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雪娥被幾個匈奴侍女擡著，模模糊糊不辨方位，只覺自己著實是被擡了很遠，然後被極其粗暴地一把扔下，她被沈玫打出鞭傷之處被生生磕在地上，那陣疼痛讓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當場昏死過去，可畢竟傷不至死，她還是在荒無人煙的小巷之中茍延殘喘。

忽然，她的面前停了一人。那影子斜斜蓋在她身上，她勉強睜開眼，看見的便是一個穿了一身黑衣的女子。這未免太過不尋常，女子在盛夏時分穿一身裹著全身的黑衣，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對勁來，況且她為了掩蓋自己身份，又在頭上戴了鬥笠，這一來便徹底認不出了。

那女子在連雪娥身前停下，又蹲下身，看見她滿身血痕臟汙，嫌棄地嘖一聲，便由懷中掏出什麽東西來，是一個精巧的瓷瓶，緊接著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來，在掌心之中轉著。

連雪娥掙紮著坐起來，便見那女子一副驚訝之態，“怎麽，還能動？”說話間，她將那鬥笠掀開，其中是一張對於女子來說顯得醜陋無比的臉，被燒傷所覆蓋，甚至將眼睛都燒得看不清原本形狀，只餘下兩條極為難看的縫隙，偏生身姿曼妙，看起來極為不協調。

一看女子這張驚人的面龐，連雪娥便想起她究竟是誰了，在她有一次去見鄭氏時，碰到過此人，她記得，當初鄭老夫人喚她——“是青月姑娘嗎？”她試探著問道。

青月一怔，“你認識我。”這話語調帶著感嘆，卻莫名其妙讓人感到一陣寒意。

自她出事之後，便很少有外人見她這張被毀了面孔的臉之後能認出她身份了。

當時她因在宮宴之上對仁安縣主下毒，當場被拖下去嚴刑拷問，但鄭老夫人神通廣大，在刑部安插了人手，買了一個與她面容極其相似之人替她去死，而秘密將她重新接到了宮外居住。

而後為了避免旁人問起她來，便用熱水燙壞了她整張面皮，原本稱得上是清麗淡雅的面龐便變成了如今這般能使小兒止啼的醜陋樣子，這些她都不在乎，她自獲得新生之後，首要做的事情，便是要找沈玫覆仇，在她心目之中，是沈玫害她變成了這鬼一般的模樣。

“是老夫人得了消息，讓我來找你的，連姑娘。”她道。

連雪娥心中松了一口氣，天無絕人之路，她去鄭氏那邊修養一番再卷土重來，也不失為一種緩兵之計，總歸她是不甘心，自己不比那一言不合便使鞭子抽人的女子好。

“此次是我行事太過不小心，驚動了沈玫，致使事情出了披露，還望青月姑娘能夠轉達給老夫人，我定會……”她還未說完全，便被青月打斷了。

“連姑娘不必多言。”青月道，“老夫人一向最為信任您，相信您是全心全意為老人做事，此事只是一時失手罷了，不過……恕奴婢直言，此事已經暴露，必定引起沈玫與穆親王的警戒，日後若是再下手，便有些難了，連姑娘想必也再不能如此輕松便進去。”

連雪娥一時失言，想想事成之後的滔天富貴，咬牙道，”我什麽都願意為老夫人做，只要老夫人願意，我連雪娥必定為鄭家與盧家拼盡全力……”

青月見她信誓旦旦，嗤笑一聲，“連姑娘這倒是多慮了，老夫人的想法，目前最要緊的，便是不要讓您與盧府有牽連一事敗露出去，如此一來對盧府名聲有損，沈玫那人向來奸猾，如若留下太多證據，怕是她一時半會兒便能尋了過來，到時便是大麻煩一場，讓人不滿。”

看著她那凸凹不平的臉，連雪娥忽然打了個寒戰，訥訥道，“那老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先不要去管穆親王，而是先對沈玫下手？”她試探著問。

誰知接下來自青月口中說出的話幾乎讓她五雷轟頂。

“連姑娘真是說笑了，老夫人一早便想到了以您的頭腦多半是不能成功，於是一早便派了人在親王府門口守著，一見您如同喪家之犬被人擡了出來，便知分曉，如今派我來，是要防止關聯之事不外洩，也就是——讓您將這張嘴，牢牢地閉上才好。”

她說著，捏緊了手中紅色藥丸，向連雪娥步步逼近，只將她逼到了墻角。

事已至此，連雪娥也不是什麽傻子，知曉她究竟想要做些什麽，一種強烈的恐懼之感瞬間包裹了她全身，她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此刻身上的疼痛都似乎壓不過那股對於死亡的懼意，她向後退縮著，扶著墻顫顫巍巍站起身，被沈玫抽了一鞭子的腿上鮮血淋漓。

她此刻已然顧不上疼痛，跌跌撞撞便向巷口跑去，她想要喊叫求救，卻在剛跑幾步之時被人捂住嘴拖了回去，身後那人一腳踢在她膝彎之上，連帶著之前的傷痕，痛得她額上直接滲出了幾顆碩大的汗珠。

“青月姑娘，青月姑娘。”她語無倫次懇求道，“我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如果老夫人想的話，我即刻便回江南，再不在汴梁停留，那沈玫想必也不能追著我到江南，此時便算做是瞞過去了，我此後必定不踏足汴梁一步，所以……”

她還想求饒，掙紮之間但卻被青月牢牢掐住了脖子，她一張燒痕遍布的臉湊近了極度驚懼之中的連雪娥，輕聲道，“可惜啊，連姑娘，老夫人說過了，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至於活人，尤其是你這般不中用之人，老夫人完全信不過你。”

青月將手中那紅色藥丸填進了連雪娥的口中，被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中爆發出兇光，“因此，你盡管去死便是。”

這藥毒性異常生猛，吃下去不到半柱香，連雪娥便在這世上香消玉殞了，她確認她確實已死後轉身離去，卻未註意到，她手中死死抓著的一片衣衫布料。

之後，在穆親王府之中，這片黑布便與那包藥一同，被擺在了沈玫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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