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聽出這是誰的聲音，她轉過頭，神情又是冰冷一片，她看向同樣面色不甚好看的蕭遙，兩人互相對視，都沈默無言。

看來，烏雅公主一早便料到了她會來尋蕭遙，但她手中握著大梁生死存亡的命脈，因此便囂張至此，甚至可以說是“發善心”讓他們二人說上這一番話。

“開門吧。”她道。

她並未感到畏懼，眼中原本流轉的光芒瞬間陰沈下來，增添一絲暗色。

蕭遙頓了頓，依言去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匈奴公主烏雅，她換了一身綴滿了金片的衣衫，頭上圍了一圈閃閃發光的金飾，腕間鐲子層層疊疊，她微揚起那帶著異族風情的下巴，靠在門邊，手上還捏著鞭柄，眉梢一挑，便是一副立馬要揮鞭抽過來的動作。

蕭遙側身護住沈玫。

她不無嘲諷看向那兩人，悠悠道，“本公主讓你們孤男寡女如此長的時間，識相的便早早出來，還說汴梁女子多柔情小意，矜持自重，沒想到也有這不知廉恥之人，也罷，你居然與當朝親王私定終身，也是足以相見你膽子究竟有多大了，真是令我開眼。”

說著，她便走近了沈玫，“聽聞你之前是大梁太子未婚妻，但太子已死，你未為他守喪，卻徑直與你未來的皇叔私下定了親事，想必是一早便勾搭成奸了，你以為你長得有幾分姿色，便能將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真是可笑至極，還暗地相會，你究竟有多麽不要臉面？”

當初的沈傾顏說話也未必有她半分毒辣囂張，她眼中盡是挑釁與鄙夷之意，自鼻孔發出不屑的哼聲，看上去是極不將沈玫放在眼中。

“太子失德，是我自己當著大梁文武百官的面與他解除婚約，我又何必為那等人守喪，無稽之談。”她淡淡道。

況且蕭澤之死純屬咎由自取，他被沈青鋒所救，若真想安然度日，尋個地方躲起來便是，又何必去刺殺華庭，他的身亡，在沈玫心中無半點觸動。

烏雅公主不置可否，“他暫且不論，我可聽聞，你的庶兄庶妹與姨娘之前都與你有些仇怨，可我自來汴梁，卻再未見到過，他們不是已身亡，便是下落不明，想必也早就死了，你敢說，這一切與你並無半點關系？”

她打聽過沈玫家事，對這些舊事了如指掌。

“沒想到烏雅公主以為如那些長舌婦人一般，喜愛探聽這些家長裏短了，原先還標榜自己如何與眾不同，在我看來，你又與那些人到中年愛嚼舌根的婦人並無區別，只能抓著過往不放手。”沈玫毫不客氣說道。她不懼怕旁人提起，並不意味著他們便可以如此大言不慚。

烏雅被她這渾然不怕的態度氣得不輕，“你……你放肆！”

她可是如今匈奴王最寵愛的公主，匈奴王子女眾多，但她備受偏愛，自小驕縱，哪裏被人這般說過，當下便漲紅了臉。她自認自己國色天香，匈奴之中是頭一位的美貌女子，想著大梁也未必有人比不過她，但沈玫卻更甚她一籌，這已讓她十足不滿。

方才，沈玫居然用中年長舌婦與她作比，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原本她是想在沈玫臉上抽兩道醒目的鞭痕，但蕭遙在此，她便不敢多造次。因此只是死命捏著那鞭柄，仿佛是在捏沈玫的脖子。

“任你再伶牙俐齒，你也就只能囂張這些時日了，等本公主與蕭遙成婚，你再擅自進府，我便將你雙腿打斷，看你還敢不敢來！”她眼中冒出惡毒的光。

“烏雅！”蕭遙喝止她，“別再說了。”

面對蕭遙滿面沈肅的黑色烏雅不肯退讓半步。

“我說錯了什麽？明明是她，居然找來已有未婚妻的男子家中，我難不成還不夠大度，我剛才給你們那些懷舊的告別時間竟然還未夠？你們是想要說到地老天荒去嗎？”

她憤怒地尖聲叫起來，喘著氣，又道，“蕭遙，你可別忘了，並非是本公主要上趕著嫁給你做王妃，你們大梁的安危可是要指望著本公主。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再開戰，匈奴定會全力進攻，你倒時可別後悔。”烏雅明晃晃地威脅道。

在三人長久的沈寂之中，沈玫終是嘆了一口氣，境況的變化令她始料未及，她之前與華庭所商議的皆化為泡影，她再無力回天，不能再阻止，也無力阻止。

“烏雅，若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敢保證，大梁必定傾舉國之力攻打匈奴，兩敗俱傷是誰都不想看到的，你還是收斂一些的好。”蕭遙皺眉道。

烏雅晃了晃自己沈重的耳墜，“這便是要看你如何做了，如若你與她老死不相往來，我與她又無其他深仇大恨，自然不會去找她的麻煩，畢竟……”她有些得意地看了靜默許久的沈玫一眼，“本公主不但有公主之尊，以後更是要做親王妃，可無閑空與那等小人物糾纏。”

對於烏雅的嘲諷，沈玫回之一笑。

那是在蕭遙看來有些悲傷的笑容。

少女唇角勾起，眼角微有些下垂，似是沒有力氣再向上彎起，帶著一些及不可察的疲憊，讓人看了便覺心痛不已。他攥緊了拳頭，叫了穆三出來，“……送沈小姐回府。”

誰知，沈玫一口回絕了他，“不必了。”她不在看向那兩人，“看來是我唐突，不懂得避嫌，今日得罪了。”說罷，她草草對兩人行了一禮，“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先告辭了，不必送我。”

她甩袖轉身離去，那背影在暗沈夜色之中有些寂寞。

蕭遙下意識想追上去，卻被一旁眼尖的烏雅抱住了半伸出的胳膊，她擡頭，眼底帶著些威脅，“你不必出去送她。”

他猛然頓住腳步，狠狠咬牙，額上隱隱有青筋暴起。

沈玫實在不想再看烏雅那勝利者般的目光，一次也未回頭。

她總算明白過來，她與蕭遙之間所謂愛情，在現實面前，依舊被擊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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