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讓蕭遙弄得沒話說，也就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只是伸手擦了擦自己紅潤的唇瓣，之後便噤口不言。

一時之間，房間極靜。

蕭遙瞧著她沈默的姿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沈玫今日穿了月白色的衣衫，胸前綴著一條同樣顏色的瓔珞，裙角一塊小巧玉佩垂下來，如同鬢邊的珠花一般，垂落在她吹彈可破的白皙臉頰之上，她眼睫垂下，遮住了烏黑如墨的眼眸。

他見過沈傾顏的模樣，確實在汴梁的女子之中算是不錯的了，但是此時此刻，他竟覺得那人們口口相傳之中美若天仙的二小姐比不上現如今的沈玫半分。

“你可想出去坐坐？”屋內燭火飄搖，蕭遙開口問道。

沈玫想了想便頷首，方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一人是未出閣的少女，還有一人裸著身子，此事若是讓她的父親沈之衍大將軍知曉了，怕是不會善終。因此，再與蕭遙在這個封閉的場所之中待下去，她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慌張。

蕭遙披了一件墨色的外袍走了出去，已近夏日，夜晚萬裏無雲，也不甚寒涼，便是如他穿的這般單薄都尚未感到冷意。

他這人極其會享受，之前專門讓人在自己院中開辟了一塊四方的花圃，種上各色鮮花，旁邊還有水渠並池塘，裏面金紅二色鯉魚暢快游動，一時之間水面波光粼粼，四角高大樹木郁郁蔥蔥，中間便是小小的石桌並石凳，上面放了墊子。

在走出房屋之前，沈玫想怕意外出現得突然，便帶了一些應急的藥材來。

她仰頭看著逐漸接近頭頂的圓月，心中不知為何騰起一股濃濃的不安感，明明四周環境如此靜謐，但她總覺得將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神情便有些緊張起來。

蕭遙坐到外面，倒是較之屋中輕松許多，他瞧著沈玫道，“前幾日我的人在街中，見到了你的庶妹上了蕭澤的馬車。”他語調明明懶洋洋的，卻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似乎是在觀察沈玫的反應，一雙墨黑如夜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她。

“哦，是嗎？”沈玫偏頭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他們二人想要如何，跟我沒有半點關系，沈傾顏是上了蕭澤的馬車，還是上了他的床榻，我都沒有興趣，既然他們互相都有那個意思，我不如便做個好人成全了他們。”

這話說出去有些驚人，什麽床榻之類的，尋常女子便是聽一聽都要臉紅許久，偏偏沈玫就這麽面不改色地講了出來，仿佛在討論今天的月色如何，語氣平淡平淡至極。

蕭遙覺得有趣，便又道，“此前從來未曾有過先行納妾之後才娶正妃過門的傳統，或許我這個侄子此次便能打破這傳統呢。”

瞧他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沈玫只覺得他萬分無聊，便道，“果然還是下藥不夠，否則你怎的還有時間在這裏擔心旁人的家事？”

“這可並非是旁人的。”蕭遙搖頭，“你為我診治，我自然是萬分感謝的，你眼瞧著便快要到了成為太子妃之期，怎能不早一步處理這些事？要不要我去著手處理了你那個妹妹？”他語氣裏溢滿了調笑，伸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沈玫也知曉他這是在開玩笑，白了他一眼道，“除了這個沈傾顏，日後還是會有千千萬萬個沈傾顏，又有什麽意義？”

蕭遙不置可否地聳肩，“你倒是看得開。”

沈玫未再回答他。她既然出生在那個時代，即便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這裏，也不能接受這裏的三妻四妾，她要選擇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就算說出去會遭人恥笑，但她也絕不會在這事上面妥協。

更別提蕭澤，還是一個企圖將將軍府當作籌碼之人。動機不純，目的險惡，她絕不會將自己家交到那種男人手中。

她陷入了沈思，蕭遙在一旁瞧著她。

他知曉沈玫自己是個極有主意的，即使今夜不提醒她，她也絕不會乖乖順從地嫁入東宮，來日與那些後宅夫人們鬥來鬥去，一生都陷入那小小的四角天空。

這便是他看好的姑娘。

蕭遙心中想著，剛想彎起嘴角再對沈玫說些什麽，只覺得自心臟處傳來鉆心刺骨的疼痛，接著便迅速傳遍了全身，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麽哽住了，竟發不出叫喊，便這樣直直地自石凳上倒了下去。

沈玫思索著自己的婚事，心中煩悶，擡頭看到一輪圓月高懸於暗藍天幕之上，散發出極盡柔和的光暈，只是她自己卻並未感到閑適安靜，不安而夾雜著些許恐慌的心情蔓延上心頭。

她覺得自己身體不大對勁，想先回房休息，剛想轉頭卻只聽見“撲通”一聲，她惶恐地看過去，方才坐著蕭遙的石凳上已然沒有了人影，旁邊的青石板上傳來聲響。

沈玫一下子站起身來，看到痛苦翻滾卷曲的人影時，不由得尖叫出聲，“蕭遙！”

外面的穆三聞言直接跑了進來，看到蕭遙的狀況也是一驚，“主子！”

此時的沈玫早已半跪在地上，抱著他的頭，伸手便掐人中。

毒發兇猛，之前不安的預兆居然成了現實，沈玫第一次在人生當中體會到束手無策之感。

蕭遙額頭早已布滿涔涔汗水小溪一般浸濕他雪白的裏衣，在其上留下斑斑點點痕跡。墨色外袍在他跌倒之中早已飄落在地，此時便靜靜躺在暗色草叢之中，再不覆往日光華。

見著穆三來了，沈玫急忙對他道，“快扶他進屋，他現在這般可是見不了風的。

穆三聽了，立馬便蹲下身，將蕭遙背到自己背上，急匆匆往裏屋趕，沈玫收拾了些藥材跟在他身後，面上神色極其冷峻。

蕭遙一在榻上，便又渾身蜷縮如同蝦米一般，沈玫瞧著便心驚肉跳，她簡單推拿幾下，去藥房拿藥的穆三便回來了，他手中端著一碗烏黑湯藥，想往蕭遙口中灌去。

可他近乎失去意識，再怎麽都灌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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