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玉用熱水擦了臉，順便擦了擦出了汗的身體，換上幹凈清爽的衣服，圍了圍巾，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其實包裹的嚴實也還是冷。

這裏不像北方有供暖，濕冷的天氣，走哪裏都一樣冷。

但是這會兒蘇青玉顧不上別的了，心情有些亂。

她趁著在屋裏的功夫，仔細思考了一下。

說不心動是假的。

以前那些追她的人，花樣也多，送情書啊，跟著一起去圖書館啊。或者一起打工。

但是這麽大老遠的，冒著雪天來的，元歸還是第一個。

而且不可否認，她對元歸也是有些好感的，只是因為理智，所以才會將那些好感只當做是對朋友的心心相惜。

但是也正因為理智，這會兒，她還是決定拒絕。

態度更加堅決的拒絕。

雙方差距有些大，她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她沒有那個精力讓她走向元歸。

當雙方出現矛盾的時候，她肯定不會是那個退讓的。

在某些方面，蘇青玉也知道自己倔。

比如以前大學畢業分手的那個男友，要分手前就提出來，讓她留在大城市一起拼搏。家裏給買了婚房，她都不需要為房子奮鬥，只需要找個工作安心工作就好。

可蘇青玉還是沒有退一步，堅決的分手。

蘇青玉想起以前那些感情經歷，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拒絕之後，以後還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好在她手裏還捏著別的企業家的聯系方式，和康萊最近也算是打的火熱。

想明白之後，蘇青玉一臉認真的走到堂屋裏。元歸正從爐子上的鍋裏盛粥，回頭對蘇青玉笑了一下，“粥剛剛熱好，你先吃點熱的。”

蘇青玉：“……”

蘇青玉看他那真誠的樣子，突然有些開不了口。

她坐下準備醞釀一下。

邊吃著粥，邊想著怎麽開口。

元歸坐在邊上給她拿饅頭。

“真的好了嗎？”

蘇青玉點頭，道，“我待會吃完了，還要去下鄉，這兩天都要去。年底慰問社員們。”

元歸點頭。

蘇青玉嘆氣，“我們當幹部的就這樣，哪怕不是基層幹部，能夠待在家裏的時間都不多。這種一家團聚的時候，我們都沒法和家裏人團聚的。我們單位裏，也有很多夫妻都是分隔兩地。日子久了，雙方都過的有些艱難。”

元歸微微一笑，“雖然我不是幹部，但是我作為商人也是一樣的。經常全國到處跑，很少和家人團聚。”

蘇青玉：“……”

元歸眼睛平視她，“但是在這種時候，不管相隔多遠，我都會奔向她。”

蘇青玉低下頭喝粥。

喝了兩口，她擡頭，滿臉認真，直接道，“元歸同志，真的不行。各方面都不合適。試試也不行。咱們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事兒也不好試。咱華國有一句話，不以那什麽的什麽，是耍流氓。你說說，這一年見不到兩面，談個空氣？我個人對於任何沒有結果的，浪費時間的事兒，都是拒絕的。你也看到了，太忙了。”

總算能說出口了，蘇青玉心裏大大的出了口氣。可不用憋著了。

她就覺得戀愛這種事兒麻煩。

這感情太覆雜了。

雖然她心裏，也有點難受……

元歸握住了自己的手，摩挲了兩下。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失落，只是微笑，“可以等過完除夕之後，再好好談這件事情嗎？”

他這態度，倒是讓蘇青玉也拿不準了。

到底是接受還是沒接受？

她問道，“為什麽不是現在談？”

元歸一笑，“我怕談完之後，我今年真要一個人過年了。”

他攤手，“咱們先把這個年給過了吧，總不能以後每年過年都想起這事兒。太不美好了。”

他語調幽默，蘇青玉倒是沒來由的放松了，還忍不住笑了，“那是不是得挑個黃道吉日？”

元歸笑著點頭，“可以考慮。”

蘇青玉笑了，起身，“那你挑日子吧，我要去工作了。”

元歸也跟著站起來，“一起吧。我也見見華國農村過年是什麽樣子的。”這會兒倒是表現如常，絲毫不像是一個被明確拒絕過的人。

蘇青玉反而放心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就好。人除了戀愛，確實還有更多重要的事兒。

他樂意跟著，蘇青玉也沒拒絕，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讓他一個人冷清的待著也不好。

正好也讓他看看自己的工作，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

這差距不是說誰高誰低。誰富有誰貧窮，而是未來目標不同。

這是沒法改變的。

徐主任準備好蘇青玉下鄉慰問要用的東西了。是一些資料和一些用品。至於給困難戶的慰問品，則是由大隊準備好。直接過去拿就行了，免得領導大老遠拎東西。

見蘇青玉和元歸過來，笑著打招呼，“蘇社長，你真的好了嗎？要不再歇歇吧。”

“沒事兒，我現在特別精神。我身體其實也很好，就是昨天太冷了。”

“還是要註意身體。”徐主任叮囑道。

蘇青玉笑著點頭，又介紹元歸給他們認識，“你們已經見過了吧，元華集團的元總，這次來湖雲投資的，大雪封路，就來我們這邊考察一下。”

徐主任高興伸手，“太歡迎了，元總也在這邊過年嗎。”

元歸笑著和她握手，“今年要在這裏過年。”

徐主任道，“那我們好好準備一下。”

她說著看了眼蘇青玉。

蘇青玉知道他們誤會了，“元總來考察的，我和他之前合作過很多次了，這次我招待就行了。咱們太熱情了，元總還要有壓力，不得不投資了。”

徐主任笑了笑，“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嗎？”

“嗯，走吧。”

蘇青玉點點頭。

往年都是幾個副社長也一起的，這次就蘇青玉一個人，還帶著一個元歸。

至於其他幹事，蘇青玉沒讓跟著，讓他們忙別的工作了，今年都忙，不用為了這種形式上的事兒浪費人力。而且到了大隊之後，自然有大隊的幹部帶著一起。

她自己背著包，領著元歸往大隊去。

還提前打了招呼，“路上可能會很多雪，不好走。比你從縣裏過來還要難走。”

元歸道，“要不我打電話讓人過來化雪？”

蘇青玉搖頭，“社員們要是知道有人用鹽化雪。肯定巴巴的就從家裏跑出來鏟雪了，他們寧願你們把鹽給他們。”

元歸笑道，“這些社員真淳樸。”

“還是因為窮啊。”蘇青玉道，“窮的在他們眼裏，任何東西，都比他們的勞力重要。”

兩人艱難的在路上走著，好在誰都不算弱，倒是沒拖累誰。

快到公社的時候，慢慢的就看到鏟了雪的路了。

而且還有好些人在鏟雪。

有人看到他們了，大喊道，“蘇社長來啦！”

幾個大隊幹部就跑了過來。

高家大隊的老書記也是老當益壯，走路賊穩，高興的迎接過來了。

“哎呀蘇社長，你們來的可真早，我這路還沒鏟好呢。”

蘇青玉看著社員們，問道，“我就來看看大家而已，你怎麽找這麽多社員同志鏟雪？”

“可冤枉了，不是我們組織的，他們自發來的。知道蘇社長今年第一年來看大家，都組織鏟雪呢。還準備鏟公社去。”

鏟雪的社員笑道，“反正在家裏閑著沒事兒，在這邊運動一下也暖和。”

“蘇社長，你這一路不好走吧，今年的雪太大了。”

“待會晚點出發，別的隊裏肯定也在鏟雪的。”

蘇青玉心裏感動，感激道，“謝謝大家，謝謝你們。”

“嗨，這算什麽啊，就是動動手的事兒。蘇社長大老遠的過來呢，可不容易。”

大家憨厚的笑。

帶大家致富，給大家買便宜的魚吃，這樣好的社長，他們可歡迎來隊裏了。

“讓他們動動也好，勤勞致富嘛。走，咱去辦公室坐坐。”高書記也邀請蘇青玉去辦公室，這太冷了。

蘇青玉道，“大家都忙，我去什麽辦公室啊，先去隊裏困難戶家裏看看。今天要去幾個隊裏呢。”

高書記立馬意識過來了，這隊長是個行動派，做事兒都爽利。

“行，咱立馬去。”然後又看向元歸，“這位同志是……”

“元華的元總，這次來考察的。”

大過年來考察？高書記又熱情的和元歸握手，表示歡迎他的到來。

元歸笑著道，“主要是來見識見識農村的年味。”

高書記想著，什麽年味？目前也就有個魚味了。

幾個大隊幹部高興的提著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領著蘇青玉去貧困戶家裏走訪。

每個大隊都有那麽幾家特別困難的。

困難的原因各種各樣。

比如孤寡老人，比如家裏孩子多，卻又突然沒了當家男人的。又或者是家以前一直窮一直窮，窮了十八代一直還在窮的。

往年過年，大家都沒重視。也沒想著花錢過年。

今年因為蘇青玉補貼買的魚，倒是家家戶戶家裏都飄了點香噴噴的魚味。

殘了一條腿的老阿婆拉著蘇青玉的手，激動的感謝她。老阿婆的投了攢下來的三十元錢，如今有個盼頭了。她一生命苦，沒有丈夫，沒有兒女。

是隊裏最困難的困難戶。

如今臨老了有盼頭了。

蘇青玉鼓勵她，“以後日子會更好的，阿婆要保重身體，以後享福。新社會裏，大家都要過幸福日子。”

老阿婆道，“我要多活幾年，多享福。”說著淳樸的笑。

元歸看著這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老屋，再看看蘇青玉和老人相握的手，忍不住笑。

他知道蘇青玉可能想讓他知難而退。但是他沒看到難處，只知道，越了解，越不想放棄。

這是一個，真能讓陋室生輝的人。

蘇青玉將隊裏給準備的東西交給阿婆，讓她過個好年。老阿婆激動的抱著東西，還很講究的要送蘇青玉他們出門。

蘇青玉沒讓，讓她坐下，自己帶著幹部們走。

出了阿婆家的屋子，蘇青玉就問高書記，平時阿婆以什麽為生，聽到說阿婆只是把家裏地給人家種，年底分點糧食之後，搖搖頭。一個人能分的土地不多，租給別人，分的更少了，口糧都不夠。

“這些孤寡老人，還是要照顧的。”

蘇青玉準備來年社員致富之路穩步發展之後，要開展對貧困戶的特別對待。

後面又去了一戶孩子多，一個母親帶五個孩子的家庭。

男人得病走了，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五歲。

家徒四壁。

女人窮到什麽地步呢，窮到連投資都沒錢。

因為孩子太多了，張嘴要吃飯，存不住錢。之前家裏存的錢，也因為給孩子爸治病沒了。

看到蘇青玉來了，帶孩子的母親有些局促。讓孩子們趕緊叫人。

蘇青玉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問道，“都上學了嗎？”

“上了，上了，”孩子母親回答道，“公社政策好，能賒欠學費，都送去上學了。”

蘇青玉笑著道，“都上學就好，孩子們有了學問，以後就有了立身的資本。等孩子們長大了，你就好了。”

聽到這話，孩子母親忍不住紅了眼睛。

蘇青玉道，“你也去掃盲，多認幾個字。來年公社去找一些活給你們在家裏幹，多掙錢。”

孩子母親激動道，“真的嗎，蘇社長？”

“不騙你。”蘇青玉笑道。

孩子母親高興極了，“我會掃盲的，我認識一些字了。以後會多認字。”

蘇青玉道，“還要學會算數，要不然怎麽算錢呢？”

孩子母親直點頭。

不怕苦，就怕辛苦工作也賺不來錢。

比如地裏的莊稼，也就夠孩子們吃，一個月連口肉都買不起。也就是今年便宜魚，買了兩斤回來了。

離開這家，蘇青玉有和高書記談了扶貧的問題。

之前帶大家致富，家家戶戶以後都有收入來源，就不會再盯著一些特殊的工作崗位了。以後要統計這些困難戶的情況，能幹活的，都統計出來，另外給他們接活幹。

這也是為什麽先致富，後扶貧。

這樣一來，就不會出現一堆人哄搶一個工作崗位的局面了。

錢這種東西能讓人變壞，但是也很容易讓人變好，變的大方，變的不斤斤計較。

隊裏那些因為懶惰而貧窮的家庭，蘇青玉隨便看了看，也沒慰問，就直接走了。出來就和高隊長說了，也統計出來。培訓一下，鼓勵他們出去打工去。

南方工廠多著呢。

去了外面打工，就不能和家裏這樣懶散了。

所謂的懶，都是慣的。

廠裏工作和農活也不一樣，也許他們會比較喜歡當工人。

就和蘇衛民當初一樣，就是不喜歡幹農活，幹別的就來勁兒。

元歸笑著道，“要是你放心就交給我。”

蘇青玉搖頭道，“我找老康先生。當著你的面，我不好坑你。”

元歸笑了。

蘇青玉又馬不停蹄的去了其他大隊。

這些隊裏路上的雪都鏟幹凈了。顯然都是提前做準備的。

這也讓元歸認識到，蘇青玉不止有他去化雪，還有很多人，願意為她鏟平地上的積雪。

都想讓她走的平平穩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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