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玫所見，沈之衍傷得尤其重，若非她尋了機會來看一眼，恐怕他便當真要死在這初冬之中了，天牢之中的人或是得了命令，對她態度還算恭謹，也拿了藥粉紗布過來，沈玫一番忙碌，才堪堪將他身上血止住。

沈之衍已然不再年輕了，身子哪裏經得起這般摧殘，如今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再不覆當年威風榮光，終日氣息奄奄。

沈玫再未見過那為難自己的牢頭，只聽獄卒閑言碎語說他重病暴亡，蕭澤再未踏足天牢，沈青鋒亦是只來過那一次，便再見不到他身影。

時日漸變，一轉眼，五日便過去了。

終於，在一日午時，昏迷已久的沈之衍終於睜開眼睛。

彼時沈玫正在將墻角草垛堆得厚實些，冬日已到，牢房之中又哪裏有炭火，便只靠著些茅草堆砌才能有些許熱量，即便如此，窗外北風呼嘯，還是如利刃割在人的骨子裏。她早已將礙事的寬大袍袖劃破，用那些大片綢緞勉強為沈之衍鋪了床。

這段時日，白羽一直沒有消息，蕭遙那邊音信全無，華庭不曾聯系過她，她便也靜下心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全部心意灌註在為沈之衍治療一事上。

東宮之中，蕭澤依舊滿懷怨懟，“你又何必讓他們在天牢中過得那般舒坦？賤人賤命，死了不是正好。”

沈青鋒淡淡道，“若沈之衍在獄中因刑獄而亡，皇上大抵會覺得對不住沈玫，留她一命，或另加補償，畢竟自現在看來，她與沈之衍通敵，可未有半分關系。”他將手中茶杯一轉，“可倘若他們在獄中買通獄卒，過從親密，私下交流，那便不好說，她究竟是否是共犯。”

“可畢竟沈玫之前並非與匈奴有所聯系……”蕭澤猶豫道。

“我可從未說過，沈之衍罪狀只通敵叛國一樣。”沈青鋒目光幽深，讓人不寒而栗。

朝堂之上，兵部尚書上前進言，“皇上，臣日前派人查抄鎮國將軍府，在他書房密室之中發現了此物，實在大逆不道，臣實在不敢拿給皇上過目。”

此招以退為進著實有用，龍椅之上的皇帝沈聲道，“你發現了什麽，告訴朕便是，朕倒要看看，鎮國將軍到底瞞著朕做了什麽好事。”

王瑋先裝作為難片刻，隨後朝殿外拍手，立馬有一守候已久的小廝，拿著托盤上前，上面一明黃色織物異常刺目。

先不說旁的，明黃色，那是天子方可以使用的，臣子萬萬不能沾染毫分，因此，只見那顏色，便足以讓忠臣側目，議論紛紛。

皇帝面色更為不善，在見到那侍從展開布匹，儼然是一套龍袍時，他手一揚，桌上紙筆硯臺便灑了一地。

眾大臣登時下跪道，“皇上息怒。”

“息怒……他這是要謀反！竟敢私藏龍袍，又私通匈奴，他是覬覦這皇位許久了！”皇帝怒發沖冠。

刑部尚書翟彬近來一直來往東宮之中，他得了蕭澤命令，上前假意勸說，“皇上，雖說沈將軍罪過重大，但他在天牢之中卻不曾吐露只字片語，是否有可能是另有隱情？”

“他骨頭硬，只以為不招供便能隱藏他狼子野心，卻也太過小看朕了，再加刑，朕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嘴硬心軟到何時，讓他一五一十全部招來，簽字畫押，將罪狀張貼於宮外城墻之上，讓天下人看清他忤逆朕，意圖皇位，究竟是何下場！”

翟彬忙應下了，卻又上前，做出一副為難之態，“可近期連日來仁安縣主都攔著臣等，妨礙用刑，臣又不敢對縣主無禮，這刑訊之事，有些為難。”

皇帝沈思片刻，道，“到底還是朕擡舉她了……”

“依皇上所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三日後，沈家滿門抄斬。”帝王冷血，便在這一瞬之間體現得淋漓盡致，不論沈之衍之前如何代替他守衛邊疆，戰功赫赫，如今看來甚至更像是他為了奪取皇位而早有預謀，沈玫執意與太子解除婚約，或許也正預示了今日之事。

鎮國將軍府被滿門抄斬之事，戶部尚書一早便知曉了，卻並未告訴長媳，即便親家母再過三日便要被砍頭，也仿若聞所未聞。

沈傾顏自是不知曉，更每日攛掇著陳潤與陳澤爭鬥，將自己的母親拋之腦後，甚至在聽聞沈之衍與沈玫下獄之後更是好吃好喝慶祝一番，左右自己已是別家的人，再怎樣都無關聯，便心中暗喜那坑害自己的沈玫終是遭到天譴。

羅氏在將軍府中日日坐著，內心惶惶不安，日日求神拜佛，期盼沈之衍能夠平安歸來，否則自己一婦道人家，若無靠山，後半生便全無指望了，但卻不想自己厄運當頭，她已多日不見齊柔雲，也不知她去了何處，但也無力再追查，一時之間急得頭發枯了大半。

而齊氏如今正坐在東宮偏殿之中，誠惶誠恐端著茶杯，打量華麗宮室，也不敢擡頭看對面的太子，只得將目光頻頻投向右手邊坐著的兒子。

“母親且在此處安心居住，一切事宜，兒子都會幫您打點妥當。”沈青鋒寬慰道，“此事著實是難為母親了，若非母親出手相助，事情想必不能成。”

齊柔雲手不自覺有些抖，她即便是婦道人家，也知曉自己之前放進沈之衍書房之中的龍袍究竟意味著什麽。

蕭澤因為計謀得逞，言語之間也甚溫和，“三夫人請寬心，是本宮讓青鋒將您接來居住，畢竟不能讓您受這滿門抄斬連累，東宮餘下院落甚多，若不滿意了，再找工匠便是。”

“鋒兒……你父親，當真會被砍頭嗎？”齊柔雲猶豫道。

“此事便不是母親需要在意的了。”沈青鋒眉目之間不帶一絲遲疑，仿佛間接死於他手的並非是他的親生父親，而是陌路之人。

“父親他選錯了路，下場理應如此。這大梁的龍椅，待皇上駕崩之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能夠登臨，並非蕭遙。”他神色冷峻，讓人感到徹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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