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樓內，因藍顯一番話，氣氛倏爾凝滯起來，眾人皆沈默良久，華庭與他對視，猝然出手，單手便將他一人拎起在半空中，他似是咬著牙，自齒縫間蹦出幾個字眼來，“閉嘴，你又知曉些什麽，可笑。”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時，眾人都被華庭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沈玫從未見過他這般兇煞樣子，身子僵了一瞬，未來得及阻止。

便見眼前人影一閃而過，蕭遙飛身上前抓住華庭那只手臂，他眉頭緊鎖，“先松手，你冷靜些。”

江蔚霖也在一旁勸阻，“殿下，有什麽話再商量便是……”

華庭垂首，屋中昏暗看不清他眸中神色，空氣沈悶，即將迎來又一場瓢潑大雨，呼吸滯澀黏稠。

他瞳色暗得驚人，仿佛潛藏著深深漩渦一般，要將人都卷入粉碎殆盡。

此時的他，竟令沈玫覺得有幾分像當初陷入瘋魔之中的蕭澤，讓人胸中不由一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再度發火之時，他竟低聲笑了起來。

那笑聲仿佛是從肺腑之中發出來，盤旋在整個壓抑的室內，人們心頭俱是一沈。

華庭擡起頭來，他唇角咀著些笑意，將藍顯放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回頭看一眼沈玫。

那一眼，深不見底，帶著夜般深沈，讓人看不清晰，眼底藏了些許歉意與猶豫，可在沈玫看到之前便煙消雲散了，雙眼開合之間，他依舊是當年那一個月白衣衫的翩翩公子。

“表兄，方才對不住了。”他道歉，面上也順理成章出現些歉意。

不知為何，沈玫敏銳地覺得他面上方才一閃而過的笑意是那般刺目，她頭皮有些發麻。

蕭遙見他略微恢覆正常，也松開手，對他冷聲道，“如今是關鍵時刻，你可切勿盲目行動，搞清楚我們目的所在，若你在此處出了紕漏，我惟你是問。”

說罷轉頭，卻看見沈玫面上泛出些微青白顏色來，目光似乎紮在華庭身上一般，銳利而不安，他不由一皺眉。

藍顯連忙給他找了臺子下，“是我說話差了，你不願說那不說便是。”

華庭此時反倒風輕雲淡起來，“不會，你無需自責。”

他回答蕭遙，“要如何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你無需擔心，總之……”他眼中閃過一抹暗色，“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你能按計劃來便好。”蕭遙頷首。

“事已至此，我們定要耐心等待，皇後病發，你死訊當即便要傳到宮中，接著定立馬揪出鄭和裕，連帶整個鄭家與盧家，萬不能留有後患。”他環顧四周眾人，聲音冷硬如鐵，“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足月嬰兒，一個都不準放過，聽懂了嗎？”

這話聽上去便是十足殘忍的，沈玫心中有些不忍，可現狀如此，這是不得已之舉。

兩人再由天下第一樓出去時，依舊是走了來時老路，藍顯看著那玄色衣袍的青年將女子輕巧抱起，兩人不多時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回首看一眼華庭，彼時他正站在窗邊，看著那二人消失方向，目不轉睛，明明一片黑暗，他依舊緊盯著那一方向，像是能看清什麽。

藍顯自認知曉他心中想法，畢竟當時在水城，是他先陪著沈家小姐出行的，可穆親王一來，事情便全都變了。

同為男子，他當然明了華庭心中不安與憂傷，便上前勸慰道，“你還年輕，總有比起沈家小姐更能入你眼的女子……”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便見華庭回頭，眸光深沈讓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躲閃，他背過身，雙手關住窗子，仿佛在告別什麽一般，他極輕極淺地說道，“都不重要了。”

“什麽？”藍顯沒有聽清。

“我說，現下並非是在意這些兒女情長之時，再者說，我又何來的心思與蕭遙爭搶，你可真是高看我了。”他聳聳肩，嘆氣時帶了些許釋然，當真是將以往情愫盡數放棄了。

江蔚霖在一旁不言不語，他默默註視著華庭，扣著酒壺的手微微收攏。

“還拿著那個做什麽，還不快放回去。”華庭向他一擺手。

“好。”他應和著，對藍顯使了個眼色，拽了他便走，藍顯千般萬般不願意，但終究是自己理虧在先，嘟囔著下了酒窖。

那扇紅杉雕花門被掩起後，華庭面上還存留的些許溫和霎時蕩然無存，冷厲無比。

他近乎嘲諷一般勾起唇角，伴隨窗外驚雷，他再度重覆一遍自己方才對蕭遙說過的一句話，“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他們”二字，被他咬得極重，恨不得在口唇之中咬出血來，那滔天的恨意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屋內燈盞一早便被熄滅，他身形隱沒在黑暗之中，再看不清。

雨淅淅瀝瀝下著，江蔚霖靠在屋外門板之上，他垂眸，眼底風雲湧動。

蕭遙原本打算帶著沈玫再多看些雨後景色，但未想到剛到了一半路程便下起雨來，他連忙收了心思，全力發動輕功，不多時便到了將軍府中，可兩人依舊被淋了些雨，楚楚依舊整日翹首以待自家小姐歸來，畢竟她不在府中時日與日俱增，她便時常擔心。

沈玫一路上心事重重，未對蕭遙說話，下雨時，也只下意識將袖子擡起為他擋些雨，若放到平時，她必定一早便抱怨開了，但她卻始終沒有那個心思。

直到蕭遙將她抱回屋中，看著屏風之後木桶中熱氣騰騰花瓣水時，帶著些促狹問她，“你先洗……還是我們共浴？”

接著便被沈玫抓起一個軟枕扔了滿臉，不痛，他也不在意，只是勾唇笑了笑。

沈玫白他一眼，“傻樂什麽？莫不是雨水進了腦子，不清醒了，誰要與你共浴？快給我回去。”她推搡了蕭遙兩下，手上卻不曾用力。

她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惶恐，蕭遙看出了，便也順著她，由她任性。

最終她還是先去洗了澡，出來時蕭遙竟然還在，她無奈扶額，“你賴在這裏做什麽？”

蕭遙坐在床沿，將她纖腰一勾，擡頭看她漆黑雙眸，“你似乎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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