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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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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還在上樓,就聽見犬吠,由遠及近,越叫越急。

駱銀瓶便笑了,見風消也笑,道:“金乳酥等不及了。”

到了門口,見風消先把蝦呀肉呀酒呀都放下,掏出鑰匙開了門。門剛一開開,就有一只褐色毛發的小狗撲了過來。

見風消趕緊把吃食全提起來,免得它撲著吃了。

小狗繞著姐弟倆轉圈圈,狂搖尾巴,過會還站起來,拱著一對前肢討好他們。

駱銀瓶一面將手臂避開,一面笑道:“金乳酥,待會給你燒肉吃!”

狗狗一聽,嗅嗅鼻子,愈發撲騰得歡了。

金乳酥是京師著名小吃,混了羊奶或者牛奶的大饅頭,拿蒸籠一蒸,又軟又甜,奶香撲鼻。加上價錢便宜,駱氏兄妹都愛吃,上個月他倆正吃著饅頭逛著街,瞧見拐角處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奶狗,黑黢黢都看不清毛發本來的顏色。就在這時,下起一陣暴雨,駱銀瓶起了憐惜之心,便把小狗抱回家。雨停了,也給它餵了金乳酥,洗了澡,小狗還不肯走,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駱銀瓶便心一橫,把它收留下來。

“合著也是金乳酥的緣分,就叫它‘金乳酥’吧!”駱銀瓶這樣決定。

見風消不同意:“你這樣時不時喊它,我會餓……”

駱銀瓶反問道:“難道我喊的時候就不會餓嗎?”也越喊越餓好伐。總之覆議駁回,金乳酥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來了。

這會,駱銀瓶和見風消逗弄了會金乳酥,便叫它乖乖待著。見風消搬運食材去廚房,生火煮飯、腌肉剝蝦,忙得風生水起。

駱銀瓶臂膀不方便,幫不上忙——往常駱家可是她掌勺的,這會什麽都不幹還有幾分不適應!

於是,她開始指導見風消燒菜。

先燒後腿肉,汁水鹹中帶著點甜,又撒了點花椒提味。將肉移至一邊慢燉,便弄起蝦來。京城不靠海湖,蝦貴,一次性弄了駱銀瓶舍不得。於是囑咐見風消將蝦分作兩部分,一部分剔了蝦線,油泡一泡,撈出來勾上鹽和汁水再炒一炒。另一部分蝦則完全剝幹凈,剁爛成泥,合著從家裏扒拉出來的最後一個雞蛋,再兌點花雕,糅勻了做蝦餅吃。

滋地一聲下鍋,騰騰熱氣混合著香味就往上躥。炒菜的竈臺正對著屋檐下的好幾個花盆,裏頭現在只有墨綠的桿和葉子—種的是芍藥花,等到來年春天開花時,就把它們統統搬進房間裏去。室雖簡陋,花香不可少。

“嘿,小東西,怎麽跑這來了?”駱銀瓶出聲道。金乳酥不知何時,溜進了廚房。

它同別的小狗不同,有一對特別明顯的眉毛,因此表情顯得特別豐富。此刻金乳酥正皺著眉,兩只狗眼直巴巴盯著鍋裏。它發現駱銀瓶在看它,立馬直起身子用兩只後腿站立,兩只前腿一個勁的作揖,仿佛在說:“拜托拜托,給我塊肉吃吧!”鼻子還一直嗅。

駱銀瓶笑了,讓見風消取一雙幹凈筷子,在肉鍋裏戳戳,挑出一塊煮得熟爛的。又找出金乳酥吃食的碗,將肉放進去,待涼得不燙口了,方才放到地上。

金乳酥立刻撲過去,囫圇吞棗起來,因為動作劇烈,碗沿不斷磕碰在地上發出響聲。

見風消不由道:“慢點慢點,噎不死你!”

姐弟倆這會也一身是汗,遂幹脆熱個痛快,沒有也不用桌椅,熄了火,見風消站在竈前,駱銀瓶則是蹲著,方便筷子夾菜遞到口裏。兩人飯就著菜吃起來。

吃到大汗淋漓。

金乳酥一會兒扒拉駱銀瓶的腿,一會兒扒拉見風消的,從姐弟倆的筷子下討來許多吃食。

肉的滋味像是鼓聲,越敲越響,蝦的鮮美仿佛琵琶,彈起味蕾的樂章。美酒則與醬汁一道,沖刷洗滌心中的陰霾。姐弟倆一開始是狼吞虎咽,菜下飯連吃兩碗也不覺飽。後來漸漸飽了,才開始細嚼慢咽帶喝酒。此時金乳酥也已吃飽,泛起困來,就拱在駱銀瓶腳旁邊打盹。

姐弟倆輕聲說著話,見風消道:“今日入了明月劇院,似夢似幻,仍覺得不真切。”

駱銀瓶道:“我也是如此。”

見風消又道:“不過明月的月錢是真的高。”

駱銀瓶:“我也覺著,就好像我們要發橫財了……”

“哈哈!”見風消笑出了聲,把金乳酥都驚醒了。蹙眉瞇眼,迷迷糊糊望著兩位主人。見風消趕緊小聲,道:“阿姊,我們要真有錢了你幹嘛?”

駱銀瓶:“京師買宅。”

見風消鄙視道:“你這也太沒遠見了,光買宅就夠啦?怎麽說也得買兩匹駿馬,一黑一白,毛光流油。你騎一匹,我騎一匹,我讓你先挑。”

姐弟倆邊聊邊笑,覺著這是來京師後最幸福的一天。

連晚上的夢也是最幸福的,甜甜的。

……

翌日,駱銀瓶醒了,睜開眼睛,天還是黑的。

豎起耳朵數外頭打更,才醜時。

她閉眼想再睡會,卻發現怎麽也誰不著,整個人既清醒又興奮——不知是酒喝好了的原因,還是全想著今兒去劇院上工。

隔著帷帳,聽到見風消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有個黑影子坐了起來。

見風消低聲問道:“阿姊,你醒著麽?”

駱銀瓶道:“怎麽了?”

“我睡不著。”見風消說,“不知怎的,一晚上都沒法子入睡。”

“汪、汪!”金乳酥喚了幾聲,唰地一下跳上駱銀瓶這邊的床。朝她一拱,擠著挨著,駱銀瓶會意地撫摸它的頸和背,金乳酥很快眼神迷離。

“我去做早點吧。”見風消說著便穿衣下床,金乳酥原本正享受著舒服的按摩,聽到動靜,也跳下床,追隨見風消跑去廚房了。

把昨日剩的飯,和著剩下的汁水燙熱了,就算一頓早飯。姐弟倆明明吃得很慢,卻覺這頓早餐結束得異常快,吃完差不多又耗一個時辰——見風消呆坐,駱銀瓶反覆收拾打掃,終於熬到將近寅時。

出發,去明月劇院咯!

兩人到達明月劇院門前時,是寅時二刻,距離同老張約定的“三刻”還有一刻鐘時間。明月劇院的大門微微打開,門前沒人,見風消往裏一瞅,也沒人,便壯著膽子約駱銀瓶進去。駱銀瓶心想他倆反正也是明月劇院的人了,不算逾越,便讓見風消把門一推,進去了。

裏頭空蕩蕩,人仿若蒸發。

駱銀瓶在前,見風消在後,兩人繼續往裏面探,走著走著,見風消問駱銀瓶:“阿姊,明月劇院的人會不會都很厲害啊?”

“應該會,入劇考核這般嚴格,再加上月錢高,應該不養庸才。”

見風消立即緊張:“那其他幫事會不會比我厲害許多?我一開始太差被瞧不起之類的呢?”

駱銀瓶道:“要想不被瞧不起,就迎頭趕上。我其實也緊張,也覺一顆心壓著,但是……”她沒了聲。

見風消追問:“但是什麽?”

駱銀瓶握拳咬牙,道:“強者勝,弱者死。”說完她點一下頭,拳頭一擡,又補充一句,“狼吃肉,狗吃屎。”

“呵——”突然傳來一聲冷笑,駱銀瓶和見風消驚得雙雙聳肩。卻原來眼前的木墻是一道移門,被人緩緩推開,露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接著見一身銀色長袍上頭金線走著松柏。

門完全推開,駱銀瓶擡眼望去,韓月郎正俯視著她。

他手裏執的扇子,緩緩扇風,兼帶著一絲絲檀香,居高臨下。

韓月朗轉過頭去,沖身後站著的老張道:“這話倒是耳熟。”

駱家姐弟不明就裏,懵懵的。

老張沖兩位新人笑道:“一起去吧!”沿途路上同他倆講解,才曉得,每日早晨寅時三刻,是在後院的懷璧堂集合,集體晨練。四人同去,一路上只有老張同姐弟倆說笑,韓月郎一言不發。

駱銀瓶悄悄用餘光瞟韓月郎,心想:這人是月亮嗎?如果不是,幹嘛同十五的月亮一樣板著一張好看的臉?

這時候,她竟同韓月郎的目光對上去,韓月朗被發現瞟她,便有些不自在,自個先將目光移開了。

韓月朗突然出聲:“手臂好些了麽?”

駱銀瓶第一反應:是在同本姑娘說話?

將信將疑。

而後確認四人之中,只有她一人傷了手臂,方才作答:“好多了。”其實沒好,今早起來還感覺更痛了,但與加入明月劇院的喜悅相比,算不得什麽。

韓月朗戛然停了腳步,後頭的人跟著也停了,見風消步子邁太急差點前傾摔倒。

韓月朗凝視著駱銀瓶。

然後她打了一個擺子——不習慣被人凝視,非常難受。

韓月朗道:“明月劇院的規矩,看來老張是忘說了。”他緩緩合起折扇,在手掌心無聲一打,“第一,明月劇院內,不要誆我。”才半天就好多了,當他傻啊!

韓月朗重新啟動步子,續道:“第二,劇院不養閑人。”

駱銀瓶和見風消都非常沈默。

漸漸快走近懷璧堂,韓月朗突然地,輕柔地說:“忘說,大夫叮囑,傷好之切莫沾酒。”

駱銀瓶要是手臂好的,定要重重拍一下大腿。這會手臂傷了,便在心裏假象著拍了一下:難怪痛了!昨晚酗酒來著!

她心裏便暖暖的,雖然韓月朗沒有註視她,但她依然對韓月朗投去感激一笑。

四人到了懷璧堂。發現全劇院除了他們四個,整整齊齊百餘人,都已經到齊了。

駱銀瓶心裏飛快把人數數了一遍,一百一十二人。再數一遍,一百一十三人。再數一遍,一百一十二人。

嗯,確定是一百一十二人。

駱銀瓶默默發誓,下次定要醜時剛過就動身,不要再做最後兩個到的。

“諸位、諸位!”老張站到堂中央,吆喝起來,“想必你們當中有些人已經知道了,咱們來了兩位新同伴。”說著,便揮揮手,示意見風消和駱銀瓶過來。

百餘雙眼睛,全都唰地一下聚集到姐弟倆的身上。

被這麽多人註視,駱銀瓶略有些不習慣,臉上火辣辣,感覺耳根也紅了。

老張重重拍了下見風消的肩膀,笑道:“小夥子,介紹下你自己。”

見風消清了清嗓子,保持起優雅的笑意,猛地做了個生硬地抱拳,道:“諸位姊妹兄弟們,久仰!幸會——”一下子嗓子喊大了,聲音有點劈。

底下有人笑出了聲。

見風消一瞅,是《龜茲情》的主演趙娘子。

見風消有些尷尬,但接下來的介紹不得不更尷尬。他用非常快速且低輕的聲音道:“在下駱寶貝……”聲調迅速轉高並清晰,“你們可以喊我的外號‘見風消’。我是新來的幫事,以後需要諸位姊妹兄弟多擔待!”

“你剛才說你叫什麽?”趙娘子大聲朝中央喊著,聲音好似枝頭的黃鶯。

見風消低聲、迅速、輕語:“駱寶貝。”

趙娘子不依不饒:“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叫什麽?”

見風消閉著眼睛大聲道:“駱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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