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府，正廳之中，洛夫人看向洛碧荷，“你又去鎮國將軍府了？”

洛碧荷頷首稱是。

洛夫人長嘆一口氣，“他們如今以算是半個罪臣之身，你若與那仁安縣主交往過密，日後怕再出什麽亂子，你無法脫身，被他們所累，日後還是少去為好。”

洛碧荷只草草應下了，便又埋頭扒碗中的飯。

洛夫人見她這般敷衍，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又轉頭對一旁的洛尚書訓斥道，“你看看你，若非你當日要上什麽折子，哪裏能讓府裏淌這灘混水，碧荷跟著你都學壞不少，我問你那些東西究竟是何處來，你又不說，現下穆親王沒了，你又不得太子賞識，這可如何是好？”

洛尚書寬慰她幾句，等著洛碧荷吃罷了午飯退下，對一臉埋怨之色的洛夫人道，“皇位能否安安穩穩到太子手中，現在還尚未可知，你且安心等著便是。”

洛夫人疑惑道，“穆親王不是確以身亡了嗎？那皇室直系之中應當沒有旁人了才是。”

“夫人可還記得，當年與我們家交好的那家武將，那人姓什麽？”洛尚書問道。

“似乎……是姓英的。”洛夫人回想著，又道，“不過他們家不是在出了那事之後便辭了官回鄉了麽，現今還不知所蹤。”

她似是想起了什麽可怕之事，在堆滿炭盆的溫暖室內很很打了個冷戰。

當年事情傳了滿汴梁，她還未嫁給洛宏達，為閨閣少女之時，便聽聞了此事，當即嚇得做了半月噩夢，如今還不願再度回憶，便抱怨道，“好端端的，你提那事做什麽？”

洛尚書眼中閃過陳思之色，“若是旁人要我為鎮國將軍出頭，我必是不會答應，可那日，是有人帶著英家後人找上門來，我深思熟慮過，這才同意下來。”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

洛夫人依舊不解，卻聽洛尚書對她道，“據我所知，當年英家便是因著那件事方才撤出汴梁，想必有明哲保身之因，現如今英家後人出現，我瞧他身上有傷，又方才自漠北歸來，若說是他一人收集證據，如此短時間，也不太可能，不過，若是他惦記著舊事，那便說不定了。”

洛夫人神情逐漸驚悚起來，“你是說……”

見她想通了其中深意，洛尚書連忙阻攔她，不讓她將那事說出口。“此事我只對你一人說起，可千萬莫要對外人提起。”

“那是自然。”洛夫人頷首，面色依舊不能即刻恢覆如常，“可……那女人和孩子當時應當已經死了才是，皇後娘娘謹慎，斷不會放過他們。”

洛尚書看著她不安模樣，也嘆氣道，“其中諸多事宜你我尚不可知，還是靜觀其變罷。”

天下第一樓中，英瑞問華庭道，“那日我去禮部尚書府，看他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若他覺察出，該當如何？”

華庭輕搖折扇，“無妨，本來要明誠帶你去，便是存了讓他知曉的心思，他既願意上奏，定是想清楚了，即便他不知我真實身份，也會抓住這條繩索，畢竟他素與蕭澤不甚親近，蕭遙現又身死，我便是他唯一期望。”

他轉頭對英瑞道，“這段時間還要勞煩你多幫我看著。”

英瑞垂首，“願為殿下萬死。”

華庭拿了扇子敲他頭，“胡說什麽。”

英瑞依舊嚴肅認真樣子，“若非夫人當家襄助家父家母，我定不能來到這世上，我這條命算是夫人給的，夫人已逝，我不能代替父母做些什麽，心中愧疚有加，為殿下做事是自然之理。”

看著他滿面堅毅之色，華庭也似想起什麽往事一般，原本輕松的神色漸漸沈了下去。

即便他當時年紀尚小，已不記得許多，但聽著人說，也全然知曉了，原本他不願身陷仇恨之中，只打算接手天下第一樓便安穩一生，卻不曾想，沈玫的出現將一切打亂，後又與英瑞相認，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便只得奮力一搏。

他將折扇展開，扇面之上梅花朵朵，他想起那個眼神明亮如星芒的女子，蕭遙戰死，她不知該有多傷心，雖說趁人之危不是君子之舉，可他卻放不下手。

在華庭所想之中，沈玫必定因為蕭遙之死日日以淚洗面，憔悴無比，但實情卻與之相去甚遠。

自聽聞蕭遙死訊之後，沈玫卻並未痛哭，日日照舊吃喝，身子也不顯瘦弱，倒是將之前在牢中受的苦都補了回來，手臂甚至微微圓潤了一圈，顯得更加精致美麗，再無之前那般風吹便倒的消瘦之態。

只是研讀醫書時，雙眼總是沒有神采，不再如往日般明亮，黑沈沈的一灘死水般。

冬日不能開窗，她便多到外面走動，身上總是披著那件純白的狐皮披風，汴梁近些日子大雪紛飛不斷，她便撐了傘，在雪地中緩緩走著，神情飄渺肅然。

她唇不知何時起沒有了血色，楚楚為她買了胭脂，她也不用，整個人蒼白異常，只餘那頭黑發上的玉梅花簪還依舊圓潤光亮。

洛碧荷自那日後便常常來找她說話，許是怕她太過傷心，沈玫每每只是聽她講話，不時應和幾句，卻從不主動開口。

洛碧荷覺著自己說有些無趣，眼一瞥，見著一旁桌案之上擺放著稍顯淩亂的宣紙，拿起來看，滿篇墨字工工整整，筆鋒蒼勁，不同於尋常女子所寫小楷。

她驚異道，“沈玫，你何時開始練字了，這字似乎並非名家字帖，不過也別有韻味，你臨摹的是哪位大家？我改日也來討教一番。”她本是想找些話與沈玫說，卻不想直接說中了她傷處。

沈玫心口一緊，眼瞳劇烈顫動幾下，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她答道，“這是穆親王殿下的字。”在洛碧荷驚詫不已的眼神中，她道，“他給我寫信，我便挑了些字練。”

洛碧荷見她淺淡眉眼，知曉自己多了嘴，也訕訕住了住了口不再說什麽。

窗外雪落無聲，將院中那株梧桐蓋住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