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玫如約赴宴，不過晚了些時候，她風塵仆仆趕過來，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了。

沈玫看向仿佛等了很久的華庭，對他抱歉一笑，“我來路上出了些事，抱歉來遲了。”

華庭搖頭，“我也不過剛到。”他也確實是方才才自宮中趕回來，那皇帝的態度讓他情緒一度暴躁，在見到沈玫時才感覺平靜下來，他又恢覆笑容，用扇子指了指桌上精致但冷掉的菜品，“看看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沈玫順手指了幾道，華庭立馬對外面拍手，有夥計走進來，華庭攔住想要動筷子的沈玫，“撤下去，這幾道重做，再做些新的上來。“他指的正是沈玫方才說過喜歡吃的菜。

那夥計有些猶豫，這桌上可全部是天下第一樓中難得一見的精致菜肴，如此輕易便要撤下去，他自然不敢直接動手，畢竟熱一熱或許還是可以吃。

“去換一桌新的。”華庭又重覆一遍，這次他聲調壓低許多，那夥計被嚇到，連忙照做。

在菜重做的空檔，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話。

“你不必如此費心。”沈玫看了一眼不到片刻便空蕩蕩的桌子，她在將軍府中意外不是未在夜晚吃過中午剩餘的飯菜，盡管楚楚十分抵觸，但這對上一世經常泡在研究室中連熱飯都吃不上一口的沈玫來講已經足夠好了，她在飲食上一向不甚在意。

華庭搖頭，“你最近少來此處用飯，上一次見你，還險些將自己灌倒在此，我與你為友人，在自己的地盤尚且不能照拂你一二，說出去怕是會惹人笑話。最近樓裏出了新菜式，我便想讓你來一同嘗嘗。”他講話之時帶了一股暖意，讓人不由自主對他產生信賴。

沈玫面上神情柔和許多，“那便多謝你。”

頓了頓，她又道，“昨夜我給你的信，你可看了？”

見華庭頷首，沈玫問，“目前大梁兵力不足，怕是一段時間之內不能順利出兵征戰匈奴，你也無需冒這個險，順其自然便是，畢竟，只要蕭遙與那烏雅公主一成親，所有問題便都迎刃而解了，根本無需我們在這裏為他擔心。“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唇角嘲諷的笑意。

暫且不論蕭遙是如何想的，烏雅公主是真的看她極不順眼，今日來時在半道劫了她的馬車，假意大度地讓沈玫為側妃也可，將來同她一起侍奉蕭遙，還稱這是蕭遙的意思。

她清楚蕭遙為人，自然知曉他不會讓烏雅來傳這種傷她心神的話。但最大問題便在於，蕭遙即便嘴上不說，但心裏卻未必沒有這樣的想法。否則前些日子的夜裏，便不會對她說出要迎娶她為側妃的說辭了。

從他一方看來，這無疑是雙贏的。

烏雅公主之前再怎樣囂張跋扈，女子出嫁從夫，到底還是要聽蕭遙的，沈玫為側妃，又一身的本領，自然不會讓她輕易欺負了去。但蕭遙卻從未想過，她平生最恨幾個人糾纏在一起不清不楚，更不要說她十分不屑於女人之間內宅爭鬥。

因此面對烏雅公主如此挑釁，她內心無半點波動，將之視為無物，便快馬加鞭趕了過來，可還是遲了些。

“你去哪裏了？”沈玫隨口問華庭道。擡眼看見他還會平日裏所穿的那一身月白色衣衫，以銀白色絲線繡了精致的圖案，在陽光之下方能看清其中紋路，赫然是一條如雲之龍。他自上次宴會穿了皇子蟒袍之後便再未穿過那深色的衣裳，但這件也依舊氣勢盡顯。

在沈玫眼中，華庭已初具王者之資，她心中猛然生出些欣慰來。

“我去了皇宮。”華庭如實回答，“那人說，要封我為太子。”

他口中的“那人”便是大梁的當今聖上，但華庭對他有些怨言，正因如此一直算不上尊敬。

沈玫一驚，“你答應了？”她這邊進展擱置不前，計劃中途夭折，華庭倒是神速一般。

“沒有，我拒絕了。”華庭撐著下巴懶散道。那語氣並非像是拒絕了一個國家的太子之位，而是如同方才扔掉那桌冷掉的飯菜一般，神情淡然，混不在意而有異常決絕。

沈玫知曉他有自己的思量，因此也沒有問他理由，只是靜靜坐著，若是他想說，便會自己說出來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頓了片刻，華庭便再度開口，這次面上神情不若初見之時柔和，而帶了些暗暗的諷刺，“他自以為身為天子，所有事都要順遂他的心意，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並非是所有人都喜愛那什麽太子之位。”他猛力將茶杯往桌上一頓，“即便有權有力又如何，還不是……”話說到一半，他意識到自己突如其來粗暴舉動可能會嚇到沈玫，急忙看向她，卻見她神情平和，甚至還帶一絲鼓勵。

“行事不必操之過急，張弛有度，很好。”沈玫頷首對他行為表示讚同，“我冬日之時為他把過一次脈，他仿佛是之前生過病或者錯服了藥物，這輩子子嗣上便再無指望了。”

她對上華庭的雙眼，目光堅定，“華庭，你是這世上他唯一的兒子。”

屋中沈默片刻，華庭道，“我知道。”

“無論他是否立你為太子，只要來日蕭遙支持你，你便是名正言順的帝王，不必在意這些一時的頭銜。”她極為冷靜認真地分析著，神情認真專註，從她眼眸之中便可看出，此時她當真是在全力對事物進行思索，連那潭水般的黑眸都深沈不少。

菜上齊了，華庭親自動手將之前沈玫指著的，特意做大的幾盤放在了沈玫面前，“我這段時間便空閑下來了，左右不甚著急，也趁此時機觀察朝中局勢……昨夜我見到你手下晁燈……”

見他支支吾吾，沈玫反而笑道，“我原本召他下山，便是為你所用的，你定要人盡其用才是。”

華庭感慨沈玫足夠深謀遠慮，問，“你準備後續如何？”

“我？”沈玫勾唇一笑，聲音有些飄渺，“我打算出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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