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雲：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如果他，堂堂齊國三公子當時不對一情侶輕心，不被他們的生死之戀所折服。那麽他還有沒有機會闖入另一個女人的世界，做了傷害另一個女人的事。

自他幾歲那年，就時時聽見自己的娘親掛在嘴邊的孩子——他的二哥齊天傲。同為陳妃的兒子，他卻與之相差甚遠。一個願意長於宮廷，做娘親的心頭肉，即使長年在外南征北戰飽經風霜也毫無怨言。另一個，也就是不愛皇室的他。從小渴望自由，喜好舞樂。一腔鴻鵠大志，卻也不願牢牢紮根於勾心鬥角，不見天日的皇宮內廷。

八歲那年，他獨自打個包袱，留下一紙書信，來了個離家出走。當夜，陳妃自是梨花帶雨，跪拜在齊國皇後的浮雲宮大哭大嚷。嘴裏一口一口念道自己的小兒子像風一般逃走了。適時，齊國先皇與皇後正一度春宵，不想聽見自己愛妃在宮外鬼哭狼嚎。本打算充耳不聞，繼續銷魂。但聽那陳妃的哭得是滔滔震天，響徹雲霄。便不情願地著了一件外衣出來。

“愛妃啊，都入子時了，你…不好好休息，跑到皇後的浮雲宮瞎嚷什麽？”先皇棄了衣不遮體的皇後。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披著龍袍漫不經心地朝陳妃面前一站。

“皇上——臣妾也知此時打擾是為罪過。可…可臣妾的小皇兒留下了一封書信，就…就離家出走了，嗯…”陳妃又掩面而泣，平時的一副亮嗓子在一番大吼下都變地沙啞了。

語畢，先皇一楞，急急忙忙地攜了陳妃夜召齊國大將前來，派了數位禁軍，去尋那淘氣的齊子蕭。皇宮後院鬧得個天翻地覆，雞飛狗跳。而三皇子呢，當真樂得個逍遙自在，東邊游幽林，西邊逛鬧市。把大齊轉了個遍。齊國大將也是嘔心瀝血，幾天幾夜都沒合過眼，只為尋找那個屁大點的小人兒。但見這大將右腳往地上猛地一跺。憂心忡忡地騎了一高頭大馬，奔赴齊二公子齊天傲的府邸。別說這齊天傲只是一初生牛犢，可他畢竟是不怕虎啊，只挑了兩員力大如牛的猛將，處之泰然地去尋他的三弟去了。

眨眼功夫，在一僻靜的小山頭裏，他齊子蕭被齊天傲逮著了。那會兒，他是好話說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著自己的親二哥，果斷地眉頭都未蹙一下。無奈，他這個小家夥只得垂頭喪氣地看自己的好夢一去不回了。哪知……

“三弟，你真想在江湖過活，不願回宮廷了嘛！”齊天傲扭了扭脖子，輕聲細語地問。“是的，二哥，三弟不喜歡皇宮，那裏沒有我想要的生活。我喜歡無拘無束，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齊子蕭用力點了點頭，小小的嘴角揚起一個執拗的弧度。

“嗯…那…好吧！”齊天傲親自上前。解了縛在齊子蕭兩手腕處的小繩。又喚得身後的大將跨步離去。那一次，他的二哥留給他的一句話是：那好吧！

他緊繃的臉忽轉柔和，綻開了從未舒心的笑容。又過了數日，大齊的長琴街上聳立起了一座長依居，原主人本是大齊二公子齊天傲，可除了碧水閣兩間商忖大齊軍事的暗房。齊天傲是一件沒碰，找了什麽長年輾轉於戰場皇宮，無暇打理的借口將長依居的經理權送給了他齊子蕭，也就此順遂了他的心願，給了他鉆研喜好的樂譜，交友會詩，廣納賢人。

這，倒是讓他很滿意。的確，他二哥有時候的氣量和作風都讓他特別佩服。說得誇張點，他幾乎認為齊天傲是世間難能可貴的將才。偶爾，他也養成了習以為常的驕傲。

之後，齊子蕭長大成人。眼見著自己的親二哥為了愛情悶悶不樂，可也不知其中究竟。

齊天傲失魂落魄地跪在先皇的書房中，為了齊楚聯姻之事據理力爭。

“父母，楚國雖然地大物博，可我們齊國也是國力昌盛。與之相較，並不弱。無須將皇妹嫁到楚國和親。”

可是，他明明瞧見父皇坐在宣文殿裏一聲不吭，就連所謂擡頭的動作都沒有。明眼人都知道齊國先皇故作置之不理，而唯一看的過去的，只是先皇用蠅頭小楷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民”字。

最後他二哥又被先皇呵斥退出了宣文殿。這事便暫且告了一段落。直到先皇駕崩，齊大公子齊天映繼位。才掀起了齊天傲私事的微弱漣漪。據他了解的那樣，大齊公主得償所願地和他二哥相愛了，非是夫婦那般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卻也稱得上是生死所隨，不離不棄。而且，他也死心塌地地認為二人是絕對的相配。尤其是在那次硝煙戰火的疆場，那位傾城傾國的公主以女兒身份趕到，拼死救他夫君，他二哥所表現出來的膽略和與齊天傲並肩對敵的霸氣。雖不知當時公主為何要隱瞞真實身份，一平民女子月姬為名，但他還是覺得情有可原。

戰後的幾個月，齊天傲依然緊鎖眉頭，齊子蕭得了空去到他二哥的住所閑聊。無意間聽到了房間三人的談話。一邊是他二哥的兒時伴讀且十分中意的千面公子，一邊是愛他丫頭死去活來的情敵赤煉谷主藍水月。

“那女人怎麽樣？”齊天傲敲著茶盞，冷冷地問。

“昨日出了水月谷，雖然趕巧被我捉了。不過被一銀發妖人給救了。又因為平日這貪玩傲氣的性子，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和那銀發妖人打了個賭，給輸了！所以現下是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那女人了，唉…”千面公子垂眸摸了摸自己的翡翠扳指，極為尷尬地回了一句。

“你…怎麽看？”齊天傲又把視線定在一旁的藍水月身上。

“我…我並不想插手你的私事。阻止那女人的事兒我可幹不來。呆在赤煉谷，多日幫你打聽的關於那女子的那些事兒，也只不過不想讓泠妹受苦而已，畢竟失而覆得的幸福不那麽容易留著。”藍水月冷眼一視，看透齊天傲的想法。

房外的他看到齊天傲眉目間出現了一抹哀愁，便沒遲疑，直接邁步進去，大喝一聲：“二哥，還有你三弟呢！”

屋中三人皆是一楞，尤其是那齊天傲仿佛喜極而泣般地立起了身來，後又開懷大笑地上前搭上了齊子蕭的肩，道了句：多謝！

齊天傲言簡意賅，將李代桃僵之事從頭說到尾，讓齊子蕭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真就在那一天和那名月姬的女子見了面，才覺得自己去做的事有多麽荒唐，生出了幾絲後悔之意。他看著那女子的態度從最初的半信半疑到最後的將心比心，更加莫名地生出幾絲惆悵。若不是他敬佩齊天傲與齊雨泠的愛情，恐怕他也不會冷酷無情地闖進那女子的視線，再次給她的傷口撒下一把鹽。

也不知那時候，他有了什麽心思。憐憫之情日日漸甚。一得了千面公子打算在楚邑除掉那女子的消息，他就坐立不安，一口茶水都沒喝，就騎了一棗紅大馬徹夜狂奔趕在了她之前。

叢林一遇，那女子看到躺在草地上慘絕人寰的屍首，竟嘲諷了他好幾句。什麽殺人就得了，還可恨地削了人家的胳膊，斷了人家的腦袋。但他覺得，她就是少了一根筋，心裏又想笑又可氣，她的哪知眼裏看見他殺了人，還…削胳膊斷腦袋的，僅僅是那些殺手本事不濟，揮出的劍不是砍了自己的頭，就是削了自己的胳膊，半點和他扯不上關系。何況她怎麽沒有瞧見那些沒有斷氣地都是互相給自己抹了脖子的，而且他的劍上可是一絲血跡都沒有啊！

原本，他拿出劍也想逗逗他，可是那女人僅是食指一伸，輕推過他的劍，說了一堆自己毫不相幹的理由。大意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其實，他有了一瞬想要解釋的念頭，可那女子早已不聞不問地走了。他頓時火冒三丈，將自己的長劍在空中刷刷一陣狂舞，好以此埋葬心底那股稀罕的火氣。

最後的那一日，他也做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看客。那女子虛弱地躺在地上，右肩左臂流淌著一滴一滴的鮮血，染遍了她的裙擺。他還瞧見，她的嘴角抽搐，身子顫抖，蜷縮著兩腿，努力壓住身上的劇痛。

他有一股想要沖上前去救她的沖動。可是有個人影比他更快，那個男子如雪的銀發，又有一雙藍色帶紫的眼眸，一身如嫩草的青衫，在陽光下格外地顯眼。他似乎很惱怒，臉都凝成了一團，一雙別致的眼倏而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有救了，齊子蕭握緊的兩手終於松開……

也許她會幸福的。他望著天空想了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終於…結束了吧！

自這月姬這名女子走了之後，齊天傲與齊雨泠的生活又恢覆了平靜，不會時時刻刻膽戰心驚，再去緊鑼密鼓地籌劃些什麽了。

一次，他閑暇地無趣，又胡亂轉悠到齊天傲的府邸。從他府邸的公園穿插過去，竟然是想象不到的別苑。一涼亭之下，有一位藍牙月袍的背影正坐在石凳上喝著悶酒。其身側的水池裏芙蓉正含苞欲放，寬大的荷葉像幻化了無數個綠色鬥篷，讓水中的金魚都有了不受烈日烘烤，小睡片刻的時機。

“三弟，你來了！”齊天傲慢慢轉過頭來，青絲未束，懶散無力地搭在左右兩肩。齊子蕭擰了擰鼻，沒想到他的二哥竟然喝了那麽多酒。就連接近一會兒，都能聞到刺鼻熏人的濃濃酒氣。

“二哥，你……”齊子蕭搖了搖頭，輕輕地瞥了一眼，就把視線轉到了水池裏的芙蓉：“二哥，三弟今日打攪。不過是想知道既然公主安然無恙地在你身邊，為何還不派人把祠堂撤掉，不是僅僅當個擺設那麽簡單吧！”

“公主？三弟，什麽時候可以把這冷漠地稱呼改一下。畢竟現在她是你二哥的女人！”齊天傲有點生氣，又仰頭猛灌了一大口酒，嘆息著說：“那是…丫頭允許的。她說我們欠了月姬的債，就應該還給她，即便還不了，也該把名聲留給她。畢竟代嫁去楚國的僅是她一人而已。”

“如此說來，二哥依舊對外人道我們大齊傾城傾國的公主為月姬了。這樣一來，對那女子又有什麽意義，你當這些沒有道理的名聲對她是那麽重要嘛？”齊子蕭第一次情緒失控地對以往崇敬的二哥齊天傲嚷道：“倘若不是二哥對公主那般癡情，恐怕三弟都會鄙視二哥如此殘忍冷漠的做法。可…又有什麽道理呢，我…也參與…了的。”

齊子蕭靜靜地坐在了齊天傲的身旁，無視正詫異相瞪的這人，奪過其手裏的酒壺，也大口大口地喝起來。正如，他自己知道的。雖然不是愛上了那名叫月姬的女子，卻因為有情有義的性子莫名地想要打抱不平，就像他願意費盡心思地助齊天傲一臂之力，心想事成，抱得美人歸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他這個害她的也救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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