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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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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s是“簡.畫”的畫廊經紀,華裔瑞典人,他讓助手帶臉上哭得臟兮兮的我去洗漱。洗漱完畢,我說想向kris談談《一生所愛》,助手又將我領到畫廊後方中國風裝潢風格的接待室。

Kris正向下屬布置著什麽,聽完助手的話,他笑著對我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親愛的小姐,我受寵若驚,因為我們畫廊的《一生所愛》能把小姐你感動成這樣。”他的中文雖然流利,但語法卻很淩亂,“它是著名年輕畫家田野的作品,田野英年早逝,作品甚少流傳。我保證,這將是你最獨特的藏品。”

我沒坐下:“kris先生,田野是我的男朋友。”

聞言,kris微微蹙眉:“是嗎?我非常遺憾,他是個出色畫家。”

鼓起勇氣,我繼續道:“我只是想問問先生,田野將《一生所愛》賣給先生的時候,先生出價400塊,現在為什麽賣34萬?”

顯而易見,kris騙田野賤賣了自己的畫作。

Kris微微一笑:“小姐,這是生意。自己畫賣34萬,我想田野會很高興。”

我捏緊了拳頭,還想說什麽。

一個女人從側門走來,溫婉地一笑:“kris,華先生到了。”

我循聲看去,忍不住怔了一下。

人總會對美麗的人感興趣,不管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也不管是出於嫉妒,還是羨慕。

那女人臉似圓盤,膚如凝脂,明艷動人。身穿白色旗袍,旗袍上繡著一支栩栩如生的紅梅,勾勒著曼妙的曲線。手持一柄合攏的檀香小木扇,落落大方。站在古色古香的牡丹屏風旁,幾乎凝結了近百年的時光,仿佛從三十年代雪花膏廣告畫上走下來的民國美人。

Kris對我說:“小姐抱歉,我要見一個重要的客戶,下次有空再聊。趙和,送小姐出去。”說完走向那個美麗女子,兩人一起進了側門。

見對方下了逐客令,我只得憤憤地往外走。

“小姐,我送你。”屏風後突然轉出個男人,很年輕。酒紅色的中長頭發,臉上帶著副金絲眼鏡,眼睛笑得彎彎的。穿著黑白格子襯衫,牛仔褲,手上還沾著一些油畫顏料。

“謝謝。”我道過謝,同他一起往外走。

走到接待室外,那男人笑道:“剛才聽你跟kris談起田野,真是太巧了。我是田野的師兄,我叫趙和。”

聽他這麽一說,我忙道:“你好,我叫白霖。”

趙和說他比田野高一屆,畢業後在簡.畫幫忙至今。田野來賣畫的時候他也在,因為《一生所愛》是幅上等畫作,所以他記憶猶新。

“田野是個天才,他的畫有靈氣,《一生所愛》的構圖和技法遠遠超過我們這些師兄弟,也超過畫廊中很多其他畫作。”往外走的時候,趙和說。

我咬了咬牙:“所以,kris真的騙了田野?”

“不,那時候,田野的畫確實不值錢。”

“為什麽?”我不解。

趙和苦笑了一下:“梵高生前落魄而死,死後畫作賣價萬金。買梵高作品的人有幾人懂梵高?買的不過是梵高的名字和死靈。同理,田野活著,是個沒名氣的年輕畫家,還能畫很多畫,他的畫就只值400塊。他去世,就是一顆隕落的新星。才華橫溢,英年早逝,畫作又只有有限的幾幅,物以稀為貴,自然能漲到34萬。如果有人捧場,價格還會繼續漲下去。”

我沈默不語。

“畫畫畫得好,要飯要到老。”,這是油畫系學生們的口頭禪。真正學藝術的人很難養家糊口,就算天才如田野也不敢靠畫畫為生,而是打算開廣告公司。現在看來他的抉擇很英明,因為就算他死了,畫作加上他的死靈,也僅僅只能賣到34萬。

這個操|蛋的世界!

趙和微微皺眉,繼續說道:“不過,簡.畫的畫最多掛三年,絕不降價。《一生所愛》還有一個月就掛滿三年,再賣不出去,kris為了畫廊的聲譽會把它毀掉。”

“啊?”我大吃驚,氣得雙手發抖,“怎麽能這樣?!”

“kris從不會看走眼,如果被人知道他看中的畫掛三年都沒賣出去,簡.畫以後怎麽做生意?”

奸商,唯利是圖的奸商!賣不出去就毀掉,焉知毀掉的不是未來梵高的作品?

定了定神,我沈思片刻,央求趙和:“你是田野的師兄,我也就叫你趙師兄。師兄,我去籌錢,在我籌到錢之前,請你保護《一生所愛》。”

我的法拉利雖然摔過,賣五十萬還是沒問題。賣車,不行就賣房,總之決不能讓《一生所愛》這幅田野最得意的作品被人毀掉。

趙和掏出一張帶著體溫的名片遞給我:“好,我會想辦法,一定想辦法幫你保住這幅畫。”

見他答應得這麽痛快,我反而一楞:“師兄……你信我?”

趙和露齒一笑:“田野叫我大哥,我也不想他的作品被毀掉。”

冥冥中進了簡.畫,冥冥中看到《一生所愛》,又冥冥中遇到趙和。一定是田野在指引我,讓我保護他的《一生所愛》。

覺得鼻子陣陣發酸。

抑制住感激之情,掏出手機照名片上的號碼給趙和撥過去,道:“趙大哥,這是我的電話號。你放心,我這就去籌錢。”

趙和點點頭,將號碼存好:“好,隨時聯系。”

這時,少華迎面走過來:“媽媽,我和爸爸到處找你。”她瞥了趙和一眼,輕聲道,“不許靠近我媽媽,不然吃了你。”

說完,拉著我就往外走。

趙和認識田野,也算是我新交的朋友。但我沒辦法向這個新朋友解釋,自己怎麽會有一個十幾歲大,性格還十分怪異的女兒。

我十分非常尷尬,轉身朝趙和揮手告別。

幸好趙和只是笑,向我揮了揮手。

出門,易道等在門口,見到我淡淡地說:“你遲遲不回,少華怕你出事,拉我來尋你。”

我忙對少華說:“謝謝少華關心。”

少華斂眸:“媽媽太脆弱,不好好保護會後悔的。”

我還以為少華的話是對我說的,不料易道輕聲答:“生死有命……”

擡眼,剔透的紅眸掃向易道:“爸爸……我很失望……”

他們這是在吵架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麽,我還是趕緊勸架:“少華我帶你去吃哈根達斯火鍋?”

淺淺一笑:“媽媽,我想回家。”

回到易道堂,推開客廳門。胖子立刻迎上來:“先生你回來了。”又看著少華,彎下腰,笑得一臉猥瑣,“小姐還是那麽美麗,不,比去年更美麗,真的好美麗哦。”

我移過身體,擋在少華面前,挖苦道:“胖子,你能不能換個形容詞?”

沒等胖子還擊,易道面無表情地問:“秦相容,這幾天不開門,忘了嗎?”

胖子直起身,臉上的笑容變得勉強起來:“老板,這是我老鄰居家的姑娘,你得救救她?”

沙發上坐著三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憂心忡忡攙著一個用白色床單蒙著上身的人。那人身上穿著藍白病號服,看身形應該是個姑娘。

易道走過去:“什麽事?讓我看看。”

中年男女忙伸手揭中間那人頭上的床單,這當口,那個原本坐著一動不動的人突然從沙發上直挺挺跳了起來,口裏發出陣陣蒼老的嘶啞叫聲:“不要碰我!我不要見人!我不活了!不活了!”

聽聲音,那人是個老太太。

旁邊的一男一女剎時就變了臉色,兩人好不容易才將那人抱住。中年女人哄道:“好女兒,讓先生給你看一下,先生能救你。”說著,終於將蒙在那人身上的被單扯下。

那人果然是個老太太,臉上布滿了層層疊疊的皺紋,一頭短發像罩了層白霜。眼睛紅腫,鼻涕橫流,驚恐地看著四周。揮舞著爬滿了一條條蚯蚓似的血管的手臂,嘴裏發出一陣陣沙啞的尖叫。

“易先生啊……”中年女人一邊抱住老太太,一邊淒淒哀哀地哭訴,“求你救救我女兒……一夜之間就變這樣了……她才二十歲……醫生說她得了什麽皮膚松弛癥……皮膚松弛頭發會白嗎……”

一席話聽得我心頭咯噔一下,惡心和害怕的感覺重新泛了上來。

又是“皮膚松弛癥”?這已經是今天看到的第二個了……

易道上前,伸手按住老太太的頭頂,輕聲念了兩句什麽。那老太太馬上直直低下了頭,掛在父母的手臂上,一絲動靜都沒了,死了一般。

她的父母忙將她扶到沙發上躺下。

易道又對胖子說道:“鮮蝦十斤,雞蛋五十只,小白菜十斤。”

不等胖子回答,中年女人搶先問:“先生,這是藥方嗎?”

易道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是,是我家少華的,晚飯。”

“可……”

胖子連忙攔住她:“蘇伯蘇嬸,你放心,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老板。”

等胖子出門,易道示意蘇嬸講述女兒的病情。

我替蘇伯蘇嬸倒了兩杯茶,不敢細看躺在沙發上的老太太,遠遠地退到窗邊坐下。

蘇嬸抽抽搭搭地說道:“……聽我女兒的同學說,出事那天早上還好好。她出去見她男朋友,下午回來蒙頭睡了一覺,起床就變這樣了。吃的東西,用的東西都檢查過,沒毒……”

易道打斷她的話:“她男朋友住哪?”

“她男朋友是新交的,感情不深,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他住哪?”易道又問。

蘇嬸楞了楞,似乎明白了什麽,忙翻出電話問女兒的同學。

蘇伯也明白了什麽,忙問:“先生,這事跟我姑娘的男朋友有關?”

易道沒回答也沒否認,招招手讓正倚坐在我身邊,埋頭用我的手機玩水果忍者的少華走過去,替她整理了一下被棒球帽壓變形頭發,輕聲道:“少華,平常別亂跑,別跟陌生東西說話。”

說這話的時候,易道的眼神越發深沈。

二十七八的外表,四十歲男人的眼神,這讓他的年紀瞬間大了好幾歲。

“嗨。”少華低低應了聲,回到我身邊繼續切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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