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瑞胸前鈍痛，額上冷汗密密麻麻冒了出來，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沿著唇角滴落下來，他正對上蕭澤不甘眼神，伸出已有些使不上力的雙手，握住露在體外的刀柄，那刀鋒利至極，他手剛攥了上去，空氣之中便又是血腥氣味蔓延。

蕭澤被人抓住了武器，心中焦急，握著刀柄想要抽出，卻發現根本不能將刀刃抽出。

雪亮刀刃之上鮮血淋漓，英瑞嘶啞喊道，“殿下，快動手！”

華庭在英瑞為他擋刀之時便震驚無以覆加，一瞬之間竟感覺天地變色，他雙手顫抖不已，只覺身前那人身體漸漸僵硬下來，聽他拼死之言，心中痛苦不已，飛起一腳將蕭澤題出幾米開外，將英瑞小心放下，又撲上去。

兩人在地上翻滾起來，盛怒之下他已使不上什麽技巧，撞倒了數張桌子，茶杯筷子叮叮當當掉下來，華庭伸手撈起一根長長的竹筷來。

門外北風呼嘯似誰人臨死之前哀嚎一般，他不等蕭澤說出什麽哀求之言，手便持著那竹筷自上而下捅穿了蕭澤的頸項，正中咽喉。

蕭澤瞬間便痛苦地捂住了傷處，卻還是見血液溪流一般落下，華庭不甚解氣，在他還未斷氣之時踩斷了他四肢骨頭。

嗓子已被廢，蕭澤發不出呼痛之聲，便如同被掐著脖子的青蛙一般，發出些意味不明的呻吟，不多時，便再沒了聲響。

他自始至終都未曾想到，他只不過是他最信任之人手上一個工具罷了，沈青鋒想要憑借他身份登臨親王之位，事敗之後，便讓他孤軍奮戰，自己全然置身事外。

蕭澤便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了，並無一人為他慘狀哀悼。

華庭連忙回到英瑞身邊，他胸前插著一把尖刀，血流滿前襟，雙手十指也因著方才緊握刀刃而再不能用力，上面血肉模糊，看起來尤為可怖。

他內心頓時慌亂不已，自他進宮之後，樓中人手便清減了些，所有人都以為他自然是要繼承帝位，連明誠都去故土祭拜去世的老樓主了，除了幾個驚嚇得不能起身的夥計之外，竟是無一人能夠處理眼前局勢。

他見英瑞不斷咳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來，心下無比慌亂，“你為何要沖上來？明明我方才能夠勉力一擋的……”

他聲音都在顫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下來，他至今為止見過無數人死亡，他本就是冷心冷清之人，有時親眼見人咽氣依舊無動於衷，但此時，他卻真真切切感到畏懼二字。

“……我自得了父母教誨，這條命……便是用來保護您的……”英瑞勉強說到。

英瑞眼圈登時便紅了，“這世間有什麽能比你性命更加重要？若不是我對你發脾氣，事情也必不會到如此地步……”

英瑞有些撐不下去，又撕心裂肺咳了幾聲，已有些氣若游絲之感，但他仍舊堅持說話。

“……我福薄，不能陪伴您左右，您無需聽從外人所言，逼迫自己承繼帝位……一切，只看您內心所想，若您縱情山水也是好的……若您有意登基，必定是古往今來，最、最為名垂青史的帝王……”

見他如此狀況還說這一段遺言般話語，華庭趕忙阻止，“你別再說了……”

看著青年如此痛苦面容，英瑞漸漸合上眼睛，眼角湧出些淚，與血液混在一起，落入他鬢發之中，“……醒酒湯、記得要喝。“

他拼盡全身力氣微笑，接著，手便空落落垂下來，不見半點生機。

華庭呆滯當場。

此時，沈玫與蕭遙得了消息，正急匆匆乘了馬車趕過來，原本他們以為蕭澤若是要出手傷人，必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不曾想居然是華庭，他們心中焦急不已，但趕到之時，眼前便是一片血腥場景。

蕭澤被人在咽喉處插了一根竹筷，四肢大癱，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再看去，便是華庭抱著一人在地上坐著，不辨神情。

沈玫心中頓時溢滿不安，她跑上前去，便被眼前神情震驚。

英瑞胸前插著一柄尖刀，刀刃已然沒入他胸中大半，其上鮮血淋漓，他胸前被鮮血染紅，衣襟仍舊向下滴著大滴血液，面色青白，口邊亦是鮮紅一片，他顯然是死去多時了。

沈玫身上登時便涼了，她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石雕般華庭，小聲叫他，“……華庭。”

蕭遙此時也走上前來，與擔憂不已的沈玫對視一眼，他伸手去拍華庭的肩，剛搭上，卻被一把狠狠甩開，華庭擡眸，眼底一片通紅，悲痛絕望，他平覆心緒，“他為我擋了一刀。”

他語氣明明平淡至極，沈玫卻突然有些想哭，她伸手去探了探拿早已僵硬的人身軀，“他死了。”她道。

聞此噩耗，華庭擡頭向天，深吸一口氣。

“燒了吧。”他道。

沈玫一時未曾反應過來，“什麽？”

“即便是冬日，屍體也不能長久存放，燒了吧。”華庭眸中一片死寂。

沈玫一時之間未克制住內心憤怒，她高聲道，“英瑞是為你而死，你怎能說出如此誅心之言！他原是那般前程似錦光明磊落之人，如今身死，你居然立馬便要焚燒他屍身……”

她說著，便帶了些哭腔。

沈玫實在不能忘記當時在華元中街，大庭廣眾之下為她下跪的青年，他是用著那般不容人置疑的堅定神色說，要以生命護他一生一世，他到底還是食言了。

眼見沈玫漸漸激動起來，蕭遙連忙自她身後環住她，阻止她沖向華庭。

聽她聲聲責備，華庭卻不發火，他只是垂首看一眼手中屍體，唇角笑意不知是嘲諷亦或是悲涼。

“是我害了他。”他道。

接著，他渾身脫力一般，再支撐不住，搖搖欲墜倒下了，卻還強自撐著，不壓到屍體，那場景悲傷極了，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沈玫淚水蓄了滿眼，扶著蕭遙的手跌跌撞撞走出天下第一樓，便倏爾淌下兩行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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