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飯堂不過是在幾張簡陋的大桌子，供府衙上下的人吃飯而已，至於患者，也是由後廚一起煮了，再分一大部分出來，給患者一碗碗分過去罷了。

其實平日裏分發給其他百姓的食物也是夠的，是嚴格按照每個人兩碗米粥，一個饅頭和一個大餅的量來施放。

可是百姓估計是因為之前餓怕了，每次拿吃的都是一擁而上總是趁亂就多拿一些。

每天都有衙役特意去現場維持秩序，可是人一多起來，就完全不能掌控，所以這每日的分發食物對許多人來說著實都是一場災難。

而這樣就導致了許多弱小的人分不到半點的食物，醫館縱使想伸手支援，可是到底是地方不夠大，能承受的能力也是不強，所以看著這情況也是有心無力。

而且再加上許多人的食量都不一樣，一些青年壯年的人食量肯定是不止這些東西，而老人和小孩也有可能吃不了如此多的食物，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爭搶私鬥的情況。

那些本來就沒吃飽，力氣又不如壯年男子的老人孩子婦女戰鬥力不足，每次都是擠破頭也不一定能分到吃的，即使偶爾一兩次好運搶到了，要麽吃不夠，要麽也會被那些沒搶到吃的的其他人搶走。

這樣下去每天都有人吃食不夠，不能飽暖，能不能有食物也就成了一個不能確定的事情，所以有時爭搶真的就只能靠運氣而已。

吳縣令好幾次出來主持大局，請各位百姓有序排隊，可是每個人都不想往後面排去，結果也只能還是一團亂的姿態。

這樣一來兩極分化更是嚴重，年輕壯年越是吃得飽，力氣便越多精力也越旺盛，而婦女老人孩童越搶不到吃的，便也更加沒辦法也沒能力和他們去相爭，就像是一個死循環一般。

即使吳縣令每天都有派遣衙役去巡邏，試圖去制止每一樁私自鬥毆搶吃食衣裳的慘案，畢竟因為這已經有太多人喪命，可是效果卻是甚微，總有人會尋了衙役看不見的死角，將人拖進去往死了揍。

之前蒔宇便也是這般遭到毒打，說起來倒也是真的幸運，遇到了沈玫，這才算是將將抱住了一條命，否則以他那倔強不服輸的性子，還真有可能是到死都不放開那懷裏的餅。

不過這事確實是十分難以解決，無論如何，在饑餓和死亡面前，人性的陰暗面已經在這糟糕的情況之下一齊爆發了出來，人命已經不算是人命，竟和家禽的死生差不多。

大家都被突然爆發的洪澇和疫病折騰得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們會不會就這樣直接死去。

可大家都是迫切地想活著，能活一天就是一天，能遲一天被饑餓病痛折磨死去那便遲一天，這樣每個人都想盡辦法活下去，自顧不暇的時候，誰還會再去在意別人的生死？

那些所謂的無私也不過是在人們都站在了一個安全區域，在保證了自己的生命不被拉到地獄去以後，才會滋生出來的情緒罷了，真正能做到舍己助人的實在是少數。

自相殘殺，同類相殘，為了生存他們似乎已經不再有人的各種積極情感，那些在人之初本善的性在死亡面前全側拋了個幹凈，就連那這個平時自詡大無私大無畏的讀書人，似乎大部分都將曾經讀過的尊老愛幼各種聖賢書都忘了去，投身於與他們的爭搶行列之中去。

這樣一來，最為有效的方法還是解決疫病，治理洪澇。堤壩坍塌。遇到的人力不是一般的大，可是百姓又被這疫病饑餓等折磨得快不成人形，哪裏能指望他們出一份力？故而也只能是由汴梁派人來幫忙，但疫病沒有被治好，便極有可能讓更多人被傳染。

畢竟現在臺州和柳州已經被限制了出入，就是為了控制疫病不那麽快蔓延出去，這樣一來，也斷沒有將健康的士兵送去那兒疫區的道理。

萬一他們再染上疫病了。堤壩又沒有修好，那不也是得不償失的結果嗎？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解決了這疫病，再去治理洪澇災害。

沈玫自然是清楚這些事情的輕重緩急，也明白治療疫病的刻不容緩，故而一直都是十分急切。

眼下璇璣老人已經將其確診為是蠱毒而非疫病，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幫忙找出蠱蟲究竟在何處寄生，通過什麽來傳播繁衍而已。

吃了飯過後，沈玫便起身準備去無限蠱蟲的寄生之地，本想將蒔宇送回柴房休息養傷，卻不想他以為她要丟下他去，於是一雙波光瀲灩泛著金色的琥珀色眼睛定定地望著她，手指又找上了她的衣角，緊緊攥著，力道之大讓她的衣服都似乎有些變形。

沈玫十分抵擋不住他些雙眼睛露出這樣的神情，於是嘆了一口氣，彎下腰與他平視，一手握著他的肩膀對他溫柔道:“蒔宇，聽著，姐姐要去做正事，要出去尋找……疫病發起源是什麽，一路需要奔波，你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回柴房去休息休息，好好養傷，等傷養好了再和姐姐一起出門，可以嗎？”

這樣耐心又細致的解釋下來，沈玫覺得自己的勸導應該是有了用處，少年卻擡起頭來，已久沒有放開她的衣角，相反，手上的力道還更緊了些。

沈玫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勸導是起到效果了，果不其然，蒔宇薄厚適宜形狀優美的淡色唇瓣上下一碰，吐出“一起”兩個字，聲音裏全是自己似乎要被拋下的委屈。

沈玫無奈，思索了下有他一起出去應該也不會影響進程，於是終究是應了下來。

她看著少年有些無奈道:“那蒔宇你等會兒要聽話，不要亂跑……”叮囑的話沒說完，沈玫就有些無語，自己這瞎操心個什麽勁兒啊，蒔宇的性子哪裏適合不聽話還會亂跑的了？

得了她的答應，少年便安心下來，也絲毫不擔心她是要帶著他樣哪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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