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看著怔楞之中的沈傾顏，不無遺憾道，“你我姐妹一場，即便你素來對我不謙和恭謹，我也不甚在意，可我到底還是太過寬厚，才致使你釀成今日大禍。”

她自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沈之衍道，“父親，此事如何處置，全在您一人。”

沈之衍接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手便顫抖起來，其上青筋暴起，連著額角也血脈賁張。

他著實是怒了，原本以為乖巧懂事的次女，不僅在陳家一事上讓人難以釋懷，還對嫡姐下了殺手，他以為這便是上天懲罰，他不曾親自教導她，卻不想，早在那時，她便已經連同兵部尚書夫人對沈玫圖謀不軌。

她一內宅庶女，要與誥命夫人聯手，更或買兇殺人，若非心機深厚，又怎能做到，那張單薄紙頁下明顯是次女字跡的姓名讓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涕泗橫流的沈傾顏。

那眼神陌生極了，仿佛他從未認識過這女兒一般。

半晌死寂般沈默之後，他道，“玫兒，你受苦了。”

沈玫淺笑著，仿佛從未經歷那些風雨，“再苦，如今也熬過來了，有父親在，我便無所畏懼。”

沈傾顏渾身篩糠一般抖起來，她絕望地乞求道，“父親，當時是郭夫人蠱惑於我，我才做下此等錯事……”

她語無倫次辯解，又轉向沈玫，伸手扯住她裙角，“姐姐，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今後定當為姐姐當牛做馬，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又如何呢？”沈玫輕輕俯下身，拉開她的手，她神態溫和，卻動作淩厲，一根根將沈傾顏手指掰開，“你在我面前也曾發過誓，你自己可相信？今日我指出你錯處，你才肯認錯，之前那些難不成你都當我忘記了不成？”

沈玫雙眼冷然，如同廳外呼嘯北風，讓沈傾顏渾身發寒，不由自主打起哆嗦來，牙關格格作響，她喃喃道，“別說了……”

沈玫不以為然，她聲調漸高，面帶嘲諷與隱忍之下的憤怒，“你可是忘了，當初，正是你親手將我推下去，不過我還是得感謝你，若非你出手，我今日或許還不清醒呢。”

此話一出，沈傾顏母女徹底沒了聲音，沈之衍仿佛松木一般整個人直挺挺坐在當場。

“……我那時在你背後，你怎麽知道是我！”沈傾顏突然歇斯底裏道。

沈玫以右手撐著下頜，“以往不知，如今多虧你提醒，我方能確認無疑，多謝你。”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極緩慢，如落雷般直擊沈傾顏心底，她張口結舌。

羅氏再聽不下去，上前拼命為沈傾顏求情，“老爺，顏兒她尚年幼，不過是女兒家的玩鬧……”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被沈之衍淩厲的眼神看得住了嘴。

沈之衍這才知曉沈玫居然在府中受了這許多苦，她堅強能忍，但他身為父親居然全然不知，心中愧疚萬分，而且次女都做下了如此錯事，羅氏居然還一味地護著她，將沈玫的性命視為無物。

之前羅氏手中有什麽小動作，他惦念著她曾為他誕育子嗣，便都也忍了下來，可此事觸及了他的底線。

這世上已然沒有什麽比亡妻留下的獨女生命更加重要之物，他也險些瀕死，在天牢之中便將這些事都想了個透徹。

之前他不準許沈玫與蕭遙來往，無非是覺著於自己仕途不利，可如今一想，這哪裏能是什麽大事。

如今他身子較之以往大大虛弱下來，若是再由得此二人在府中興風作浪，嫡女日後艱難困苦便可想而知。

思及此，沈之衍沈思片刻，在那母女二人懇求聲聲之中，堅定道，“你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將軍府便留不得你了，你自公中取些銀兩，明日一早便出府去吧，不要再回府來，我不想再看到你。”

沈傾顏怔怔瞪著通紅雙眼，“父親，您想必是正在氣頭上，可莫要嚇女兒……女兒再怎麽惹您氣惱也罷，您難道不要女兒了嗎？”

“……當你無數次對玫兒動殺心之時，你便不再是我沈之衍的女兒了，你又可曾想過，玫兒是你的親姐姐！”他一掌拍在木桌上，那茶碗搖搖晃晃，最終還是被震得歪倒下去，涼透的茶水灑了滿地。

“誰讓她是嫡女。”片刻之後，沈傾顏兀自擦幹臉上橫流的淚水，仿佛是全然不在意了，眼中再不掩飾對沈玫的恨意，“只因為她空占了個嫡女的名頭，之前那般癡傻為汴梁笑柄，還不是要做太子妃，父親您素來偏心，又怎知我們庶出女子的苦。”

她直挺挺跪著，聲音之中溢滿怨毒之感，“論樣貌品性，我又哪點比不上她，還不是身份使然，讓她平白搶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怎能不恨她！我日日夜夜巴不得她早日死去，這樣我便是將軍府中唯一的女兒，我想做之事都可得償所願！”

說著，她又轉向震驚得說不出話的羅氏，“娘親侍奉您多年，不能被封正夫人，平妻本也當得，可您就是不願，娘親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二姨娘最不該做的，便是教出你這般的女兒。”沈玫冷冷道，”沈傾顏，即便這世上無我此人，你也勢必坐不得太子妃之位。若是說笑，即便那人是兄長，也斷不會是你。”

看著沈傾顏絕望之中癱倒在地，她心中卻並無深刻的覆仇快感，她心有些冷，見多了陰謀詭計，她早已不將這些勝利當作欣喜的源泉，深刻體會人性醜惡，只讓她對這世間愈發冷漠。

沈之衍最終連夜寫下一紙休書，將羅氏與沈傾顏兩人逐出了將軍府，誓言應驗，她流落街頭，冬日之時饑寒交迫，若非沈之衍還顧念著昔日舊情，讓她們多帶了些銀兩，她們再過幾日便要落個凍死街頭的下場。

沈玫站在門內，看著兩人跪地泣不成聲，醜態百出。

“關門。”她揮手轉身，寬大裙裾在地上劃過，仿若盛開之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