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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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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疼得厲害,好像沈沈地睡了一覺似的。眼前迷迷糊糊的,有什麽人老在我周圍晃。有時候離得遠,有時候靠得近。耳朵邊回蕩著老式唱片機裏飄出的,帶著微微噪點的音樂,是一首上世紀四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歌曲,《Back in the Saddle Again》。

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若千斤。擡了半天,終於隱約看見了周圍的情形。

見一個人,一身墨紫色的旗袍,頭發如雲一般團在耳側,斜插一排茉莉簪花。拿著把黑色檀香小扇,玲瓏的身段婀娜的在五彩玻璃窗前扭來扭去,帶起一股妖嬈的淡香,國色天香似的韻味。

雖然視線還很模糊,但還是隱隱約約認出她是簡.畫的旗袍美人。想和她說話,喉嚨裏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覺得自己四肢仿佛都被緊緊黏在地板上,絲毫動彈不得。

忽然,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是kris。

他穿著背帶西裝,頭上梳著大背頭。捧著小盒子,走到女子面前打開盒蓋:“妙妙,你看。”

女子從盒中拿起一支簪花,問:“這是什麽?”聲音很圓潤,珠玉一般動聽。

“西太後墓裏的點翠孔雀簪花,和你的膚色很配。”

女子將簪花扔回盒子,倚在窗臺上,搖著扇子落寞地看著窗外:“我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將盒子放到一邊,kris上前輕輕擁住女子:“妙妙,你不開心?要不,我陪你去安培洋行旁的咖啡店喝熱朱古力?”

女子扭頭看著他:“書毫,”女子這麽叫他,“我是人,你是妖,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

Kris柔聲道:“你是不是又去戲樓看白蛇傳了?什麽人妖不能在一起的,都是假話,此刻我們不是好好的在一處?”

“可是,我眼角起皺紋了。書豪,我的美貌就像門口的君子蘭,會雕謝的。到時不僅你不會再喜歡我,就連回百樂門做舞女我也是不能了。運氣好,能回蘇北嫁個賣饊子的小販,了度殘生。運氣不好,餓得跑到黃埔江邊,一頭紮下去。”

“妙妙,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的最愛,我自然照顧你一生,不會讓你再回百樂門吃苦。不光這世,下世我也會找到你,繼續愛你,照顧你,你不能胡思亂想傷了身子。”

“不,什麽下世,根本就保不準的事,我只要現世快樂。”女子掏出手絹,輕聲抽泣起來,“可一想到過幾年我就會滿頭白發,滿臉皺紋,便覺心如死灰,生無可樂,還不如死了的好。”

怔了半晌,kris沈沈道:“妙妙,不要難過,我幫你想辦法。”

“真的?!”女子喜出望外,環住了kris的腰,“書豪,謝謝你如此愛我。”

然後眼前的畫面變得更加模糊,兩人的身影影影綽綽,油彩似的融化成了一團。這種感覺十分怪異,壓得人非常難受。我使勁張著嘴,做呼吸,可直到胸口因為太過用力隱隱作痛,眼前的場景也依然混亂不堪。

於是我不得不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過了幾秒,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事物總算清晰了許多。

視線往旁邊一瞥,看見kris坐在窗邊,正翹著二郎腿認真看書。手旁一杯熱咖啡,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將他別致的眸色渲染上了一種恬淡的感覺。

這時,一抹黑色的影子從旁邊飄過來,在kris對面坐下。我看到她頭上罩著的薄薄玻璃紗,模糊的臉龐,鮮紅如血的紅唇,還有她身上那件純黑色的婚紗。

竟然是那天拿著《睡美人》插畫去易道堂求助的女孩……

“書豪。”她也這樣輕聲喊kris。

Kris頭也不擡,緩緩地翻過一頁紙,問:“你來做什麽?”語氣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女孩小心道:“黃浦江邊扔著十三具老太太屍體,是你做的。”

“既然已經肯定,你何必再來問我?”kris的聲音隱隱透出些不耐。

聞言,女孩微微提高了聲調:“為了她的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生老病死是凡人生命的必經階段,書毫,我們是妖不是神,不能橫加幹涉,更不能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

“我和那些人做的是公平交易,她們有什麽願望,我在夢裏幫她們實現。作為報酬,她們把青春給我。”kris的語氣依舊那麽懶散,“淑君,我知你恨妙妙畫臟了你原形的裙子,我替她向你道歉。若你今天是來說教的,請離開吧。”

女孩的聲音變得更急:“書豪,你必須住手。能瞞天一時,瞞不了天一世。到時逆天而行的代價,你承受不起。”

Kris挑挑眉:“那樣,也與你無幹。”

女孩霍地站起身,雙手撐在咖啡桌上,聲音顫抖,似乎立刻就要哭出聲:“怎麽與我無幹?書豪,我是《睡美人》的女主角,你是《睡美人》男主角,我才是你的公主。”

女人的眼淚是攻破男人的利器,前提是那個男人對女人有情。若那個男人無情,女人的哭泣便一點用沒有,更有甚者,會成為男人眼裏的笑話。

此刻那個叫淑君的女孩,她的嗚咽便成了kris眼中的笑話。

只聽kris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般:“淑君,早告訴過你,我從不愛你。”

女孩有些發怔:“可我們是書裏的……”

“不要再提書。”打斷她的話,合上書本,kris終於擡頭,用那雙眸色迥異的眼睛看著女孩。眼中溢滿了譏諷的笑意,“淑君,我們已經是妖,知道妖能做什麽?妖能品嘗人間的愛恨,一切美好的東西。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就不能忘記自己是《睡美人》中的角色,盡情做妖呢?人的世界真是太美了,淑君,不要再沈迷於書上狹窄的世界。躲在你的婚紗裏,再過一百年你也難修出美貌的人形。你難道從不照鏡子嗎淑君,夜晚走在街上,是不是經常有人把你當成鬼?”

聽了這番話,女孩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她怔怔地看著kris,雙手無意識地握在了一起:“可在書裏,我們是一對。我不在乎人形,我喜歡呆在書裏,做妖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Kris再次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我要打碎你無趣的幻想。試問就算在《睡美人》一書中,我又何嘗愛過你?我們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這話似乎對女孩來說很殘忍,因為她兩腿一軟,坐在了板凳上。

“淑君,我不愛你,不要再來找我。” 淡淡丟下這句話,kris抱著那本書走了出去。留下女孩孤零零的背影呆坐在原地,旁邊放著那杯涼透了的咖啡。

然後,眼前的事物再次變得模糊起來,頭也變得越來越沈……

又過了許久,我感覺到眼裏一片模糊的光亮,接著身上傳來無數針紮似的刺痛,讓我全身劇烈地抽痛了一下。

伸手想揉臉,隨後發現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綁著,綁得很牢。

緩過神我瞥了瞥四周,看見自己橫倒在一間狹窄的屋子裏,全身被幾層藍色塑料布緊緊纏住,纏得像具木乃伊似的,只有眼睛和鼻孔留在外面。這讓我全身很難受,又麻又癢又痛又悶。耳朵裏不斷響著嗡嗡的耳鳴聲,十分刺耳。

四周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石膏像,石膏像和我一樣,全身纏著藍色塑料布。房間角落裏,擺著架黑皮沙發,沙發上躺著一個女孩。

那個剛才跟在我電梯中相遇,又在洗手間中被我撞見跪在地上,穿漁網黑絲的女孩。

她好像睡著了,嘴邊還掛著一抹微微的笑意。

嘴被塑料布捂得很緊,我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別害怕。然後用力擺動腰肢撞擊旁邊的石膏像,想引起那女孩的註意。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kris走了進來。走到我身邊,他蹲□,笑得依然和我前次在簡.畫中見到他時一樣優雅:“醒了?”

見我眼睛越過他,時不時打量沙發上的女孩,他伸手拉開了纏在我嘴巴上的塑料布。

大口大口的新鮮空氣灌進我的嘴巴,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她正在做美夢,家財萬貫,豪車美男,非常美的夢。你千萬別試著叫醒她,夢一旦開始就不能打斷,否則會立刻變老。”沒等我發問,kris主動解釋。

將這陣子發生的事聯系在一起,我猜出了大概,不由吸了口冷氣:“就像那天萬達一樓,在那麽多人面前變老的女人一樣?”

“那是個意外,我並不知道那女人身上帶著易道堂護身符咒,驚了亂夢境。”

我瞥了沙發上的女孩一眼:“等她醒了,她也會變老,不是嗎?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是的,但她至少能做完這個美夢。”kris攤開雙手,“哦,別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我做的是公平交易。她給我一樣東西,我給她一個美夢。”

在經商的妖怪中,易道頂多算小學生,而這個kris已經是從騙子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了。

奸商,徹頭徹尾的奸商。

我冷冷一笑:“可你沒告訴她夢是假的,而且這個夢要用她寶貴的青春作交換。”

他笑了笑:“這是生意。”

“不,你違反了生意人的誠信。我家也做生意,kris,別跟我狡辯。”想拖延時間靜觀其變,我盡量找話說。

他起身走到沙發邊坐下,伸手抓起女孩的頭發,強迫她擡起頭面對著自己的臉,笑了一聲:“世界不就是梵天一夢,為何梵天的夢是真,我給別人的夢便是假?瞧,這女人在夢裏多開心,不用辛苦謀生便可坐擁萬貫家財。我敢打賭,比起殘酷的人類世界,她更願意生活在夢裏。南柯一夢,過自己夢想的生活,醒來便迅速老去死亡,不用經歷風吹雨打。幾十年來,並不是所有交易都是在我的游說下進行,很多女人是自願與我交易的。”將女孩的頭一推扔回沙發上,側過眼看著我,“剛才我們的交易中斷了,但我並不介意和你再談一次。要交易嗎?我給你一個夢,夢裏你哥哥回到你身邊,你們一起幸福終老,如何?”

和白知秋在一起?在夢裏?那樣,真的不用太累吧……

思考的瞬間,我居然隱約明白kris某些話的意思。在現實中遇到痛苦事情的時候,舒舒服服做一場春秋大夢,或許真的很有吸引力。

看出我霎那的猶豫,kris的目光微微一閃:“沒有痛苦的生活,你不愛?”

因為自己心底的軟弱,自嘲地笑了一下:“愛,可惜是假的。”

“莊生曉夢迷蝴蝶,真亦假,假亦真。你說假是真,它便是真。”

穩住心神,不去理會這個奸商的游說,追問道:“趙和是你的幫兇?”

Kris輕笑出聲,雙手在面前一晃,頭發便化成了酒紅色,臉上還帶著一副金絲眼鏡。

趙和!

因為身體被塑料布纏得很緊,全身異常難受。此時眼睜睜看見kris變成了趙和的模樣,身體的難受全化成了憤怒。

“騙子!”用力仰起頭,我沖著他吼,“你故意變成趙和騙我?!”

他扶了扶眼睛,笑道:“非也,是你自己看見同田野相似的頭發,氣質,身材便選擇相信。你們人類都一樣,我只不過為顧客著想,化成最讓你們安心的樣子,讓你們交易得更愉快而已。如果可以,我真想完全化成田野的樣子,可惜又怕你太害怕,只好變成這副模樣。”

“騙子!”我恨得牙癢癢。

在簡.畫見到趙和,看見他同田野一樣,染著酒紅色的頭發,手上沾著油畫顏料,又加之他說他是田野的同門,便輕易對他生出親切的感覺。

原來趙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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