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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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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第1章:

明傅帝六年春,遺跡崩,諸強死傷半,公子離瑾宣昭帝國,宇文氏首逆宇文煌葬身幽冥。宇文氏全族不與同流,不與合汙,真神帝德,大赦全族,重載入籍,共列諸族。

族員自決去留,自決稱臣與否,軍士可解甲歸田,可繼隨族首。

此訊一出,舉國上下震動,神州驚嘩!諸國有感於心,梵天子民呼聲不同,有歌頌聖德者,有持反對聲者,卻更在少數。宇文煌身隕後,對梵天發動戰亂的國家一時無策,戰場僵局,宇文氏二殿下祭樹領軍趕赴邊境,聯同青磲皇族穩定戰亂。約談諸方聯盟國國君,願維系盟者,承諾退兵,永不再犯梵天國境。反之者,則自行斷除聯盟,今後要戰要休,再與宇文氏無幹。長談數日,僵持不下,直到聯盟國中最大一方,東南州梧國主動提出撤兵。據傳是梧國國君君後的掌上明珠,梧國最小的公主自外游玩歸來後撲到她父母的身上苦求,求他們放棄戰爭,還梵天一片凈土,因為她在那兒見到了最美麗的事物,和最美麗的人。梧國國君雖怒,卻終疼愛女兒入骨,下令撤兵。梧國一直是聯盟諸國中最主要的國家,這一撤兵,諸方國家動亂起來,猶豫不決。幾國退兵,幾國毀盟,亦有心懷詭譎者決選續盟,或覺宇文氏尚存利用之值,待到未來,風雲如何猶未可知。自此,諸國退兵休整,戰亂暫得平息。

而帝國之內,無論民間或部分皇族,均有針對宇文氏的反聲仍在繼續,直到淺流白羅巫族將新的預言頒布天下。

集諸方星辰之力,預言造化,實則此預言早已呈現於夜上弦古海羅聖殿的預言神壁之中。

只有八個字。

九重歸一,萬世萬安。

萬世,萬安。

神瑞耀臨,日月重光——是白羅巫族給予的評言。

帝國上下人心撼動,自此再無雜亂之聲,歷史和預言被人們爭相傳頌,口口相傳,閑時更成

為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談話題。亂世風雨過,盛世清明來,國民安生樂業,帝國聖疆,盡呈繁華榮盛。明傅帝六年四月,帝宮傳言,明傅修奇病重危矣,大漸彌留,掀起一片波濤。三皇子全權代政,公子離瑾閉居蒼古殿中,暫時未有消息。

**

夜上弦,流明花開。

暖陽輕照,憑欄遠眺,輕舟湖上過,重山琉璃瀑。轉眼間,風連已在這裏休養了十來日,這處碧霄宮是天瑯的宮殿。遺跡一戰後她受宇文煌一擊損傷嚴重,離瑾讓她留在夜上弦養傷,她便索性留在天瑯殿中暫養。他說,過段時日,阿潼也會從淺流回來了,她最終要走要留,他都不會阻攔,全由她自己決定。

這些日子來,她沒有見過他,聽說他自遺跡歸來後便病得嚴重,至今仍在蒼古殿療養。

她沒有去看過他。

天瑯圍著紅泥茶爐扇扇子,不時呼呼吹兩下,往底下添著碎炭:“真無聊啊…風漣,你說潼潼什麽時候回來啊,好想找他玩。”

風漣笑道:“我們去遺跡一來一回不過一日,阿潼得多待幾日才能回來,這兩天應該就快到了。”

幽冥鄉裏帶回來的紫葉茶烹煮出來的香氣果然非同一般,古老幽遠的味道裏含著誘人的清香,算得極品。花想為她們盛茶擺了桌,看著風漣:“你的傷真的都完全好了嗎?要不要再叫醫者瞧瞧。”風漣微笑對她道:“放心罷,阿想,我真的沒事了。”

茶香渺遠,淡入雲天。

午後寧謐,陽光傾照,風漣覺得有些困,拂了簾子去歇息了。殘餘的茶香淡淡裊繞在日光下,頭頂是明媚的藍天,天瑯看著重簾之後的那抹紅影,心中百轉千回,手探入懷中,一點點抽出那張畫軸,攤展開,浩蕩河山空靈渺遠。眼中流露出慨然神色,一路風風雨雨,如今終於朗然天晴。不屬於她的,終究也該放下了。

離開了碧霄宮,沿路都是有山有水有花的地方,水翠風暖,瓊樓玉宇,靈秀千裏,她看著,心中的風雅勁登時又冒了上來。尋了葉小舟,漂湖過水,看盡重山,船頭烹著清茶,白衣臨風飛揚。

直到不知何時駛入了一片寬曠荷塘,荷葉田田,接天無窮碧,綻出花苞的荷飄散著芬芳,滿湖清香。天瑯聞到清酒味道,一楞擡頭,方見前方荷塘中央一亭,四根紅漆木柱,六角懸鈴,隨風作響。亭中一人藍衣墨發,閑然倚座小酌,看見天瑯時也是一楞,天瑯跳上亭岸,笑道:“寒殿下也在此尋風雅麽?”

傾寒起身微笑:“真巧啊,長公主殿下。”

案上一套素簡的藍釉瓷壺盞,酒香清中帶微辣,令人當覺海闊天空,風清月明,是好酒。天瑯發現他的桌案上也別有洞天,石板刻繪著青山綠水,一重一重,流雲繚繞,她讚嘆:“巧奪天工。”傾寒笑著搖搖頭:“閑來無事罷了。”頓了頓,又道,“殿下看上去是出來散心的,想來頗有煩憂。”

天瑯撫撫額頭:“煩憂…或許是茫然更多一點,連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怎麽了。悵然若失麽,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心有不甘麽,好似也沒有。”

她笑著嘆了一聲:“也許這就是人生罷,我半生殺場,不懂其它,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功勳,榮耀,權位…我都有了,就是始終沒有一個,配得上我的人。曾經我以為我找到了,不過…”風輕雲淡,遠山映翠。

傾寒靜靜看著:“不是屬於自己的,永遠都不會是。”

天瑯並不知他遠眺的眸光裏都是些什麽情緒,只是暢然長笑兩聲,將盞中清酒一飲而盡,正有清風拂來,迎面長吟,笑著,長舒一口氣:“是啊。”

她取出畫軸,最後一次攤開在眼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便該讓它徹底化為灰燼。再追念,已是沒有必要。傾寒無意間瞟回來一眼,看到她手上的畫微微一楞:“你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天瑯擡頭看了看他,一笑道:“各國皇族之間傳賣的啊。許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便是從看到這幅畫的時候起喜歡他了…大概…是喜歡罷。總好奇,能畫出這樣的畫的,該是什麽樣的人。七年,

整整七年…不過,總是不屬於我的,既不屬於,便不必再留下。”

浮世紅塵,風雲散盡,天高水遠,一生無常。

她深深看著,似想看盡這七年來所有的執念心動,手捧丹火,焚亮眉目。

“這畫,右下角是不是有一塊顏色更深些的地方。”傾寒突然開口,神色覆雜莫測。

天瑯一楞,往下瞧去,指尖摩挲上右角那一塊青山的顏色,確實比周遭要深些,畫上大多以淡青色,這處則是濃青色。傾寒又開口道:“用靈力把那塊抹一下,是不是有一個字。”

天瑯疑惑,玉白的指爍起閃光,在深青色之上,緩緩慢慢地摩過。所過之處青墨褪去,果真淡淡浮現出一個小字來。

寒。

她尚楞神之際,傾寒把轉著酒盞已經淡淡開口:“當年確實是什麽都要跟他比,實力,樂律,學識,畫術…七年多前他畫了這畫,當時甚有名氣,傳得也廣,我便尋來臨摹了一幅。或說可以以假亂真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我通常都會在每幅畫作的角落留下自己的名字…不影響美觀的不隱藏,影響的以丹青隱沒起來,但只要一塗都能看到…倒沒想到,兜兜轉轉卻賣到了孤蘭皇室的手裏…”

天瑯驀然擡眸。

風起花落,山水繁華。紅日萬裏,眼前,如似落了一場金色煙雨,壯麗蒼然,纏綿幽蕩…

**

蒼古殿上,流明紛飛,雕窗半敞,離瑾看著窗外陽光,玄衣輕披倚在榻上,面容已經雪白得再也看不出分毫血色,瞇著眼睛輕笑:“阿暝,今天的陽光不錯。”

月暝眼眶濕紅,面上卻仍是微笑:“皇兄多曬曬太陽,對身子好。”話音落下,才發現聲音何等嘶啞,泛酸的雙眼,靜靜看著天上日光。遺跡之中,離瑾服了帝醫早先準備的長盡丹方能激發出全部力量,獲得短暫健康,抗衡宇文煌。但這丹藥是靈丹妙藥,卻也是致命之物,從根本上削滅著患者的生命,待藥效過去,患者會虛弱至極,隨時面臨死亡。也就是說原本可以有一年的壽命,如今,可能只剩一月不到了。

“阿暝,不必再為我難過。”離瑾笑道,“我不在,你也不會是孤身一人。”

“潼神的神魂已經在宇宙之心聚合恢覆,我死後這具身軀會有新的主人,你若不願扛起這一切,你若覺得這些會讓你很累,便都交給他吧。你同嵐殊公主好好地過下去,不必再為世事所累。”

月暝笑了,銀眸裏泛著淚光:“那皇兄對漣姑娘和阿潼,可還有別的安排?”

離瑾靜默了很久,垂著眸,緩緩地,轉動著手上的玉戒:“她會帶著阿潼好好地生活,不會再有人去打擾他們了…”他微笑,“永遠這樣平凡幸福,我便也安心。”

月暝眸眶更紅:“皇兄不想再見漣姑娘一面麽?”

離瑾未有應答,卻正在這時侍女金琉自殿外緩步垂首進來:“公子,漣姑娘在殿外求見。她說她要走了,來同您告個別。”

月暝身軀一震,離瑾有片刻的失神,片刻之後點點頭:“讓她進來。”

金色日光在青玉石板上落下深深淺淺的光影,帷帳微拂在和風中,回蕩著花香,風漣再度踏入這間寢殿,眸光略有迷蒙。他就倚在榻邊,等著她來,殿裏沒有任何人,月暝和金琉等人都退了出去,風漣在看見他蒼白容顏的時候微失了神,沒想到短短數日的時間,他已經虛弱至此。一陣短暫的沈默之下終究是他先笑著開了口:“要走了嗎?不再多留一會兒?”

風漣搖頭:“已經留了夠久的了,我該回去了。”

離瑾輕輕頷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目光久久不移,漾著深海一般的溫柔與眷戀。但也藏在至深的地方,無人能見。風漣頓了頓,道:“過幾日阿潼也回來了,你若是想見他的話,可以讓月暝把他接來住幾天。我不會反對的。”

離瑾依然靜靜看著她:“還有呢。”

風漣微怔。

離瑾笑了笑,只是道:“你還有什麽別的話,想和我說麽?我會聽著的。”

風漣凝視著他半晌,最終,微微一笑:“那,便望你保重。後會,有期。”

風飛花吟,滿殿流明。

她終回身而去,紅衣飛揚,決然而輕盈,仰首遠去。

她是那樣灑脫地走向海闊天空,仿佛已經卸下了所有的一切,沒有牽掛,沒有愛恨地離他遠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他癡癡看著,一動不動地看著,眸裏煙藍色迷蒙了一切,再也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他站起來,伸出手去,仿佛想抓住些什麽,但只握住一把空氣。

月暝走進來的時候,身軀顫了顫,背倚在殿柱上,無聲落淚。

離瑾的手依然定格在那兒,很久,很久。終於有什麽像冰涼的霜水一樣,滾下臉龐,日光照來,他淡淡拭去,輕笑了笑,望向外面,碧空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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