

倚翠笑道:“近朱者赤,許是跟婉姑娘久了,七姑娘學也學會了。”

葉畫將口裏燕窩吞咽而下,淡聲道:“倚翠你說的很是,姑姑最是心善,待老太太好,待我也好。”伸手縷一縷額邊碎發,看著葉舒婉滿是感激道,“若非姑姑心善許我住入碧心苑,我現在還……”

說著,已是哽咽。

葉舒婉面上一紅,凝神片刻,手慢慢的拿勺攪動著燕窩,擡眸一笑道:“囡囡,有姑姑一日必護你一日。”

倚翠目含同情的看了看葉畫,若葉舒婉真的心善,又為何會同意葉畫代嫁和親。

誰不知道南燕皇帝是個荒淫殘暴年過半百之人,而七姑娘才十二歲,依南燕皇帝的年齡足可以做七姑娘的爺爺了。

看來,這一次七姑娘是兇多吉少了。

她正心內嘆息,又聽葉畫道:“姑姑,我要去梅苑一趟。”

“囡囡,你要去也該等養好了身子。”

“姑姑,你這樣孝順的人自然該懂得我的心,景姨娘是我親娘,她病了我豈有不去之理?”

“囡囡,你剛剛不還說怕過了病氣給老太太,這會子你就不怕過給景姨娘了?”

“因著我二月裏生人,又屬蛇沖撞了老太太方不敢去給她請安,我又不與景姨娘犯沖,姑姑何需擔憂。”

葉舒婉頓時語塞,默了一默方道:“既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姑姑你今日辛苦一天,怎敢再勞煩,我去去就回。”葉畫扶住珍珠起了身。

珍珠和夏荷一起服侍葉畫梳洗,臨行前,葉舒婉又將自己的鶴氅披在了葉畫的身上。

待葉畫走後,葉舒婉已陰沈了臉色,她知道此刻若再不責罰春梅,必是她這個做主子的故意袒護。

一個奴才敢以下犯上傷主子至此,不重罰說不過去。

若是尋常,她也就混過去了,偏生今日倚翠在此目睹了葉畫手臂上的傷痕,倚翠是老太太的心腹大丫頭,若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她如何再做這重情義的小姑姑。

“姑娘,奴婢知錯,奴婢知錯了。”春梅痛哭流涕。

“拖下去,重責二十大板。”葉舒婉聲音冷冷。

倚翠搖了搖頭道:“這個春梅也益發大膽了。”

說完,她亦離開了碧心苑。

到了梅苑,就見一個身著淡青窄裉襖的丫頭跑了出來:“七姑娘,你可來了,姨娘剛醒不久,正掙紮著起身要去碧心苑瞧你呢。”

葉畫呆了一呆,再次來到梅苑看到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人竟有恍如隔世之感,這丫頭正是打小就一直跟在景姨娘身邊的丫頭綠袖。

景姨娘身邊除了林嬤嬤也只剩下綠袖了,林嬤嬤被景姨娘派到堂梨苑照顧葉畫,她身邊也只有綠袖可用。

只可惜,前世的綠袖被人活活打死,她死在明日晌午。

她清楚的記得,娘親拖著病體一起和葉舒婉前往清遠寺燒香祈福,誰知竟被人設計與人私通,娘百口莫辨,急暈了過去。

情急之下,綠袖自攬罪責,說私通之人並非景姨娘而是她,綠袖本該被浸豬籠,夫人顧及府裏名聲,偷偷命人將她打死,棄屍井內。

05有孕

“姑娘,你盯著奴婢作什麽?”綠袖微微一笑。

“你長得好看姑娘才盯著你呀。”珍珠笑道。

“你這蹄子也學會打趣人。”綠袖伸手往珍珠臉上擰了一把,又對著葉畫笑道,“姑娘,外面冷,趕緊進屋坐。”

“嗯。”葉畫點一點頭,剛一進屋,就見景姨娘正叫林嬤嬤扶她起身,葉畫趕緊上前扶住道,“娘親快躺著。”

景姨娘神情一呆,啞著嗓子道:“七姑娘,你叫我什麽?”

“娘親啊。”葉畫坐在床邊,淚眼朦朧的看著景姨娘。

景姨娘一把握住葉畫的手,熱淚盈眶道:“你這樣叫為娘,為娘很歡喜,只是在人前萬不可這麽叫,壞了府裏的規矩。”

葉畫嘻嘻一笑,前世,她顧及著規矩從來不敢稱她一聲娘親,只敢稱呼她姨娘,直到她出嫁和親,她也沒機會叫她一聲娘親。

後來娘親死了,她想叫卻是再也沒有機會。

她緊緊握住她的手,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撲進景姨娘懷中,似乎要將前世所有的淚一次哭盡。

這樣的溫度,這樣的味道。

是獨屬於娘親的。

“七姑娘……”

“不,娘親,你已經好久沒叫過我囡囡了。”

“囡……囡”景姨娘紅著眼圈,默念一聲,她敢這樣親昵的稱呼女兒還是在老爺寵她的時候,後來顧及姑娘和姨娘的身份,她再不敢這樣稱呼,伸手輕柔的拍了拍葉畫的背,關切道,“囡囡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怎哭成這樣?”

林嬤嬤,珍珠,綠袖紛紛跟著落淚。

林嬤嬤勸道:“姑娘身體才剛剛好轉,莫要哭壞了。”

葉畫止住哭泣,兩眼婆娑看著景姨娘,又看了看林嬤嬤,珍珠和綠袖,忽破涕為笑。

真好!

娘親在,她們都在。

景姨娘的心在這一刻早已化成柔水,伸手拂一拂葉畫臉上的淚:“囡囡,這幾日我可擔心壞了。”

“娘親莫要擔心,從此我就陪著娘親好不好?”

“傻孩子,姑娘大了終要離開爹娘的,娘親還想囡囡找個好郎君嫁了呢。”

葉畫不是未經人事的姑娘,是以在聽到婚姻之事臉不紅心不跳,倒是珍珠噗嗤一聲笑道:“姨娘你這般說,可要羞紅了姑娘的臉。”

林嬤嬤朗聲一笑,忽然猛地大腿一拍道:“你瞧瞧,奴婢高興的,連茶也忘了端給姑娘。”

綠袖早已端上茶來,笑道:“若等嬤嬤您老人家想起端茶,姑娘怕是要渴壞了。”

林嬤嬤笑道:“姨娘,姑娘,你們瞧瞧她伶俐的。”

葉畫和景姨娘相視一笑。

“喲!今日姨娘這裏這般熱鬧。”幾人談笑風聲間,就有一個容長臉面的丫頭走了進來,一見葉畫在此,忙笑道,“怪道姨娘這般高興,原來是七姑娘來了。”

“春燕你來的正好,我帕子落在碧心苑的小花園裏,讓夏荷去尋這會子也沒來,你幫我去看看。”

春燕笑道:“這裏這麽多人,七姑娘為何單派我去?”

綠袖笑道:“你這蹄子偏是多心,七姑娘派你去不過是尋個由頭而已,還不是想讓你跟春梅說說話。”

林嬤嬤亦笑道:“你姐妹二人多日未聚,七姑娘也是好心好意。”

珍珠掰一掰手指頭算道:“這樣一算,婉姑娘跟著老太太去江都王家足有半月了。”

“還是姑娘心疼奴婢。”春燕福一福身子,轉而歡喜的奔向了碧心苑。

葉畫望著春燕的背影眸光驟然冷了,春燕是葉舒婉求老太太派來照顧景姨娘的,在和親之時,她又和珍珠一起追隨她前往南燕。

那時的她對葉舒婉一點防範也沒有,再也料不到春燕會是葉舒婉派在她身邊的心腹之人,在葉舒婉入南燕皇宮之後,這個春燕與葉舒婉狼狽為奸,合謀害她。

最後,葉舒婉成為慕容昀心尖尖上的人,春燕也順理成章和春梅一起成為葉舒婉的左膀右臂。

“姑娘,你想什麽這麽入神?”綠袖見葉畫神色有些古怪,不知為何,這次見到七姑娘,她覺得平日裏那個木訥寡言的姑娘變了。

葉畫回過神來,彎唇一笑道:“我在想綠袖你做的桃花糕。”

“奴婢做的桃花糕還是姨娘教的,哪裏有姨娘做的好吃。”

“正是呢,娘親身子不好,所以只能讓綠袖你做了。”

景姨娘伸手揉一揉葉畫的鼻子,含笑道:“你這孩子,這會子就嘴饞了。”

“嘴饞才好,這說明姑娘身子大好了。”林嬤嬤聞言欣喜不已,“姑娘想吃,奴婢這就幫綠袖搭把手去。”

葉畫揮了揮手,二人相繼而去,珍珠笑道:“今日姑娘可有口福了。”

“你也有口福,不過也不能白吃,你也搭把手去。”

“姑娘和姨娘這裏不要人服侍著?”

“我要和娘親說說體已話。”

“奴婢遵命。”珍珠笑著吐一吐舌頭,轉身而去。

一時屋內只留在母女二人,景姨娘握著葉畫的手道:“囡囡,你將她們都打發走了,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說?”

“娘親,你是不是懷有身孕了?”

景姨娘一怔,不是她有意瞞著囡囡,實在是她剛知道自己懷孕不久,知道的人也只有林嬤嬤和綠袖,原準備將這個喜訊告訴囡囡,誰曾想囡囡落水昏迷。

她疑惑的看著葉畫道:“囡囡,你如何得知?”

“小姑姑是不是跟你說,懷孕三個月內不可告訴旁人?”

景姨娘又是一怔,更加疑惑的看著葉畫,默默的點了點頭道:“婉妹妹說懷孕三個月內告訴了旁人,一來對腹中胎兒不好,二來為娘怕府裏有人要……”

景姨娘的聲音益發低了下去,她雖失了寵,可老爺還是來過,如今她懷有身孕,她實在害怕。

當初懷囡囡的時候,就因為自己未曾在意才被人下了藥差點小產,雖然當時的她保住了胎兒,可最後也是早產生下囡囡,囡囡打小就體弱多病,而她也落下病根難以再孕。

誰曾想,天可憐見又賜給她一個孩子,她怎能不小心謹慎。

如今葉畫問的話叫人疑惑,難道這當中有什麽不對?

她皺著眉心看著葉畫,葉畫深鎖眉頭默然不語,好半晌方又問道:“娘親,你是不是明日要和小姑姑一起去清遠寺燒香祈福?”

“難道你小姑姑都告訴你了?”景姨娘疑惑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她怎麽能忘了,如今囡囡住在碧心苑,婉妹妹自然什麽都告訴囡囡了。

葉畫沈吟片刻,牢牢抓住景姨娘的手道:“娘親,你身子不好,明日不要跟小姑姑一起去清遠寺。”

“清遠寺離相府也不甚遠,為娘無事的。”

“娘親,你可知道我是……”

葉畫幾欲和盤托出,忽收住了口,她重生之事實在太過詭異,且不說娘親會不會相信,即使娘親相信了她,以娘親那樣單純和軟的性子,保不齊就被別有用心的人套了什麽話去。

如今,她在暗,敵人在明,倘或她重生之事走漏了丁點風聲,她很可能就化暗成明,將自己暴露了。

可不說,娘親又深信葉舒婉,若沒有證據,娘親斷不願相信葉舒婉會害她。

她不能怨娘親信錯了人,前世的自己若不經歷那一番痛徹心肺的折磨,她又怎可能認清葉舒婉為人。

想著,她眉頭皺的益發深了。

她想應該換個思路,與其退縮,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06父女相會

北風吹,寒意森森。天近晚,地上雪光一片。

葉畫籠著暖爐從梅苑離開準備回碧心苑,天空又開始飄起雪花,葉畫回頭看了看,卻是一枝紅梅探出墻頭來,開得正是濃烈。

珍珠搓著兩手放在唇上哈了兩口白氣笑道:“姑娘這是舍不得離開梅苑呢。”

“這鬼天氣這樣冷,姑娘還是不要站在這裏了,趕緊回去吧。”夏荷雙手抱胸,因著冷,不由的縮了脖子,跺了跺腳。

葉畫莞爾一笑:“剛還未曾在意,梅苑的紅梅竟開的這樣好看,夏荷,你幫我去折一枝,我要帶回去插在瓶裏,想來小姑姑也會喜歡。”

夏荷笑著點了點頭。

珍珠笑道:“姑娘從前從不愛擺弄花兒,如今也轉性了。”

葉畫笑而不語,轉了一個彎便慢慢往前走著。

“姑娘,回碧心苑不是這條路。”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珍珠,你陪我在園子裏逛逛。”

“姑娘,天冷,奴婢怕你身體受不得。”

葉畫嘆息一聲:“打小我身子就不好,一大半時間都在屋裏躺著,這會又落水受了風寒,鎮日睡著倒把身體睡的益發壞了,有時間不如走動走動,一來可以讓身子活泛活泛,二來也可以散散心。”

珍珠還想勸,可想著姑娘的話說的也對,姑娘時常躺著,也沒見把身體躺好,她又笑道:“那就依著姑娘,不過姑娘若冷了或是累了,一定要跟奴婢回去。”

“你這丫頭,如今倒管起我來了。”葉畫笑笑,伸手往珍珠圓圓的臉蛋上一戳,又道,“把你縱的不成樣子了。”

“只要為了姑娘好,奴婢再輕狂也做得。”珍珠吐了吐舌頭。

一主一仆說說笑笑,剛走了不到幾步遠就見有人走了過來。

此人正是葉賦,若放在過去,葉畫撞見葉賦,早嚇得避貓鼠似的悄悄兒溜走了。

可今生不同前世,她是故意在此等候葉賦的。

前世就是因為娘親被葉舒婉攛掇沒有告訴父親她身懷有孕,導致父親後來一直懷疑弟弟葉楓不是他親生的。

私通之事,綠袖護主而死,葉舒婉和溫安公主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讓父親始終懷疑娘親不貞不潔。

隱瞞懷孕這等事說好了是因為有這樣的習俗,說不好就是懷了別人的孩子心虛不敢說。

既如此,不如讓娘親光明正大的告訴父親,這樣也不至於在以後的日子裏讓人尋了把柄往娘親身上潑臟水。

所以,她要引父親去娘親那裏。

她拿眼角餘光看了葉賦一眼,只見他頭戴官帽,身著官服。

葉賦雖到了四十的年紀,卻生的樣貌不俗,風流倜儻,連式樣最古板的官服穿在他身也顯得他挺拔不凡。

葉家本是世家,亦是書香門弟,葉家老太爺曾官拜正二品,只可惜去逝甚早,留下三子兩女,長子葉晟襲了官,娶的是中書令顧令儀之女顧淑真,後來顧淑真因病故去,又續娶了商門之女寧氏。

因葉晟縱兒聚賭,強占民女被降了職,如今只領個閑散之職。

二子即葉畫之父葉賦,他與一般世家紈絝子弟不同,他從科弟出身,乃是前科的狀元郎,因他生的好看,人稱玉面郎君,官拜左相,是當今皇帝身邊的肱骨之臣。

三子葉弘自幼酷喜讀書,打算從其二兄之路,以科甲出身。

說起葉家三位老爺,個個都生的不俗,其中以葉賦最甚,葉賦精書法,工繪畫,通音律,還寫的一手好文章,他為人又風流不羈,在娶溫安公主為妻之前,曾有過幾段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只是他到底是涼薄之人,他這個才子的官越做越大,而佳人的命運通常都不好。

只見他擡頭望了望天,嘆道:“這雪下的沒完了。”

“老爺,去哪屋用晚飯?”葉賦身邊侍孔祥恭腰問道。

葉賦鎖眉未語,孔祥小心翼翼湊上前道:“今兒撞見霽哥兒,說方姨娘腌漬的鵝掌鴨信最好。”

葉賦瞟了他一眼淡聲道:“有些日子沒有風鈴苑了,不如今晚就去……”

“唉——”葉賦話未完,就聽見一聲哀怨的嘆息。

“姑娘,好好的你怎麽嘆氣了?”

“今兒聽姨娘吟一曲《長門賦》,心裏便有些傷懷。”葉畫的聲音又細又輕,就如一陣微弱卻凜冽的寒風靜靜刮入葉賦耳朵裏。

他一楞,定定的看著葉畫的側影,瞧著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卻也挺陌生。

她口中的姨娘是哪個姨娘?

孔祥見他怔楞在地,不由的提醒一句:“老爺……”

葉賦擡手示意他噤聲,孔祥臉色微微一變,少不得閉緊了嘴巴。

“姑娘,奴婢雖不懂什麽賦,可也知道景姨娘她心裏苦。”珍珠說話間,便有些哽咽。

“姨娘一心一意等著父親,盼著父親,可父親他……”

“是誰?”葉賦雖然猜著這個女孩是葉畫,可到底不大確定。

在葉畫還小的時候,他倒疼過這孩子一些日子,只是這孩子不大懂事,跟他從來也不親,所以他就冷了心腸,從此再也沒關註過這個女兒,甚至連她的樣子都記得不大清。

他只知道這個女兒是個病秧子,成天的不見人影,就好像個隱形人似的瞧不見,要不是和親之事,他幾乎完全忘了還有這麽一個女兒。

“誰?”葉畫故作一驚。

“姑娘,是老爺。”珍珠提醒一句,趕緊上前去行禮。

葉畫轉頭一看,急步上前福了身子道:“見過父親大人。”

說完,擡頭怯生生的看了葉賦一眼。

葉賦細瞧她,滿臉震驚之色,這孩子臉色雖不大好,卻是秀眉麗眼,纖細瘦弱的叫人心疼,尤其是那一雙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瞧著你的時候,你的心不由的就化了。

“你是囡……囡?”

“父親,原來你還記得囡囡。”葉畫滿眼的欣喜和激動,心內卻不由的冷然。

好一個父親,連自個的女兒都快不認識了。

這一聲囡囡似乎喚醒了葉賦那微末的沈睡已久的愛女之心,許是從葉畫臉上看到景娘那傾城之色,他心中一動。

若論美色,這府裏所有的女人加起來都不如景娘的一根眉毛,若不是景娘的性子不討喜,他想他會寵愛她長久些。

他象征性的伸手去扶她,葉畫忽然驚呼一聲,身子一個蕭瑟。

葉賦臉色立刻變得不大好看起來,果然這個女兒還是與他不親的,不然何至於害怕自己至此,倒像鬼扶她似的。

葉畫眼裏已盈出一滴淚來,低聲微微啜泣道:“都是女兒不懂事,女兒在父親面前失禮了。”

這一聲低啜,葉賦剛剛變得硬冷的心又軟了些。

珍珠見自家姑娘難得開竅,從前姑娘見了老爺總是躲的十裏老遠,如今好不容易敢同老爺說話了,斷不能再給老爺留下一個壞印象。

顧不得地上冰雪,她撲通跪倒在地:“老爺,不是姑娘不懂事,實在是姑娘受了傷,剛剛老爺碰到姑娘的傷口,她不敢跟老爺說。”

“怎好好的受傷了?”

07嬌妾

珍珠嘴快,未等葉畫說話,連珠炮似開了口。

“前幾日姑娘跌入菱池裏被石頭撞到了腰,昏迷了幾日差點醒不過來,姨娘急的什麽似的,不得已變賣了發釵請了大夫,許是姨娘愛女之心感動了老天爺,姑娘命大福大挺了過來,後來婉姑娘回來瞧姑娘可憐便將她接到碧心苑,不想姑娘舊傷未好又添新……”

“七姑娘,七姑娘,你怎麽跑這兒來了?”珍珠未說完,夏荷急急走了過來,搖了搖手中開的喜氣的紅梅道,“七姑娘,紅梅摘來了。”

梅香盈入鼻尖,葉賦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冷香拂面,恰是好聞。

他看了看夏荷淡聲道:“這可是梅苑開的紅梅。”

“奴婢參見二老爺,正是從梅苑摘來的紅梅。”夏荷一見葉賦在此,連大氣也不敢再出。

“夏荷,你腿腳倒快。”葉畫眼波微轉,又福一福身子道,“父親,小姑姑還等著我回去,女兒先告辭了。”

葉賦微一怔,淡淡揮手“嗯”了一聲,便吩咐孔祥道:“去梅苑。”

此刻,他心中翻滾各色情緒。

他曾對景娘也有過情意,只是情意短暫,景娘於他而言不過是個漂亮的小妾,他一方面顧及溫安公主,另一方面他不喜歡景娘動輒就擺一張苦瓜臉,所以對她的心也冷了。

男人嘛!都喜歡圖一時新鮮,再美的美人看久了也成了馬棚風。

溫安公主性格跋扈強勢,從不許他獨寵哪個小妾,他從來都自命風流,不想竟受制於妻子。

平日裏也會與溫安公主發生爭執,只是顧及溫安公主皇家身份,他並不敢過分,但心裏到底不舒服。

溫安公主平日裏欺壓景娘,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了,葉畫雖是庶女,到底還算是相府的小姐,他可以不重視不關註這個女兒,但不能容忍旁人如此克待這個孩子。

雖然他對葉畫無多少父女之情,但葉畫到底是他親骨肉,作為嫡母克待庶女,傳出去不僅與相府聲譽有損,更是踐踏了他作丈夫的尊嚴。

若讓人知道他的女兒生病還需要一個姨娘賣了首飾去請大夫,那他豈不要成為一個連女兒都保護不了的無能父親。

這麽多年,他對溫安公主多番忍認,不想她不僅一點不知收斂,反而越發囂張,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再一唯隱忍。

懷著對溫安公主的不滿和憤怒,他負手踏步至梅苑,瞧著景姨娘脂粉不施卻依舊容色傾城,他頓生了幾分憐愛之意,欲不用晚飯就要求歡,景姨娘趕緊借機按照葉畫所教,告之葉賦身懷有孕之事。

葉賦雖覺得有些掃興,卻也高興,於朝他官拜左相,於家他是相府主事之人,自然春風得意,可再得意的人生也會生出許多失意。

僻如在家他處處受溫安公主壓制,僻如他兒子太少,他一心想著景姨娘能懷個男胎。

他看著她,眼神是少有的溫柔,伸手扶著景姨娘的肩道:“景娘,這麽些年,你受苦了,方才瞧見囡囡,那孩子跟你長得很像。”

“當年妾身不慎早產,致使囡囡一直體弱多病,這一胎妾身還望老爺替妾身保密,想來身懷有孕三月不能對人言也是有道理的。”

葉賦笑道:“景娘,你也太過小心了。”

景姨娘伸手撫了撫肚子,凝眸看葉賦,微微嘆息一聲:“妾身得蒙上天垂憐方能再次懷有身孕,妾身怕,妾身很怕,所以妾身不敢再有一丁點的疏忽大意,這孩子是老爺和妾身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

景姨娘特意咬重了我們二字,淚水卻是消無聲息的滑落,哽咽道:“妾身知道老爺不喜歡妾身哭哭啼啼,可這一次,妾身是歡喜的。”

這一番聲淚俱佳動情而溫柔的話語讓葉賦心馳神蕩,伸手輕輕替景姨娘拂一拂淚,點頭道:“我答應你便是。”說完,將她攬入懷中,悠悠道,“我也一樣是歡喜的。”

鼻尖梅香縈繞,他不由的癡了癡。

景姨娘靜靜伏在他肩頭,心中卻是淒苦的絕望,當初她懷囡囡時,他也說是歡喜的。

她收了淚溫言道:“妾身多謝老爺了。”

“景娘,你我之間何談謝字,今晚我便留在你……”

葉賦話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

“老爺,老爺,公主她犯了頭風,叫老爺去看看!”

葉賦剛蘊起的一腔濃情蜜意在瞬間化作憤怒。

“這個悍婦,究竟還有完沒完!”

“老爺,休要生氣,怒大傷身。”景姨娘伸手縷一縷葉賦的胸口,勸慰道,“興許公主她真的病了。”

葉賦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咬牙道:“她的確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輕,這悍妒的毛病早該治治了。”

長久被壓抑的怒火一觸及發,葉賦說完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葉賦這一怒嚇得孔祥變了臉色,忙急步跑上前跟在屁股後頭勸道:“老爺,莫說公主真的病了,即使公主沒有病老爺也不能這樣急眉赤眼跑去找公主,若起了爭執,公主哭到皇上跟前,老……”

“你個該死的狗奴才,如今敢管起我的事……”葉賦輕意不動粗,此刻已是氣急,擡腳就給了孔祥一記窩心腳,直接將他踹翻在雪地裏。

孔祥連滾帶爬又擋到葉賦前面,跪著磕頭道:“縱使老爺踢死奴才,奴才也要說,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與公主起爭執事小,倘若惹怒了聖駕,讓右相尋了間隙,那老爺……”

孔祥後面的話沒有說,葉賦卻突然沈默頹靡了下去,心頭掀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因為他知道,他從來都知道他與溫安公主之間不僅僅只是夫妻關系。

他的手垂在兩側,黯然望了望靜靜飄飛的白雪,雪落眉心,恰是冰涼徹骨。

默了片刻,他無力的說了一句:“也罷,我且看看她去。”

孔祥見葉賦語氣徹底軟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忽覺得心頭一陣劇痛,他咳了兩聲,葉賦沖他揮揮手道:“你去瞧瞧大夫。”

孔祥答應一聲正要離開,葉賦又道:“如今囡囡住在碧心苑,你回頭派人送些銀炭過去。”

08怒斥

孔祥在送銀炭的途中突然撞見了下學歸來的葉瑤池,葉仙樂姐妹二人,因著葉仙樂在學堂裏被夫子訓斥,心中正不自在,一見孔祥便冷聲道:“你這狗奴才在這裏做什麽,我問你,父親可在牡丹苑?”

孔祥恭敬答道:“回稟五姑娘,在。”

葉仙樂挑挑眉毛道:“母親那裏又不缺銀炭,這會子你提著一籃子銀炭作什麽?”

孔祥彎腰垂首道:“這銀炭是送到碧心苑去的。”

葉仙樂面露鄙夷之色,冷哼一聲:“她早挑了老太太這根高枝,還煩著你去送炭?不準去!”

葉瑤池轉頭看了一眼葉仙樂,微微搖了搖頭提醒道:“五妹妹,她到底是咱們的小姑姑,說話不可這麽放肆。”

“誰是我姑姑?我姑姑正在皇宮裏好好的做她的貴妃呢,不過是……”

“好了,妹妹,你自己生氣何苦拿人作筏子。”葉瑤池勸慰一聲,沖孔祥擺了擺手溫和道,“你下去吧!”

孔祥正不知該不該走,聽此言松了一口氣,垂首道謝,又補充道:“五姑娘誤會了,這銀炭並非送給婉姑娘,是老爺特意吩咐奴才送給七姑娘的。”

葉瑤池微一怔,問道:“七姑娘不是住在堂梨苑嗎?”

孔祥老實答道:“今兒婉姑娘一回來瞧見七姑娘病了,就讓她搬進了碧心苑,約摸是想更方便照顧七姑娘吧。”

“她照顧葉畫也就罷了,怎麽會扯上父親的?”葉仙樂眉心一蹙,柳眉倒豎,握住暖爐的手已是緊了。

對於葉畫,不過是個低賤的庶女,她本無需放在眼裏,可偏葉畫和她那個狐媚子娘親一樣,生的太過美貌,為此,她深為嫉恨,瞧著孔祥的眼神也更加凜冽了。

孔祥放下提籃,將下午葉畫偶遇葉賦的事一一道來,未聽完,葉仙樂已氣憤的將手中暖爐擲於地上,爐暖裏被燒紅的炭滾落在雪地裏,發出嗞的幾聲響,冒出一團霧白熱氣,融化了雪。

“姐姐你聽聽,這哪裏是偶遇,分明就是故意的,真真跟她娘一個德行,都是狐媚子的騷……”

葉瑤池聽她罵的不堪,連忙喝止道:“好了,五妹妹,母親還等著我們呢。”

葉仙樂身後的大丫頭綾絹趕緊上前勸慰道:“五姑娘你消消氣,為那些人把自個氣著了也不值得了,這會子天也晚了,想必老爺和公主都等急了。”

葉仙樂冷哼一聲,心中到底不服,走上前擡腳就將地上的提籃踢翻在地,銀炭滾落,嚇得孔祥趕緊彎身去撿。

……

牡丹苑。

溫安公主臉色不甚好,而葉賦已換了家常衣裳,手裏捧著書靜坐在一旁的軟榻上。

他眉頭微微擰著,兩眼放空,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整個人呆在那裏也不知想什麽。

他和溫安公主不說話,屋子裏的婆子丫頭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葉瑤池一進屋就感覺氣氛不對,心中正是疑惑,葉仙樂已風襲一般卷了進來,屈身行禮道:“女兒給父親母親請安。”說話間,整個人已親昵的滾進了溫安公主的懷裏。

溫安公主眼底溢出一絲笑意,面上卻依舊嚴肅,擡眸看著葉瑤池道:“瑤兒,今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葉瑤池行完禮,淺笑盈盈道:“今兒雪大路滑,回來廢了些時間。”

“瑤兒,你還幫仙兒胡弄我。”溫安公主雖是教訓卻含慈愛,又伸手在葉仙樂嘴上擰了一把道,“你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聽說你今兒派人將夫子的胡子都扯了,多早晚才能像你姐姐這般溫柔貞靜。”

葉仙樂嘴角往下一撇:“女兒就是這樣的性子,再學不來姐姐。”說著,扭股糖似的揉搓著溫安公主,撒嬌兒道,“母親就疼姐姐不疼我。”

溫安公主伸手往葉仙樂腦門上一戳:“你說這話誅不誅心,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是一樣的疼。”說完,看向葉賦道,“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你這做父親的也該管管了。”

葉賦兀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這母女幾人的談話壓根未在意,是以溫安公主問他時,他沒什麽反應。

溫安公主臉色一沈,拔高嗓子冷笑道:“老爺的魂是叫誰勾走了?”

葉賦終於轉過頭來:“公主此話何意?”

溫安公主更怒,但也不想在女兒面前與葉賦當面爭執,少不得強忍下來,陰陽怪氣道:“意思就是老爺你人在心不在。”

“一月之中倒有二十日在你屋裏,你還要怎樣,難道就許我來你這裏,卻不許去別人那裏。”葉賦將手中的書擲書榻上,滿含怒氣瞪著溫安公主。

溫安公主大怒,葉瑤池見勢不妙,趕緊握一握溫安公主的手勸慰道:“母親你也不是不知道父親最不喜歡看書的時候有人打擾,你這會子何苦跟父親置氣。”

“倒是瑤兒你懂為父的脾性。”葉賦氣平了些。

葉瑤池恭順一笑:“父親乃狀元出身,自然是最愛讀書的。”說著,搖一搖溫安公主的胳膊嬌聲軟語道,“母親,上了一天的學,女兒餓了。”

溫安公主頓時將一腔怒氣化作繞指柔,她的性子雖然強悍跋扈,但對自己的兒女從來都是極為疼愛,且不說葉瑤池懂事孝順,就是對脾性暴躁的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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