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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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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頭, 晚風徐徐。

窗外風景依舊,房內擺設依舊。

陳佳肴坐在床沿邊,還沒來得及去洗漱。她身上還穿著軍訓服, 褲管挽的像要去摸魚,纖細的小腿露出一半, 幾乎沒什麽肉。

手機忽然響一聲,陳佳肴拿起手機打開消息列表, 是費勉發來的消息。

費勉:到家了?

陳佳肴:嗯。

費勉:原來你要找的就是周教授啊。

陳佳肴:嗯。

費勉:早知道是他還浪費什麽時間,他就是我教授。

陳佳肴本來還想回覆一個“嗯”, 一擡眼看到短短對話裏, 她回覆全是同一個字。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動回覆。

陳佳肴想了想, 從表情包裏隨便翻了一個發過去。

隔壁廢物群裏也在聊天, 尤點點在抱怨學校食堂飯菜不好吃, 童颯邀請她去醫院吃簡餐。

陳穩隨口說了句學校太大, 想去圖書館來回都想打個車,童颯建議他回平中陪張小峰。

宗健倒是什麽也沒吐槽,如果非說什麽, 大概是同學太優秀,他配不上學校提供的高級教資。

童颯:我在想以什麽理由把宗健踢出去。

看到他們的聊天記錄, 仿佛看到了他們的人, 陳佳肴心情好了許多, 也跟他們一起聊。

陳佳肴:不需要理由。

陳佳肴:開心最重要!

童颯:哇,我的小乖乖來啦。

陳佳肴:嘻嘻,明天去看你呀。

童颯:乖巧坐等。

又跟他們聊了一會兒,陳佳肴準備起身去洗漱,退出群聊才註意到費勉後來又發來了幾條消息。

費勉:一直沒註意周教授有沒有女朋友,差點以為你是他女兒哈哈哈。

費勉:不過應該不止我一個人這麽以為吧?我看李老師也把你喊成周教授家的小孩兒。

費勉:說來奇怪, 也沒聽周教授提過你啊,李老師怎麽知道的?

費勉:哦,對,他倆好像本來就認識。

費勉:聽說是大學同學還是高中同學來著。

大概是看她沒有回消息,費勉也沒再繼續發。

看著手機屏幕上一條又一條,陳佳肴突然覺得有些直不起腰。

她把手機重新放回一邊,手肘壓在大腿上,慢吞吞彎下了腰。

因為低頭眼睛有些發脹,她目光落在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腿上,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門外傳來敲門聲。

是周延禮。

陳佳肴猛地直起身,動作太猛,一時之間有些適應不過來。

眼前黑了一瞬。

她身子微微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聲音不高不低地應一聲:“來了。”

正要轉身,陳佳肴忽然一頓,目光又垂在下方。

視線在腳踝上掃了一瞬。

片刻後,她手指提了提褲腰。

褲子順勢上移,小腿露得更多。

傷勢也更明顯。

門打開,房間裏的光照在陳佳肴後背,明暗交接襯的她臉色不是特別好。

眉眼也沒什麽精神。

可能是真得累了。

也瘦了不少。

周延禮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不怎麽合身。

不過他也沒多問,只是問:“怎麽還不去洗漱?”

“這就去。”聲音聽上去沒什麽力氣。

周延禮盯著陳佳肴的臉,“不舒服?”

陳佳肴輕輕搖頭,“沒有,可能是太累了。”

周延禮“嗯”一聲,“那就早點睡。”

陳佳肴說好。

相處幾年,周延禮一直都很有分寸。

除了個別特殊情況,他基本不進陳佳肴的房間。

更多的都是站在門口/交代事情。

今天也一樣,說完轉身就要走。

轉身之際,周延禮餘光瞥見陳佳肴邁腿動作不是特別自然,他停下腳步。

他停得猝不及防,陳佳肴一時不察,直接一頭撞上去。

周延禮眼疾手快,掌心擋在胸口上方。

陳佳肴額頭順勢撞在周延禮溫熱的掌心。

肌膚相觸,蘇蘇麻意使陳佳肴臉上抑制不住的升溫。

這明明發生在陳佳肴計劃之外。

卻也讓她好心虛,她眼神躲閃,低聲道歉:“對、對不起。”

邊說邊動作不太順暢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躲避之意其實很明顯,但周延禮卻沒像以前那樣有所察覺便給予她合適的距離。

反而主動伸出了手。

男人指尖微涼,輕觸肌膚。

陳佳肴即可全身僵住。

在陳佳肴看不到的地方,周延禮輕輕挑了下眉。

唇邊一閃而過一絲勝券在握。

那麽敏感?

還是膽小?

頭發撩起,只見額頭已經微微泛紅。

周延禮唇邊笑意瞬間褪去。

小姑娘皮膚白,一點點紅都特別明顯。

再加上長達十天的軍訓,臉上也有些曬傷痕跡。

真是嬌氣。

想到在他顧不到的地方也許還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周延禮臉色沈了沈,聲音也低下來,“一次兩次不長記性?”

陳佳肴小聲嘟囔了句:“沒站穩呀……”

她聲音很低,但架不住家裏沒別的人。

周延禮但凡沒聾就能聽到。

他聞聲低下目光,視線落在陳佳肴腿上。

小姑娘軍訓瘦了不少,本來就沒什麽肉的臉也小一圈。

她軍訓服偏寬大,平時其實看不太出來她真實的身體輪廓。

但是現在褲管一挽起,小腿就襯托的仿佛脆弱得一折就斷。

陳佳肴天生皮膚白,腿上也白。

雪白肌膚上斑駁青紫傷痕。

觸目驚心。

陳佳肴似乎有察覺,下意識往後躲,也作勢要彎腰把褲管松下去。

周延禮看她動作臉色瞬間更難看。

“躲什麽!”

陳佳肴動作一滯。

周延禮又說:“別動。”

陳佳肴不敢動了。

周延禮看她動作僵硬地暫停在那,氣笑道:“你軍訓就學了這些?”

陳佳肴:“……”

反正怎麽都說不過你。

陳佳肴慢吞吞站直了身體,忽而看著周延禮單膝跪地蹲在她面前——

呼吸幾乎當場停下。

“塗藥了嗎?”

周延禮並沒有問是什麽導致的。

想也知道是軍訓。

一個軍訓折騰成這樣。

她是瓷娃娃麽。

周延禮皺眉,指腹摁在陳佳肴完好無損的肌膚處檢查周圍的傷痕。

其實不是特別嚴重,但因為陳佳肴太白,就被襯托得有點明顯。

他仰頭,又問一句:“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個……

陳佳肴撓撓頭,“沒註意。”

周延禮聞聲眉頭擰得更深,“不註意這些,註意什麽?”

陳佳肴下意識解釋,“也不是很疼,就是……”

“就是什麽?”

陳佳肴嘟了嘟嘴,“就是有點醜,留疤的話好像也不能穿裙子了。”

小姑娘說這些話大多都希望別人哄她說不醜。

可周延禮只會說一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世界上還有褲子。”

陳佳肴:“……”

她故意說:“可是裙子好看啊,你看那個李老師,穿裙子好好看哦。”

周延禮直接無視了這句話。

陳佳肴咬了咬唇,忍不住又問一句:“是吧?”

周延禮一頓,擡頭對上她的眼睛,“問我?”

陳佳肴有點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就……隨便問問。”

周延禮重新低下頭,他很敷衍地應付一句:“我是教授,她是實習教師,我只關心她的教課能力,這些不在我考慮範圍內。”

……哦。

陳佳肴抿了抿唇,眼睛不由自主斂出一雙笑痕。

她目光落在男人頭頂,看著他滿眼都是自己腿上的傷口,時不時皺一下眉。

這些傷,是她故意給他看的。

可是真地看到他有所反應,她又有些心疼。

心疼之餘覺得自己可笑。

疼痛就在那,疼過了就疼過了。

並不會因為多一個知道就會疼輕一點。

想著,陳佳肴眉眼間的笑意漸漸斂去。

她不止年齡小,也真得很幼稚。

如果是李與笙,大概就不會這樣吧。

笑意完全褪去,陳佳肴看著周延禮站起身,沒什麽表情地跟她說:“洗澡註意著。”

陳佳肴低低“嗯”一聲,側過身徑直走向了衛生間。

周延禮目光追過去,確定她走路沒什麽異樣才收回目光,轉身去旁邊的置物架。

洗完澡,陳佳肴小臉熱得泛紅。

周延禮房門已經關上,客廳燈也關了,只亮了走廊的燈。

應該是已經睡了。

陳佳肴關了燈,回房。

關上門,轉個身看到床尾被子上放著一管藥膏。

這藥膏跟她高考前那次塗額頭的一樣。

其實陳佳肴有發現,但凡是她吃過用過的藥,家裏的藥箱都會重新備一份新的。

他事無巨細滲透到她生活的每一處。

她無處可逃。

陳佳肴拿起藥膏,指腹一片冰涼,刺激的她在浴室裏悶得頭昏腦脹的意識清醒了不少。

她不逃。

她為什麽要逃。

李與笙也許是高中認識的周延禮,她也是不是嗎?

她並不比李與笙差。

她也可以化妝,可以穿裙子,可以把身材鍛煉得玲瓏有致。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陪周延禮更久。

她甚至可以,把整個餘生都壓給他。

第二天,陳佳肴特意提前轉了一圈把童颯想吃的能吃的都買齊全才去醫院。

醫院今天只有童颯一個人,她正啃著蘋果,看到陳佳肴推開門立刻笑眼瞇瞇,張開手臂喊:“抱抱!”

陳佳肴放下東西就鉆進童颯的懷裏,“想你哦。”

童颯笑嘻嘻地放開陳佳肴,盯著陳佳肴看了好幾秒評價道:“瘦了。”

陳佳肴說:“軍訓嘛,肯定要瘦的。”

“你多吃點啊。”童颯捏著陳佳肴細白的手腕,“你這手腕我拇指食指都能圈住。”

陳佳肴“嗯嗯嗯”地點頭,“在吃了在吃了。”

童颯失笑,“怎麽樣,大學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啊。”

“有一個,很酷。”

陳佳肴說著找出許青璇的朋友圈翻照片給童颯看。

童颯看完誇了一通。

陳佳肴退出許青璇朋友圈的時候,童颯一把握住陳佳肴的手腕,看到最新聊天界面的備註,“等等!費勉?你跟費勉真還有聯系啊?”

陳佳肴本來還疑惑童颯怎麽那麽激動,幾秒後想起之前百日誓師大會的事情,冷漠地“哦”一聲說:“就是正常社交。”

童颯拿眼睛斜她。

陳佳肴:“……不信算了。”

“嘖。”童颯說,“信啦,但是他應該對你有點意思吧?”

陳佳肴一楞,“沒、沒有吧?”

“你好好想想有沒有。”童颯問。

陳佳肴想了想,費勉對她確實沒什麽很逾越的行為,“他沒說過。”

童颯笑了,“這種事情還需要說嗎?”

陳佳肴怔住。

童颯看著陳佳肴說:“你不比誰都清楚?”

“什、什麽意思?”陳佳肴看著童颯。

童颯看著陳佳肴笑。

陳佳肴卻笑不出來,“到底什麽啊?”

童颯還是笑。

陳佳肴:“……不說算了!別看我!”

童颯這才放過她,問:“你有跟你喜歡的人說嗎?”

陳佳肴一滯,眼睛看向童颯。

童颯與她對視幾秒,率先笑了,“好啦,不逗你了,開個玩笑。”

陳佳肴不信。

她還是看著童颯,不說話。

童颯被她看得渾身難受,主動擡手投降,“我錯了。要怪只能怪我太聰明,或者怪你沒藏好?”

陳佳肴出聲:“你……”

童颯點頭,承認道:“嗯,我看出來你喜歡你家那個了。”

這件事情,陳佳肴瞞了快三年。

她本以為還需要瞞更久。

可是現如今真的把這件事情擺到明面上,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不知所措。

陳佳肴笑了笑,“是麽。”

“你怎麽看出來的啊。”陳佳肴問。

童颯沈默幾秒才說:“從張小峰那裏推的。”

這次陳佳肴楞住,“你……”

“是啊,我知道啦。”童颯笑笑,她將剩下的半個蘋果放到床頭櫃上,抽紙巾擦手間低眸說,“以前看不出來,是他不說,現在看出來了,也是他不說。”

“你說一個人做了那麽多,卻從來不說,還能是為什麽。”童颯苦笑,“我又不是傻子。”

陳佳肴沈默。

童颯繼續說:“我本來也沒猜出來你,但是想想百日誓師大會那天,突然就覺得應該是他。”

那個冬末春初,千人註目下,雨從天降。

男人執傘,被袒護在一隅的小姑娘一字一句講述她如何喜歡他,心動他,並願意為他成為更好的人。

他們和那場大雨一樣浪漫。

童颯忽然看向陳佳肴說,“會很辛苦的。”

或許是長久的壓抑無處宣洩,或許是突然發現其實周延禮身邊有無數更好的選擇,而她只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大人。

陳佳肴的堅持和委屈在這些比較下潰陷。

也許她還可以再繼續堅持,可一旦有人替她著想,她就開始感到委屈。

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陳佳肴看向窗外,唇瓣翕張,吐出一句:“沒關系。”

童颯沒有幫陳佳肴擦淚,而是握住了她的手,“佳肴,你知道嗎,長大並不是只有成年才可以。像我這樣經歷重大變故也會長大,還有就是——”

陳佳肴看向童颯。

聽到她說:“離開。”

“離開,你才會長大。”

“離開,他才能意識到,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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