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瞧著沈青鋒並不站在自家人那邊，心中並不是不疑惑的，但也看出此事他們並不能置喙，又見著了多事的陳澤那般狼狽的下場，便老老實實閉了嘴在後面看沈家兄妹之間暗流湧動，蕭澤被沈玫方才堪稱粗暴的舉動驚了一驚，這半天倒是未曾吭聲。

“兄長此言差矣。”沈玫毫不示弱地直視沈青鋒泛著冷意的雙眼，“我並未做錯事，何以要道歉？這人即便是戶部尚書二公子，也不能對我做出如此無禮下作之事來，他認得我，必然知曉我的身份，明知故犯，也該長長教訓了，教養不好，那我便讓他知曉這世上人心險惡。”

她說得極其流暢自然，仿佛根本未將此事放在眼裏一般，眉眼之間便又有了幾分當初癡傻時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之態，全然不畏懼旁人的目光。

只不過與那時不同的，便是她的眼眸再也不是當初的混沌不明，而是清澈如同一彎浸在冰冷湖水之中的冷月，帶著些許的涼意看過來，便是沈青鋒也為之一怔。

明艷不可方物，或許說的便是這般的人，她美艷動人，即便方才言談舉止囂張跋扈了些，卻仍舊不能掩飾她美貌與氣質，汴梁官家女子大多嬌氣綿軟，又何曾來的這般人物，便是對沈玫原先並無興趣的餘下幾人也忍不住朝著她看了過去。

“陳大少爺以為我說得如何？令弟對我動手動腳舉止輕佻，既然你我二人意見相左，不如我前去京兆尹，再叫來我父親與戶部尚書大人，仔細討論一下，究竟是我做得不對，還是陳二少爺不懂規矩。”她冷冷道。

此話一出可讓陳潤犯了難，他自然是知曉自家弟弟是個渾的，喝酒之後只怕天王老子來了他都不怕，可陳尚書卻是個厲害的爹，朝堂之中出了名的嚴父，陳澤獨獨不敢惹他。

若是此事真的鬧大，對他們都沒有好處，況且沈家此時正是最風光得意之時，冒然招惹並非明智之舉。思及此，陳潤有些不甘心，居然就這樣在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手中吃了一虧，這筆帳，他們陳家是遲早要討回來的。

“那倒不必了，今日之事都是誤會，在下定會教訓舍弟，還望沈大小姐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陳潤沖她一拱手，便叫了幾個隨行的侍衛去攙扶倒在樓梯下的陳澤。

沈玫目光平靜如水，後又垂下眼睫，掩住因為沈思而深邃的眼眸。對蕭澤敷衍地行了一禮之後，她便自顧自地下了樓，楚楚比她早出去，在外面看著車駕，想必等了這麽長時間，已是有些擔憂了。

蕭澤似是開口想說什麽，被沈青鋒瞧見了，見著沈青鋒搖頭，他便再不說什麽。

事態在沈玫的轉變之中逐漸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原本計劃好的事情也仿佛被改了道，就如同平靜的水面被突兀地投擲進一顆小石子一樣。他身為太子，將軍與戶部尚書都是要用的棋子，他便不可能偏幫一方，只做看客反而是上佳的方法。

精致木質樓梯下，陳澤頂著一頭湯湯水水頹廢坐倒在地，鼻孔裏不停喘著粗氣，極其狼狽，陳潤帶著人扶他起身之時，他還趔趄著腳步歪歪扭扭地走。突然，他的眼角閃過一個纖細的身影，他酒氣一下便上了頭。

沈玫正提著裙角避過那灘穢物時，只見身邊傳來一聲怪叫，接著便是一個黑色的陰影在面前閃過，事發突然，她根本未來得及看清和躲避，只得定定地看著那物件朝著自己頭上落下。在視線盡頭，是陳澤一閃而過的癲狂面龐。

她避無可避，但閉眼之後，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未傳來，她微微擡眼，只見一個身著月白色衣衫的高挑男子站在她身前，手中一只折扇，便擋住了那帶著兇猛勢頭對著她砸下來的凳子，他脊背挺直寬闊，伸出的手上骨節分明。

不知為何，沈玫見著他，便覺得有些眼熟，但認不出來是誰。

“這位兄臺這是在天下第一樓中對女子行兇，這般青天白日，也不怕官差來拿你。”他說著，手腕一翻，卡著椅子的折扇也隨之轉動。

雖然自外表上來看，他並未用多大的力氣，甚至連腳步都未曾變過，但雙手舉著木凳的陳澤生生被他摔了個馬趴，覆又跌在地上。

白衣男子看上去便是個武功極好的，陳澤這次倒不是普通摔一下，他被那翻轉的勢頭在空中帶著轉了一圈，摔下來時硬生生臉著了地，面上一下子青紫紅腫起來，遠遠望去，竟像是一個人的脖子上頂著豬頭一般。

見此情景沈玫沒忍住便輕笑了一聲。

那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此時轉過身來，對沈玫道，“這位小姐，可無事？”

他這麽一開口，聲音便更耳熟了，待他將臉全部轉過來，正臉對著沈玫之事，那雙帶著精光的桃花眼便傾刻間勾起了沈玫的回憶。

“是你。”她驚訝道。此人不正是當時她被無良藥草販子堵在藥店後院之時，路見不平又不留姓名的那名男子嗎，居然在此時又見面了。

“今日也是趕巧，又看見小姐受難，在下便不能袖手旁觀了。”他將那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的扇子由空中收回，又在胸前展開，那幹幹凈凈的扇面仿佛他身上怔借錢的月白色衣衫一般。他對著沈玫勾唇一笑，方才的淩厲氣勢盡數都收了回去。

沈玫見他身後陳潤一臉氣急敗壞地扶起自己再次受了重傷的弟弟，那一臉不加掩飾的兇相看樣子十分難纏，她便朝著那男子走進兩步道，“多謝公子，他日必定重謝。不過那人是戶部尚書次子，公子還是早些走吧，恐會生事。”

她自己有著將軍府做盾牌，自是不怕他們的，但此人不同，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爽快而連累了他人。

誰知這桃花眼的青年並未畏懼，而是笑著道，“不必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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