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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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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底下,駱銀瓶擡眼望,一望,就笑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見風消已經驚喜出聲:“刑大夫,你怎麽在這?”

原來,眼前這位穿著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就是在洛陽救助駱銀瓶的刑大夫,刑重山。

他領姐弟倆去藥鋪的隔間,沒有椅子,三人就坐在蒲團上。見風消挪挪屁股,草做的蒲團有些紮人。

一壺淡茶入腹,刑重山娓娓道來,原來他叔父是這間藥鋪的掌櫃兼名醫。近日坐診忙不過來,便喊刑重山過來幫忙。

見風消好奇問道:“刑大夫您怎麽不坐診?”

刑重山笑著指向隔壁:“因為坐診的那位刑大夫,認為……”他再一指自己,“……眼前的這位刑大夫醫術不佳。”

“瞎說,您明明就是神醫!”見風消打抱不平。

明明是見風消在同刑重山交談,刑重山卻望向駱銀瓶,告訴她:“叔父的醫術比我精湛十倍。”

駱銀瓶頷首稱讚,又向他說起藥鋪外的事。

刑重山聽完,搖頭苦笑:“皆道‘藥鋪醫人亂索錢’,殊不知前頭還有半句,是‘長安多病無生計,藥鋪醫人亂索’!”刑重山告訴駱銀瓶,有些京師百姓,本就積蓄微薄,一病起來,根本沒錢醫治。叔父之前都是義診送藥,堅持了兩年,實在吃不消。救苦救難,最後救得自己又苦又難!才開始收診金和藥錢。

至於排不到號,可真不怪診號少,刑大夫一天要看一百五十位病人,已是極限。

至於票販子的事,屢禁不止,刑重山說:“許多票販本就是病人,情願犧牲自己,賺倒手錢給家裏。他們來排隊拿號,我們分辨不出來。”刑重山說到這望向窗外,“這陣子城裏痢疾多,我們最近都在施藥,再過陣子情況會吧。”那時候就沒有這麽多病人了。

駱銀瓶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大雨過後的藍天,竟淺淺現出兩道彩虹。

刑重山轉回頭,註視著駱銀瓶:“痢疾難防,你平時飲食要多加註意。”

“謝謝刑大夫。”

刑重山又問:“近日可好?”

駱銀瓶還沒回答,見風消就搶著將姐姐手臂受傷,兩人因此加入明月劇院的事告訴刑重山了。

刑重山一聽,非要給駱銀瓶檢查手臂,駱銀瓶連道“麻煩您了”、“謝謝您了”。

刑重山道:“你總是這麽客氣。另外……這手臂治得不錯。”

見風消道:“那當然,明月郎君可是請了京師最貴的趙神醫!”

駱銀瓶拉了下見風消的袖子。

刑重山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又問駱銀瓶最近可有按時吃藥?藥是否還夠?

駱銀瓶道:“還夠喝。”

刑重山:“若是喝完了,來這家鋪子找我,我這半年都在京師。”

駱銀瓶連忙拒絕:“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我隨便找個鋪子抓一樣的”反正手頭有方子。

刑重山直到這會才將目光重駱銀瓶臉上移開,站起來,找來筆墨紙硯,緩緩磨墨。駱銀瓶去幫他,他便提筆寫方子,邊寫邊道:“方才診脈,你的病……如我料想一樣,已快好了。現手頭上的藥喝完,你就換這個方子抓藥,再喝一療程,然後找我診斷……”

刑重山擱筆,笑著告訴駱銀瓶,不出意外,下次診斷後她就不用服藥了。身子會好,也會慢慢瘦下來。

駱銀瓶先是錯愕,繼而忐忑地開心起來。

見風消也是開心不已。

她拿了刑大夫的方子,再三道謝後要告辭。刑大夫並不挽留,但卻也說道:“再來若痊愈了,可要請我饕餮一頓!”

駱銀瓶眼裏全是感激:“那是自然,請您去京師最好的館子!”

刑大夫頓了一會,又道:“其實今早我讀了《京師報》。”

駱銀瓶瞬間臉上發燙,估摸著紅成了晚霞,但又暗自奇怪:她人正不怕影子歪,有什麽慚愧臉紅的?

遂把真事同刑大夫講了。

刑大夫笑開去:“我就隨便一問,隨便一問。”

翌日,駱銀瓶哪也沒去,就在家裏獨自排練——見風消偶爾幫她對一回詞。但弟弟的表現比韓月朗差多了。

練得略累,再加上雨後日頭重出,暑氣蒸騰更甚,駱銀瓶便午憩了一會兒。

昏昏沈沈,竟做了個蹊蹺的夢。

夢裏她拽著韓月朗的袖子,斜眼眺他,調笑他:“哎呀,小娘子哪裏去呀?唉,小娘子子別跑呀!”

小娘子?再一看,哎呀媽呀,她在夢裏變成了個男人,肥胖兒郎。而韓月朗則是塗脂抹粉,穿著一身荷粉色裙裝。

夢裏的駱銀瓶似乎喝醉了,用指尖挑起韓月朗下巴:“我家世又好,還這麽好看,娘子你不喜歡我喜歡誰?”

夢很短,因為駱銀瓶瞬間就被嚇醒了。

驚恐坐起,一個哆嗦,繼而出溜.床。

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她仍是驚魂不定,心裏安慰自己:一定是練太多了,混淆臺詞串了戲。

什麽亂七八糟的……嗯,一定是這樣。

見風消這時候隔著帷帳出聲:“你大喊大叫的作甚麽啊?把我嚇得都要做噩夢了。”

駱銀瓶道:“哼,我才是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麽了?”

這麽羞恥的內容哪能告訴見風消,駱銀瓶撒了個謊:“醒來就不記得了,反正挺嚇人的。”

“沒事的,夢是反的。”見風消安慰就安慰唄,偏偏還要叮囑一句,“你平時別總胡思亂想。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

駱銀瓶:“……我出去轉轉。”

街上也沒什麽好轉的,不過吃、喝、玩、樂。

窮人對這些不敢有興趣。

所以駱銀瓶逛得索然,走走停停,發現街上有許多賣報的。放眼掃過去,總有意無意瞥見《京師報》。

有一欄消息的標題是鮮紅的,特別顯眼,當然也特別長:《一刻鐘之內,要你知道明月郎君的全部資料!(最全最真版)》

瞥得多了,便揮之不去。

駱銀瓶竟鬼使神差買了一份《京師報》——因為今日份的見風消沒買。

什麽心態!

駱銀瓶打開報紙,了解韓月朗資料,第一條:

明月郎君,真名韓月朗,壬戊年七月十九生人。

駱銀瓶心想:哎喲七月十九日,那不快到了麽,明天多少號來著?屬小狗的,想起她家金乳酥了。不過話說回來,韓月朗才二十歲,這麽年輕……

往下看:越人,現居京師,幼年時曾隨父母居於洛陽。

駱銀瓶:哎呀巧了,他也待過洛陽?

再往下:壬寅年入瑤月宮,為二十四人之首。

駱銀瓶:這什麽鬼……入宮?太監?!(又搖頭,不可能,第一點嗓子就不可能)

再再往下:甲辰年散夥,自稱明月郎君,組劇團,發展壯大。才貌俱佳,為人節儉、親力親為,深受廣大婦人喜愛……

駱銀瓶:“散夥”又什麽意思?呵呵,原來明月郎君是自稱的,想不到還真有人給自個起這麽嗲的名字。等等,節儉?這個詞好像不同韓月朗掛鉤吧?禁不住想起初打照面,他那精細無比的冷蟾兒羹,還有從未重樣過的衣袍。還有夏天身後兩人扇風呢,幾時“親力親為”?

再往下看,就更不靠譜了,全是美譽,在駱銀瓶看來,就是對韓月朗“讚揚得一塌糊塗”。中間還穿插著一段對明月郎君家世的采訪。被采訪人是老張,對,沒看錯,就是劇院的張管事!其堅稱是韓家家仆,從小看著明月郎君長大。說是韓家極為清貧,只能蝸居在狹小的住處,勉強養活一家老小。

駱銀瓶對這段采訪的真實性存疑。且不說以老張的性子,是否會接受采訪。單論一點:家裏都那麽窮了,哪來的家仆???

再往下,就更不對勁了,什麽“韓月朗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小娘子?”

駱銀瓶知道不對勁,還往下看下去:張三的鄰居李四的表哥王五曾與明月郎君共事過,據張三從李四那聽來,王五曾聽明月郎君透露過自己的擇偶態度。郎君表示……

駱銀瓶:哎、哎,字到這怎麽沒啦?

她怕自個眼睛花,又確認了一遍,描述到這確實中斷了。仔細辨認,右下角落裏有一行極小的字:再買五份報紙並散發給他人看完整版

“呲——”駱銀瓶倒吸一口冷氣,怎麽說《京師報》也是公主還是郡主題名的名報,怎麽做這等下.作的勾當?!等等,不對!駱銀瓶心一慌,重新看報紙的名字,原來她買的不是《京師報》,而是《京帥報》。

駱銀瓶上齒咬住下唇,自認倒黴。

她沒把報紙帶回家,丟人!路上找個方便的地方扔掉,扔的時候正巧看見旁邊有個阿婆在賣糖漬櫻桃。

櫻桃都過季許久了,怎麽這會還會有人保存著?

駱銀瓶既喜且奇,便上前詢價。

阿婆告訴她按個賣,一錢一個。

駱銀瓶順覺肉疼,一番討價還價,五十文買了一百個,附贈一個瓷罐子容器。回去時被見風消瞧見,一個勁問罐子裏裝的是什麽。

駱銀瓶才不告訴他,開始和面揉面,她長得胖,揉面一使勁,汗如雨下。見風消趁機去掀瓷罐的蓋子,被她將手一打。

金乳酥不住地從地上跳起,汪汪直叫。見風消哼了金乳酥一聲,道:“狗家夥,連你也嘲笑我!”

面揉成團,又等分切好,摁平,撒了點幹面粉,搟皮。駱銀瓶打開瓷罐,均勻挑出漬的櫻桃放在皮上。

見風消笑道:“哦,原來你要做櫻桃畢羅。怎麽不做蟹黃的?那個好吃多了!”畢羅是種胡食,駱家姐弟小時候常吃。駱銀瓶喜歡吃甜口櫻桃餡,見風消則喜歡鹹口蟹黃餡。究竟哪種餡才是正宗,兩人爭論了十幾年未分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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