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沈玫這明顯帶著審視意味的話一出，那兩人忙不疊地便跪下了。杜總管尚且心存一絲僥幸，王賬房卻磕頭如搗蒜，直道，“大小姐，您一定不能聽信這些人胡言亂語，我們或許是有做的不周到之處，但絕未有損將軍府的體面……”

他沖著沈玫一統求饒之後，頭依舊磕在地上，斜眼看著杜總管，兩人心領神會，她方才想開口，便被沈玫打斷了。

“王賬房。”她用楚楚遞過來的絹帕細細擦著如玉般的手指，面上神情倒是不怎麽在意之態，但是一眼望過去所給人帶來的壓迫，卻是讓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震，她尖尖下巴微擡，眼神卻是向下的，就那樣淡淡地註視跪在地上的兩人。

被她點到名字的王賬房心中一緊，被身旁女子掐了一把，這才回過神來應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方才我讓他們送這些人過來正屋之時，陳管事和許監工可是在場的，杜總管這也隨著我的丫鬟過來了，怎麽獨獨你不在？是有什麽極其重要的賬目，非要在這種時候去寫嗎？還是說……“她尾音悠長，“是要忙著改些什麽，好不被我看出來？”

王賬房雖說也已近不惑之年，可被這麽一個小姑娘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講話，居然還是被嚇的直不起腰來，只是盯著地面道，“老奴，老奴……”他手心出了汗。

沈玫輕笑一聲，不知那笑聲之中是含了嘲諷還是什麽，她淡淡道，“不過你放心，我並不能看懂賬本。”

在那中年男子即將松了一口氣時，她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語氣之中滿是冷然，“不過我相信你能做到這個位子，想必還是有些頭腦。你難道認為，我身旁會沒有一名善於管賬之人，便粗糙地接了公中之權嗎？”

屋中氣氛一時壓抑至極，以站在正中的沈玫為中心，眾人皆沈默良久。那些做工之人自是未曾見過沈玫這般氣勢逼人的美麗少女，在震驚之中呆滯也是常理，那兩名跪在地上之人，反倒是因為心懷鬼胎，而遲遲不敢張口說話。

沈玫再次開口施壓，這次便是將事情挑明了說出來，“王賬房，你兄長的事，我當初接手便知曉了，他現如今不知在哪個地方做苦工，你也是想變成他那樣嗎？”

突然，杜總管在一旁插話了，她到底還是了解羅氏的心狠手辣，壓住想要說話的王賬房，對沈玫道，“大小姐，老奴們一直忠心耿耿，也不知是誰在您面前嚼了舌根，總之一切都與我們沒半分關系啊！”

她說得可憐又信誓旦旦，似乎真的是被冤枉的忠仆一般。

沈玫皺眉還未曾說話，一旁的楚楚率先忍不住了，對她道，“你還敢如此說話！明明是你方才硬攔著我不讓我去小姐身旁的！現在你居然如此顛倒是非不要臉面，虧你還說得出忠心耿耿四字來！”

楚楚的性格一向算是溫順的，之前在沈玫院中也是頗為和善，即使當了大小姐的貼身侍女，也未曾表現出什麽驕縱來，甚至比之前更要照顧那些新來的小丫頭，不曾擺架子。

但今日，杜總管的作為卻觸碰到了她的底線，那便是沈玫的安危。

天知曉她見到沈玫跟著一眾不知好壞的男人們不知去往何處之時，心中有多麽慌張，偏生她瘦小了一些，杜總管卻有些壯碩，兩只手臂一張，便將她攔了個滴水不透。

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便沖她叫嚷。

杜總管眼中閃過一絲怨怒，剛想擡起頭罵楚楚不知好歹，便看見了沈玫的眼神。那般的冷然，明明未曾說一句話，但卻頓時讓她遍體生寒。她好歹也是在人堆裏紮過幾年的管事，不說精明到何種地步，總是心機深沈的。

但今日，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所壓制住。

沈玫盯著她的漆黑雙眸之中，仿佛藏著最鋒利的刀劍，即使她之前瞧了一眼便慌亂地低下頭去，背上仍能感受到那份銳利。

她不安地強自笑道，“大小姐，那是我怕楚楚姑娘跟過去危險……”

正當她做著蒼白無力的辯解時，沈玫卻開口了，問題卻是與現在情況不甚相關的家常之語，“杜總管，我聽聞，你有一女？”

杜總管不明所以，但還是答道，“是的，老奴的小女兒如今年方十六，正是同這位楚楚姑娘相近的年紀。”她還以為沈玫是動了女子經常有的惻隱之心，說不準會看在她女兒的面子上放過她一馬，便又道，“說來也巧，小女近日還說，想到大小姐身邊伺候著……“

“哦？”沈玫懶洋洋道，“那我為何聽說，她如今是在我二妹妹的身邊，做二等丫頭呢？”

她在掌家之時，便將這府中的丫鬟婢子，算得上是家生子的，先著重記了下來，其中便是有這位杜總管的女兒，正是沈傾顏的二等丫鬟。

這杜總管也是胡亂說話，私心以為沈玫什麽都不知道，單純好騙，卻未曾想到，她早已將他們每個人都摸的透徹無比了。

經她這麽一說，杜總管也無法再掛著臉子，只能幹巴巴道，“是的，正如大小姐所說，小女是伺候二小姐的。不過若是大小姐想讓她去伺候您，她必定十分歡喜。”

前面說了那般虛偽的話，現在說這些，倒是顯得有些可笑。

沈玫當即嗤笑出聲，瞧著那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的目光終於由冷然開始轉變，隱隱竟有了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讓你女兒換個院子倒也不難，不過那樣便讓二妹妹傷心了。”沈玫慢悠悠對她道，“本小姐倒有一個法子。”

“大小姐請講。”杜總管心中突然升起些許不好的感覺。

“想你在這莊子之中做事，也是有些膩煩了的，否則，怎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出來？便是做同一件事情長了，頭腦不清醒，既然這樣，那本小姐便做主，將你調到二夫人身前，做個主管嬤嬤如何？”沈玫雙目微彎，明明帶著笑意，卻讓她不禁打了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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