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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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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輾轉未眠。

從一出生我就被白知秋收養,名義上是他的妹妹,實際上卻是他的寵物,玩物,所有物。許多人對我的跑車豪宅游艇,還有我那堆世界頂級銀行卡艷羨不已,卻沒人知道我擁有的榮華富貴是怎麽來的。

作為白知秋的專屬所有物,我身體屬於白知秋,心也必須屬於白知秋,榮華富貴不過是他飼養我的餌料。這種飼養過程奪走了我作為人最寶貴的東西——尊嚴。不管現在的我是恨他,還是愛他,我破碎成一片片的尊嚴都無法覆原,不管怎麽做都無法覆原……

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像我一樣生活,我要讓我的孩子永遠生活在陽光下,做一個快樂的孩子。

而一個快樂的孩子必須生活在一個快樂的環境中,他可以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卻不能有一個暴虐的父親。

白知秋,我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想要個寶寶,想要我和他的寶寶。但我的寶寶是易道的,白知秋不會接受別的男人和我的孩子,他會殺了我的孩子。事實上聯想到他之前的反應,我覺得他早已知道我懷孕的事。依他的性格他早該動手除了寶寶,不會手下留情。為什麽沒動手,只能有一個原因:他做不到。

這陣子我的身體很奇怪,遇到危險時常常做出超人似的舉動。先前還以為是魂魄出竅之類的力量,現在終於明白了,是寶寶的力量。寶寶在保護我,也在保護他自己,白知秋絕對是忌憚寶寶的力量才不敢對寶寶下手。

想到這我的心疼得一抽一抽。

別人家的寶寶像掌上明珠,我的寶寶就像苦力,還沒出生就擔負起保護自己和媽媽的職責,都怪我這個當媽的沒用。

寶寶的力量始終有限,如果什麽都不做,等白知秋想到殺寶寶的辦法,寶寶必死無疑。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帶著寶寶逃走。

但發現我懷孕後,莫寧可一面讓人通知白知秋,一面增派了三個保鏢。八個保鏢看守著小樓的各個出口,把所有窗戶和上陽臺的門都封死了。用心觀察了好幾天,我竟找不到一絲逃出去的機會。

一天黃昏,正心不在焉用刀叉撥弄著盤裏的牛排,樓下有人按了按門鈴。

不久,來人蹬蹬走上樓。

推開門,一股奇異的熏香味撲面而來,很刺鼻,有點像印度檀香。

扭頭一看是花素見,頭戴一頂圓帽,身穿米白色風衣,手上帶著黑皮手套。幾天不見,她看上去有種疲憊不堪的憔悴,眼眶陷得很深,就像幾天幾夜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似的。

也許是從我眼中看出了驚愕,她微微一笑:“做了虧心事,害怕了?”

用的是白知秋的口吻。

讓自己定下心神,我問:“你想做什麽?”

她往邊上讓了讓,露出身後的門:“去醫院,這孩子不能留。”

我想了想,穿好外衣,跟在她身後下樓。

樓下幾個保鏢守在門口,見我們要出門,其中一個領頭的費勁用上海話問:“白小姐,你們這是去哪啦?”

花素見扯著我的胳膊往外走,看也沒看他:“帶她去醫院,你們少爺那邊我會打招呼。”

保鏢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是。”

好久沒出門,一踏出小樓,眼睛被夕陽刺得有點痛。但我不敢放慢腳步,緊緊跟在花素見身後,直到上了門口的汽車才舒了口氣。

等汽車駛出法租界,我小聲問:“姐,為什麽冒充白知秋?”

專心開著車,她表情鎮定:“怎麽,連哥哥都不認識了。”

我了解白知秋的所有喜好,他只用AMBRE SOIE香水。而花素見身上散發的香味太過濃烈,白知秋絕對不會碰這種味道。

“世上只有白知秋一個人,我絕不會認錯,你不是他。”我解釋。

聞言,花素見不動聲色將車子停到路邊。手停留在方向盤上,低頭,半天問道:“你們兄妹對我和小執做了什麽?”

我微怔,突然有些口幹舌燥。

從知道白知秋霸占花素見身體的那一刻起,我就只顧思考白知秋想做什麽,做了什麽。花素見本人在我眼裏弱化得已沒了分量,不過是白知秋附身間隙出現的一個靈魂而已,她的歡喜,憂愁,她關心花執,或是因為花執而哭泣,這些我全然沒在意。

但我好像忘了,花素見才是眼前這具身體的正主。

“你們是魔鬼!”猛地吼出聲,轉身舉起拳頭瘋狂地錘過來:“他殺了起良,殺了爸爸,魔鬼!”

一下接著一下,拳拳打得生疼,我都無法想象出這個溫婉文靜的女人是懷著怎樣的恨意來打我的。

心頭全是愧疚,但我不想被她打死。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反問:“你又做了什麽,才把白知秋那魔鬼招來?”

聞言一楞,然後她哭了,哭得像個茫然無助的孩子:“我錯了,我不該跟魔鬼做買賣……”

……

兩個小時後,我坐在了花素見臨時租住的公寓中。

公寓很小,只有一個房間。黃色的墻壁,棗紅色的地板,陳舊的桃木家具。房間四角的天花板上用雞血黏著四張驅邪黃符,而四面墻墻角各放著一盞油燈。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八角金符陣,一種避鬼的結界。

花素見站在梳妝臺前,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又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紅色鉛盒,用小指挑出裏面金黃的脂膏點在自己的頭頂,眉心,太陽穴。

縈繞在她身上那股印度檀香的味道突然變大,熏得我想吐,雞皮疙瘩一波接一波往上冒。以前翻閱易道堂典籍的時候好像看到過一段記載:屍油封七竅,身溢檀香味,可拒鬼神附身。

難道……

忍住嘔吐的欲望,我問:“你在施鎖魂術?那是屍油?”

扭過頭,她的臉慘白如紙,眼眸中寫滿了,悲憤。

看樣子我猜得沒錯,於是勸道:“鎖魂術不是長久之計,你得告訴我白知秋為什麽會附你身,咱們一起想辦法。”

“我憑什麽相信你?”她飛快地回答。

“你已知道我和白知秋是兄妹,還來找我,不就是把我當成妹妹,想讓我幫你嗎?”

一雙漆黑閃亮的眼睛在發紅的眼眶裏顫抖,晶瑩剔透的淚珠撲撲滾落:“是的,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花執。可我太渴望花執能夠痊愈。從小到大,她吃喝拉撒什麽都離不開我。為了她我不能去歐洲,不能和起良長相廝守。我累了,我太想要個正常的妹妹。所以我能容忍你,我很高興你能來。可你來了,白知秋也跟來了,我好後悔……”

顧不上聽她訴苦,我打斷了她的話:“白知秋是怎麽來的?告訴我,我幫你。”

她情緒失控,驟然提高了聲調對我吼道:“我不相信你!”

“你必須相信我,”我說,“我也想趕走白知秋,讓他永遠不能附你的身。”

她沈默。

片刻,看著我的眼睛,神色有些莫辨:“被他附身後我看見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你也想趕走他,是因為他對你做的那些事?”

伸手撫上小腹,我牽了牽嘴角:“不,是因為我要保護我的孩子。這孩子不是白知秋的,姐姐,若白知秋再附你的身,他會殺了我的孩子。姐姐,你幫我救我的孩子,我就永遠做你健健康康的妹妹。”

輕咬嘴唇,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她走過來坐到我身邊,也按住我的小腹。然後擡起頭,破涕為笑:“你的孩子,小執,你長大了。”

我點了點頭:“是的,姐姐。”

於是花素見拭幹臉上的淚珠,然後給我講了她和白知秋的事。

那天在雁蕩山,我謊稱有東西掉了要回去找,一去就再也沒回來。等雨下得小了些,花素見忙著人滿山找,但只在大龍湫旁邊找到我的鞋。大家都猜,我恐怕已經失足落水了。聽到這個消息,花素見猶如五雷轟頂,心痛如刀絞。可周遭連個安慰她的人都沒有,萬念俱灰中,她開始想念肖起良,那個拋棄她的丈夫。想起肖起良曾經同她那麽恩愛,曾經幫她解決很多難題。想著想著,對肖起良的怨恨化得無影無蹤。

忽然,她又想起了讀女校時期學到的巫術,在埋黑貓的地方,用兔子腿畫出一個六芒星,再念一段拉丁咒語,便能召喚出一個星神。只要你付得起代價,星神便可滿足你任何願望。

以前,她從未碰過巫蠱之類的東西。但當一個人即將陷入完全絕望的境地,就會牢牢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而丈夫的背叛,妹妹的失蹤,已經將她推到了絕望的邊緣。她真的想讓肖起良回到她身邊,安慰她,幫助她。

她嘗試了那個詭異的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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