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連綿陰雨持續了六七日，眼看著便到了初秋，冰盆是再用不上了，沈玫又去雲錦繡坊做了幾身偏厚的衣裳。

繡坊店主見著沈玫，便殷切地上前招呼她，將她讓進雅室，又端了茶水過來，沈玫取下自己身上披風，與他寒暄幾句。

不多時，頂著綿綿細雨給將軍府下了帖子的洛碧荷也趕著過來了，她將油紙傘立於一旁，施施然走到她身旁坐下，嬉笑著道，“仁安縣主，怎麽也該用皇家的針功局了，怎麽還來這雲錦繡坊？”

沈玫喝了一口熱茶淡淡瞥她一眼，道，“若我真喚了皇宮中的繡娘，你的帖子又是誰來接？”

洛碧荷親昵地搖她手臂，“知曉你好，日後我再看見好的衣裳首飾，便來知會你，你可不要推脫。”說罷，她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坐得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姿態道，“你可知道今日是王燕靈下葬了？”

沈玫頷首，“知道。”

王燕靈的頭七停靈一過，便是要入土之時，王家因為女兒暴斃，並未則日子，匆匆便將棺木入了土，此時正是王家大辦白事之時，聽聞太子一黨的人都前去吊唁，也不知現場究竟情況如何。

不過王燕靈屍身一封，便是要請仵作驗屍，時間一長，自然什麽都驗不出來，如此一來，她特地調制的藥便將永遠被埋入地底，順利地抹去最後一絲她動手的痕跡。

原本如此一來是很合她心意的，但不知為何，沈玫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擔憂。

當她兀自楞神之時，洛碧荷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沈玫，你說她早不死晚不死，為何偏偏這時候死了？不過……或許是蒼天有眼，看不下去她為非作歹，提前收了她吧，真是大快人心。”

她自然是不知道這是沈玫經手的事情，只當王燕靈是當真得重病暴斃。

她一向不喜王燕靈不加掩飾，聽了消息倒也不傷心，更多的是快慰。

“王尚書與王夫人想必十分難過。”沈玫道。

洛碧荷左看右看，確定四周無人了，這才對沈玫道，“我同你說，你可千萬別傳出去。我聽我爹娘講話，說是兵部尚書身子上有所欠缺，這輩子子嗣無望，沒了王燕靈，他們可真是再不會有孩子了，真是可憐。”洛碧荷還是有些心軟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沈玫接道，“如若他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或許還能夠保得住王燕靈。”

但王瑋終究還是太過貪心，將自己原本便無堪大用的女兒硬生生塞到東宮做了側妃，還成為太子黨派為首的官員，他是想成為太子登基之路上最大功臣的。

於是也為此付出許多心血，可誰又知道，千辛萬苦的付出，最後究竟是否會變作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玫聽著洛碧荷絮絮叨叨說一些之前王燕靈欺辱於她的事情，眸中的神色漸漸深沈起來。

待衣裳做好又包妥，回到將軍府之時，蕭遙已經坐在了她屋中，他身上幹幹凈凈，仿佛外面還是微風和煦的艷陽天。

沈玫看了看自己微微被水濺到的寬大袍袖，走上去對蕭遙道，“今日又有何事？你莫不是又不知從哪裏得到了那許多的好東西吧。”

自那日蕭遙來送雪蓮以來，他便日日送些珍奇藥材給她，有人要送東西，沈玫自然事面不改色全然收下，也不與他客氣。

至於在收下之後蕭遙一定要在她屋中用飯一事，經過兩三日的習慣，也終究能夠做到面不改色看他對著小廚房做出的菜色品頭論足。

“這鴨子燒得不好。”蕭遙並未回答她，而是認認真真盯著一只偏焦黑色的鴨腿仔細端詳，那般的神色仿佛正在檢驗一個稀世珍寶。

“你若再顧左右而言他，我便將這鴨腿整只塞到你嘴裏去，不吃完不準說話。”沈玫視他這副狀態為常態，當即便回道。

蕭遙連忙告饒，道，“東西我已叫人給你送到庫房裏了，你日後再看也不遲，今日我來是還有一件事想同你說。”

沈玫頷首道，“你說。”

蕭遙急忙順著臺階下來，道，“今日早朝，朝廷之中的黨派分立越發分明了，我想皇上似乎也註意到這一點，訓斥了領頭的幾位官員。”

聞言，沈玫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道，“都有誰？”

“旁人你不知道也罷，王瑋倒是罕見地出了韜光養晦的隊列，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責沈將軍私收賄賂，玩忽職守。”

沈玫一聽這話便冷笑了出來，“私收賄賂，玩忽職守？也虧得他想出來，我父親的為人，皇上當是最為清楚的，難不成真的是信了麽？”

蕭遙搖頭回道，“皇兄自然是不信的，但蕭澤卻在此時啟奏了，他說曾在兵部見過賬本，沈之衍掌握虎符，自然是能夠隨意進出軍營的，說，若是沈將軍那般身手，隨隨便便便可偷盜軍餉。”

“他若是真偷竊軍餉還受賄，我倒真是奇怪他那麽多的錢，究竟為何不修繕一下將軍府。”她掌控著公中之權，將軍府的賬房什麽時候多了銀子少了銅板，她心中清楚得很，若是突如其來便增加了，那她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蕭澤說他見過賬本，難不成當真在皇上面前拿出來了？”沈玫又問道。

“他只是說幾句話，旁的證據都拿不出來，像是他胡編亂造一般。”蕭遙懶洋洋道，但與此同時眼眶之中的神色便變得犀利起來，“不過，這也說明，他這便是真正與鎮國將軍府劃清界限了。”

他想借著與王瑋同時上奏的時機，向文武百官表明自己態度，他被鎮國將軍府仁安縣主退婚之後，便是真真正正再不與沈之衍同踏一條船。

蕭遙已經說得很明了，沈玫自然也是明白的，她看向蕭遙，忽然問道，“你是否為我父親說話了？”

對面青年毫不避諱地頷首道，“那是自然。”

沈玫將筷子“啪”一聲放在桌子上，聲音極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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